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节

    简而言之一句话,如果有人将大道堵住,里面的人想跑都没地方跑。
    李善在心里暗骂了几句操蛋,这时候有宫人驱马而来,说是陛下传召。
    等李善回了仁智宫,还以为李渊会有些警惕性呢,毕竟也是历经战场,更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了……结果李渊却是如此说。
    “三胡挑的地方还不错,景色颇佳,有一观之处。”李渊笑着说:“就是地方小了点,算算也就一座宫殿。”
    李善也是无语了,一旁的李元吉解释道:“自去岁十月怀仁大败突厥之后才开始动土,那时候土地坚硬难以挖掘,所以难以速成。”
    “本是准备将凤凰谷、珊瑚谷、兰芝谷三地围扩在内,在外建立宫门,每谷中建立宫殿,再开凿山路互通。”
    “工程不算小。”李渊显然已经转了一遍仁智宫,笑着说:“只怕一年都难以完工,慢慢来吧。”
    一行人沿路往里走到最后面那处宫殿外,李渊环顾四周景色,“便明明为翠微殿吧。”
    翠者,绿景也,微者,小也……李善在心里嘀咕倒是挺合适的,不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如果屋子比较小,能不能叫翠微居呢?
    翠微殿扩地不算太小,分前后两殿,估摸着齐王将大部分的人手都用到了这个地方……其他人住的如何他懒得管,只要拍好李渊的马屁就够了。
    跟着李渊入殿的都是宗室,秦王、齐王之外,李道玄、李孝恭、李瑗、李神符等宗室子弟均在例,就连秦王的两个儿子以及李渊几个皇子都跟在后面。
    嗯,换句话说,只有李善一个外人……同样被列入宗室的李世绩、罗艺就没有被许入殿。
    其实燕郡王罗艺,正式的名称应该是李艺……至少在诏书上是这样,这厮的鱼符上也是李艺这个名字。
    “父亲,北衙禁军以及部曲亲卫均安排在谷口处,由霍国公柴绍辖之。”李世民显然是得李渊许可接手全局,“左右千牛卫将军李客师、张琮、宇文韶轮番巡视宫禁,由右千牛卫大将军张瑾、右监门卫大将军燕郡王罗艺辖之。”
    “孩儿居于右殿,天策府、秦王府属官也居于右殿,三胡及部分官员居于左殿,至于其他官员,分散在前两殿内,只是……”
    李渊有点心不在焉,抬头问:“二郎?”
    李世民摊手道:“无处上衙视事,不知父亲心意,若只是月余也就罢了,若是时日长,只怕……”
    “至少要到中秋左右才凉爽下来……”李渊想了想,“命将作监在谷内再择地建殿,以供百官居住、办公。”
    “一时半会儿只怕难办。”庐江郡王李瑗突然开口道:“伯父,小侄倒是有个主意。”
    说起来,李瑗也是李渊建国后重用的宗室子弟,但无奈这位比较废材,先是攻略巴蜀不利,后在山东弃洛州逃窜,以至刘黑闼顺利的席卷大半个山东。
    当年李瑗从山东逃回长安后,李渊大怒,但因为李瑗与太子李建成交好才没有严惩,后来出任了少府的少监。
    在唐初,少府的管辖范围相当的大,除了本职之外,矿场、马场、铸币、军械、铠甲、弓弩,这些少府都能管得到。
    李渊看了眼李瑗,“说来听听。”
    “此事让魏嗣王主持,不过易耳。”李瑗笑吟吟的说。
    一旁的李孝恭恍然醒悟,笑着说:“的确的确,若是让将作大匠人主持,旷日持久,光是图纸就要来来回回……若是陛下只暂时修建房屋容百官居住,怀仁确有此能。”
    李孝恭与李瑗是同祖父的堂兄弟。
    李世民也想起来了,“红砖?”
    “正是红砖。”
    看李渊还懵懂,李世民笑着解释道:“父亲可还记得代县的霞市?”
    “自然记得。”李渊怎么可能会忘记霞市,说起来突厥与大唐之间战局的陡然变化,很大程度就在于霞市的出现。
    通过这座霞市,李善用大量的玉壶春换回了大量的良驹,迁居民众,逼苑君璋归附,更以此重建代州军,如果没有那支雄壮的骑兵,即使有顾集镇大捷,也难有云州、苍头河两场大捷。
    “怀仁以秘方掘土烧窑出砖,艳艳如火,以此建屋修宅,远远望去,犹如黄昏时分晚霞,故有此名。”
    “陛下,如今长安南边的坊间,多用红砖,很是夺目。”李道玄也笑道:“不过只怕怀仁未必肯啊。”
    一直没吭声的李善嘴角有些歪,“道玄兄这话就错了,连制冰法都肯授于伯父近人,烧砖算得了什么!”
    李渊这次听懂了,笑骂道:“你身为嗣王,就如此爱阿堵物?!”
