第45节

    这样一个倾尽心血才能培养出的继承人,如今掌权的家主,会允他娶容娡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表姑娘么?
    谢兰岫衡量一番,心中发沉。
    容娡不知这个身份代表的沉重意义,默诵着诗书,随口附和她几句,没放在心上。
    此番北上,他们要投奔的是谢家四房。
    谢兰岫的祖父与如今谢家家主谢奕的父亲同父所出,她算是谢奕这一辈人的堂妹。但四房的崔夫人与谢兰岫的祖母崔氏出自一脉,关系要比其他支系亲厚一些,他们同四房也熟稔一些。
    一年前,通财之风盛起时,容娡的兄长正是被四房的人接走教养。
    容娡并不大在意什么长房四房。
    她毕竟尚且年少,于她而言,只要能安身立命,便是极好的。
    至于谢玹的出身……
    她并不是很在意。
    只要他处尊居显,只要这样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情系于她,愿意护着她,便足以满足她眼下最迫切的需求。
    只是,如今她虽知谢玹对她心动,但摸不出他待她有多少情意。
    或许只有微若秋毫的一丝,又或许比她想的要多。
    谢玹这般冷淡漠然的人,怕是动情,也只如往幽深的冷潭中投入一块石子,泛起几道浅浅的涟漪,没多久便消弭不见了。
    若是谢玹能更喜欢她一些就好了。
    他会成为她安身立命的坚实倚仗么?
    容娡无法肯定。
    至少,如今暂时是如此。
    不过……她倒也从未想过,只将谢玹当作自己唯一的凭依与出路。
    —
    冬意渐浓,越往北行,气温越冷,寒冷浸骨。
    北地的局势比江东要安稳的多,况且又有谢玹的人护送,行路时,容娡不似原先那般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甚至颇为悠闲。
    她不大适应北地的冷,但好在出发前谢玹给她备下许多冬衣。她往身上裹了厚厚几件,手中揣着滚烫的手炉,一路上倒也没感到多少寒意,还算过得去。
    鞍马劳顿一路,顾及着谢兰岫,容娡鲜少同谢玹独处。偶尔几次碰面,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匆匆交谈。
    临近洛阳时,因着还有一日路程,天色已晚,一行人便停止赶路,在驿馆休整。
    北地的房屋烧着地龙,室内暖融融的。
    容娡未曾见识过,有些稀奇,敲着墙壁感慨好一阵。
    谢兰岫嫌她聒噪,另寻一间空房睡下。
    此地毗邻洛阳,颇为富庶,驿馆修建的很是豪华宽敞,容下他们所有人仍绰绰有余,就算她们母女各占一间房,也无人因此在背后偷偷议论她们。
    同行这一路,容娡早已看出,谢玹治下极严,随行的侍从皆是精挑细选,无一人多嘴饶舌。
    用过晚膳后,已是暮色四合。
    房中很静谧,容娡躺在暖如春日的榻上,很快便入眠。
    她睡得香甜,但因为从前惊心动魄的经历,尚留有一分警惕。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窗牗那边传来点窸窣的动静。
    容娡便立即警觉的醒来,拔下谢玹给她的步摇攥在手中,冷喝道:“谁!”
    天际泛出一丝极浅的蟹壳青色,光线晦暗,隐约勾勒出窗牗外一个漆黑的人影。
    对方默了一瞬,轻声道:“是我。”
    嗓音清磁,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出几分浓醇的意味。
    是她一向熟知的声线。
    竟是谢玹。
    容娡的思绪清明几分,慢慢自被褥间坐起身,脑中不由自主开始思索谢玹此时的神情,有些想笑。
    她裹上厚重的鹤氅,起身走到窗牗前,手指搭在窗棂上,忍着笑打趣道:“正人君子的谢郎君,怎么也如登徒浪子一般,作出夜探闺房之举呀?”
    窗牗被她推开,寒风伴着冷檀香一同灌入她的五感。
    谢玹显然听出她言语间的调侃之意,无奈的轻叹一声:
    “下雪了。”
    容娡一愣,没明白下雪与他来寻她之间的关联:“啊?”