    将作监、少府每年都要从日月潭买很多红砖,不夸张的说,如今庄子的公账上,主要的收入除了东山酒楼之外,就是红砖了。
    这关乎到李家对亲卫的笼络力度、抚恤力度,也关于到东山寺秘仓对粮食、军械的储藏量,李善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最终,李渊没好气的给了个将作监的百工监令的官职,李善派了亲卫回去将留守的齐老三叫来……正好可以做些手脚呢。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遁去
    自五月末开始,李渊正式在仁智宫避暑,跟随的嫔妃、宗室遍览玉华山美景。
    百官就有点惨,住的不行,还要挤出地方来办公,可能是太子惶恐吧,每天都有大量的奏折从长安送到凤凰谷内,跟着李渊来避暑的官员也是心里卧槽,就连户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郑善果都发了几句牢骚。
    其实从去年天台山回长安之后,围绕着太子李建成的东宫势力已经开始渐渐散去,裴世矩、裴寂两兄弟倒是不离不弃,前者是因为有个李善,自不用多说。
    而裴寂是因为当年弄死了刘文静……若是秦王上位,怎么可能给自己留活路?
    事实在原始空中,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未有大肆株连,毕竟那时候突厥都饮马渭河了,裴寂先是得以赠加食邑,第二年又与长孙无忌同乘御辇,看样子很得恩宠。
    结果第三年,裴寂先是被削去一半的食邑,然后所有的官职全都被免了,想留在长安却被李世民赶走,之后李世民随随便便找了个理由说裴寂企图谋反……呃,正巧是当年刘文静被诛杀的罪名。
    不过毕竟当时李渊还没挂呢,李世民也只能将裴寂流放,不久就病逝了……裴寂身前封爵魏国公,而李世民对其的追赠却是河东郡公,态度那是明摆着的。
    除了这对裴氏兄弟外,东宫内部的属官大都也不离不弃,比如王珪、韦挺、魏征、徐师谟、赵弘智等幕僚,毕竟已经上了这条船了,想下也下不来啊!
    但还能选择的就心思不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宫摇摇欲坠,秦王入主尚书省,陛下虽然从来没有公开训责过太子,但对秦王的态度……不夸张的说,比当年对太子的态度还要和善几分。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这位户部尚书郑善果了,李善已经看到好几次这位在百忙之中还要到凤凰谷口,去找侄儿聊天说笑。
    郑善果的侄儿是秦王的心腹将领,从晋阳就跟着李世民的郑仁泰。
    “魏嗣王殿下。”郑仁泰打了个招呼,指着前面用红砖堆砌成的长墙,“谷内已经差不多了,还剩下这么多砖?”
    现在已经六月中旬了,在短短二十天的时间内,赶来的齐老三带着人手掘土烧砖,迅速在谷内搭建了大量的临时砖屋……反正最多也就是住几个月,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了,所以速度非常快。
    其实谷内用不了太多的红砖,只是选略高的平地搭建一排砖屋以供百官歇身就行了,大量剩余的红砖都堆砌在谷口处,惹得进出都不太方便。
    “说起来要多谢怀仁。”郑善果笑着说:“要是将作监那边动手,只怕中秋都住不进去呢。”
    以李善现在的身份地位,没几个人能称他一句怀仁,郑善果有点倚老卖老,不过李善也不在意,笑着招呼了声,解释道:“将作监营造往往以宏大、华美为先,速度难免慢了点,红砖虽然远不能与青砖相提并论,但却出砖快,起屋快。”
    “留下这么多红砖,主要是为了驻守的士卒。”李善转头看向排成长列的砖墙,“虽是夏季,气候无虞,但若是狂风暴雨……士卒难免受苦。”
    凑过来的秦琼连连点头,“魏嗣王殿下确有仁心,几日前夜间小雨,士卒在帐篷难以安身,只能在岩下枯坐避雨直至天明。”
    李善笑吟吟的看着这位《隋唐演义》的主人公秦二哥,脸一点都不黄,反而颇为白皙,也有可能是因为连年征战,失血过多的缘故?
    去年天台山一战,秦琼在梁军最后一波奋死进攻中被利刃穿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直到今年三月才能活动如常,此次李世民是特地将其带上的。
    秦琼打量了下长长一眼都看不到头的砖墙,“听闻去岁武安兄与殿下同守的顾集镇,便是用红砖堆砌而成的。”
    “还有万彻兄。”李善随口说:“那次可真是侥天之幸,到现在草原都便传大唐邯郸王善射的美名呢。”
    跟着凑过来的段志玄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了,一旁的王君昊胳膊肘狠狠撞过去,两个人闹成一团。
    李善自己倒是无所谓,哈哈笑道:“所谓将才,或能如叔宝兄一般,于万军从中,勇武无双,斩将夺旗,或能如孤一般,运筹帷幄,决胜于外……”
    “呃,当然了,如秦王殿下这般,是综各所长,智勇双全……”
    “哈哈哈!”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李世民大笑道:“怀仁过谦了,顾集镇外八百冲阵,泾州大捷率中军进击,更有三日两夜远迈数百里雪夜下萧关,难道不也是智勇双全之辈?”
    “过誉了,过誉了。”李善行了一礼,“何能与秦王殿下相较。”
    “所谓胜负,决胜的绝不仅仅是将才,粮草、军械、军心种种都能成为决胜的因素。”李世民侃侃而谈道:“但若是其他都齐备,能够取胜,看的是主将的择机。”
    杜如晦点头道:“正如浅水原、虎牢两战,殿下施展手段,疲敌良久,方迅猛出击,此为择机。”
    “怀仁亦如是。”李世民笑着说:“泾州一战,中军进击,大溃突厥,绝非巧合。”
    凌敬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觉得顾集镇一战,也是怀仁择机得当?”
    李善向凌敬丢了个白眼过去……这都好几年了,当年顾集镇一战的细节早就广为流传,人家颉利可汗都已经准备撤兵了,而李怀仁却觉得守不住了,出城拼死一搏,才引发了那场突厥大败。
    公开场合,李世民不好与李善走的太近,说笑几句后与众多心腹漫步向前,而李善很自觉的留在了后面与郑善果掰扯。
    这么多红砖啊,虽然单价不贵,但也是钱啊,总不能让我白白忙上一趟吧?
    郑善果哭笑不得,“营造采买,要么是将作监,要么是少府,怎么可能是户部出钱?”
    “那日陛下说了,将作监日后还是要从日月潭采买红砖……现在他们早就看清楚配方了,心里哪里愿意!”李善不依不饶道:“少府的庐江郡王那厮与某不对付,不找户部找谁?!”
    郑善果连连摇头,钱是小事,但这不合规矩啊,户部是不可能与个人,或者商户直接联系的,必须从将作监、少府转一道手。
    前面那块儿,李世民带着人兜了一圈,笑着说:“怀仁说的也的确在理,若是狂风暴雨,那帐篷可顶不住,还请凌公、克明与叔宝一同商议,在谷口内外修建营房。”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仁寿宫其实也是这样,天台山上与山脚处都有宏伟的宫殿群,但外围有大量的供给军队驻扎的区域。
    秦琼应了声,指着长长的砖墙,“殿下,红砖堆砌,摆放也不麻烦,倒是可以布置一二,以做防御。”
    “嗯。”李世民赞同的点点头,转头问:“志玄,记得泾州一战尾声,怀仁也是以红砖拒敌?”
    “是。”段志玄解释道:“当日魏嗣王殿下率中军进击,突厥大溃,后乐安郡公阚陵率陌刀队再次大败突厥,在原州百泉县以dtz试图回击。”
    “魏嗣王命后军运送大量红砖,堆砌成长短不一,前后错乱的砖墙,使得突厥骑兵难以施展聚散之术,砖墙后布置了精锐陌刀手与弓弩手,两侧补之重骑,万余突厥轮流进击,也无济于事。”
    李世民微微点头,李怀仁其人多有涉猎,常旁征博引,迭出奇谋……如何安置李善,也是让李世民挺头痛的。
    虽然李世民一再二再而三的向凌敬、李善保证,孤愿用之,也敢用之,但实际的问题还是存在的。
    可以说,从战功上来说,除了李世民本人,满朝找不出第二个能压得住李善的大将,若是李善再度领兵,必然是军中主帅……就算是李靖只怕也只能领偏师了。
    李世民倒是不怕李善功高震主,但也要考虑到平衡,自从洛水一战之后,那么多曾经纵横南北的大将基本上就再也没有上过战场了,跟着自己那么久,难道自己登基之后,还不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但以李善的功勋来说,若是入朝,必入中枢,李善的年纪实在太惹眼了,本朝除了自己这个尚书令之外,还没有年未过五十而为宰辅的。
    而且李世民也私下与凌敬讨论过,似乎李善本人对处理政事,手握大权并没有什么兴趣。
    李世民一边听着下属的讨论,一边在想这些日后的事,或许可以先重用苏定方、凌敬、张仲坚甚至马周,待得怀仁年长后再启用?
    而此时的凌敬也在想乱七八糟的事,已经二十多天了,目前还没发现什么端倪,而怀仁却折腾出了这道砖墙……
    很显然,李善既是顺手为之,也是刻意为之,如果一旦出了什么变故,那这些砖墙将成为抵御敌人进攻的利器……就像秦琼所说的那样,只需要让士卒将砖石搬动一小部分,就能形成一道很有层次的,甚至能上下结合的城墙。
    虽然真正的抵御力不强,但如果真的有敌军来袭,想必也不会带着攻城器械吧。
    只是折腾这么一出,会不会导致陛下、秦王怀疑到李善身上……凌敬觉得李善略为有些冒险,这种事沾到身上,甩都甩不掉。
    这时候,有宫人来报,陛下传召秦王、魏嗣王觐见。
    李善有些意外,自己一般是每隔两三天才得以召见一次,而且一般都是黄昏时分,今天还没过正午就传召自己了。
    跟在李世民的身后,李善亦步亦趋,与凌敬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曾经私下见过好几次面,李善还让范十一带着亲卫在周围查探……现在都已经到坊州了,探查周围已经不需要避讳了,但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到底什么时候遁去,这是很有讲究的事,晚了很可能会被封锁在坊州,甚至有可能被堵在凤凰谷内,那就糟了……申生在内而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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