    谢玹知她畏冷,便抬手将窗牗阖上,走到门前,指尖点了点门扇,低声道:“过来开门。”
    容娡应了一声,乖乖过去开门。
    许是怕房中暖意散去,谢玹极快地走进门。
    雕花的门扇被他负手阖上。
    挨得近了,容娡能感觉到他身上沾着的寒气,借着朦胧的光线,也看见他披着狐裘的肩头落了点细如盐粒的雪。
    许久不曾离他这般近,嗅着他身上浓郁的冷檀香,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反倒是他,依旧神姿高砌,温雅明淡。
    谢玹慢条斯理掸去肩头的雪,嗓音淡而轻:
    “你不是说,未见过雪。我来带你看雪。”
    第36章 雪吻
    容娡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向外看去。
    这才借着渐渐澄亮的天色, 目光穿过窗牗上透明的明瓦,注意到檐下正在簌簌落雪。
    无数翩翩飞舞的雪花,像春日里缠绵的柳絮, 阒然垂落时,将雕梁画栋的檐角与廊庑, 渲染的如同染了薄雾一般模糊。
    她心中一动, 隐约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同他提过自己未曾见过雪。
    可她只是随口一提, 自己都记不清是何时说过的了。
    未曾想, 竟被他记在心里。
    她的话语, 鲜少有这种被人重视的时候。
    容娡怔怔地望着雪, 心房酸胀,一时说不上来是何滋味。
    谢玹凝视着她,没有出声,神情很平静。
    过了一会儿,有些不大确定地问:“你不愿意去吗?”
    容娡眼睫一眨,收回纷乱的心绪,对着他浅浅一笑:“怎会不愿。只是我从未见过雪, 方才瞧的有些出神, 让哥哥见笑了。”
    她凑近他, 极其自然地抱住他的手,吸吸鼻子, 想了想, 小声道:“哥哥怎么想到这样早来叫我去看雪?我方才听见响动时, 还以为又是什么刺客。”
    闻言, 谢玹微微抿了抿唇角。
    看来从前在他身旁,屡屡遇到刺客之事, 着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他默了一瞬,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便将身上的银狐裘解下,披在她身上。
    “昨晚二更时,便隐约落了些雪,我忆起你说不曾见过雪,便想待雪堆积的多些时带你去看。但若是等天色大亮后,新雪难免会因人迹沾上脏污,便早早来寻你。如是方可见到最悦目娱心之雪。”
    说话时,谢玹垂着眉眼为她系狐裘领口处的系带。
    他穿过的狐裘很温暖,容娡感受着那温度,望着他净澈俊美的眉眼,心脏好似被数种奇异的情绪轻轻抓挠了下,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顶的她眼眶发酸,哑然无声。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带她看雪”,而不是“陪她看雪”。
    谢玹是北地人。
    北地多雪,想来他应见过不知多少回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谢玹垂眸看向她,浓长的睫羽轻轻扇动。
    他望着她的面容,在心中平静的想。
    北地冬日里的雪常有,并不稀奇,谢玹以往不在意这种天象的变化,至多顺时添衣。
    他的喜好寥寥,皇族谢氏对他的规诫极为严格,莫说是纵情声色,便是极为平常的享乐之事也不曾允他接触。往先二十一年的生命中,他所被准允的那点可怜的乐娱,不是研习史书典籍,便是训练君子六艺,生活日复一日的平淡又乏味。
    平日里,除却参禅外,他虽偶尔也会做一些符合君子所为的雅事,譬如焚香,譬如抚琴,譬如对弈。
    这些事——或者好像无论什么事,只要他去做,他皆能掌握到最佳,但那些似乎……皆不是他的喜好,他只是难以容忍有无法被他掌控的事情存在,故而循规蹈矩的完成旁人对他的希冀。
    今日的这场雪,与往年的雪并无二致,对他而言并不新奇。
    不同之处,只是因为容娡曾在他耳边提及。
    唯一的例外是容娡。
    她与他见过的许多人皆不同,既不一板一眼,也不循规蹈矩,鲜活美丽,言行举止总是能跳出他的预料,像一只勾魂摄魄的精魅,因着对他的图谋,想方设法地闯进他沉如死水的生命里。
    ——频频脱离他的掌控。
    她虚伪又真实,轻浮又专一,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潜移默化地牵动他的心绪。
    谢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记住她的话语。
    但他就是没由来的记住了。
    甚至,还能活灵活现的回忆起,她说这话时,略带遗憾的眉眼,以及甜润的语气。
    娇美妍丽,生动鲜活。
    哪怕谢玹一贯修身养性,不近女色,视外表皮囊为身外之物,不曾因之撼动心念。
    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皮相是难得的上乘精品。
    令人见之如见五色华莲,惊鸿一瞥,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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