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不知道付一笑和这个纸姑娘有什么密切的关系,简直让他好奇得睡不着觉。
    再次进入这个幻境中,舟向月原以为般若绘里的自己怎么说也学了这么多年,画工应该已经可以了,所以他完全可以偷偷懒。
    没想到这个被他占据了身体的“般若绘学徒舟向月”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下来,之前他离开时的画技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位显然已经把同桌治得服服帖帖,现在小郁归尘每天的作业都是别人的两倍,自己画的同时还得帮他画。
    舟向月不无得意地心想,大概是上一幅般若绘结束时他开的好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次离开般若绘的条件可能又是要画出合格的画,估计比上次更难,不过他对郁归尘很有信心。
    他们一起进入般若绘,郁归尘负责埋头苦画,他负责去探索那对双胞胎姐妹的故事,这很合理。
    格桑和钩吻依然是同桌,曾经的两个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妙龄少女,尤其是格桑,明眸皓齿、笑容灿烂,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每每能吸引不少男孩子的目光。
    而钩吻依然是那副阴郁沉默的模样,不怎么与别人说话,穿的衣服也依旧是陈旧打了补丁的,灰头土脸。
    在曼陀宫里的几年,好像又把她眼中曾经有过的那种自由的光给消磨掉了。
    不过,虽然别人包括她们的阿嬷依然不喜欢钩吻,但两姐妹现在似乎感情十分深厚,格桑也和郁归尘一样每次都会同时画两幅画,其中一幅作为姐姐钩吻的作业。
    而钩吻则像舟向月一样神游天外,他们两个都是有人代笔就有恃无恐。
    这天的课一结束,她就拿着布包离开了。
    舟向月偷偷尾随着她,转弯抹角地穿过曼陀宫,竟径直下到了接近谷底的地方。
    钩吻观察一下四周无人,侧身钻到了一个低矮的房檐之下。
    舟向月想了想,偷偷地爬到了房檐上,看她在干什么。
    钩吻爬到角落墙上的一个小洞边,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罐子。
    随着她打开罐子,里面竟钻出一只黝黑的蜘蛛,径直顺着她的指尖爬到了她的手上。
    钩吻非但不害怕,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舟向月心想,钩吻这是跟着蛊师离开了三年,自己也成了一个蛊师么?
    怪不得她对般若绘都提不起兴趣了,毕竟画画哪有养蛊养虫子好玩。
    钩吻和蜘蛛一起玩了一会儿,又把蜘蛛放回洞里,自己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来,靠坐在墙边开始画画。
    舟向月费劲地瞧了半天,隐约看清她画的正是黑白的曼陀罗花纹,十分精致,和他进入般若绘之前伸手碰到的那一幅风格差不多。
    钩吻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画画,舟向月盯梢也逐渐盯得无聊了,开始走神。
    所以,钩吻是会画画的。
    不仅会画画,而且似乎画得相当不错,只不过她似乎对般若绘兴趣不大。
    进来前墙上的那幅曼陀罗,会是她画的吗?
    说起来,他现在已经进过了不少房间,看到墙上的般若绘大致有两种风格,大部分的般若绘都是鲜艳的彩色,但也有少数像那幅蝴蝶与花的曼陀罗一样,只有黑白繁复的点线图案,就像是刺青。
    两者风格迥异,但确实都在曼陀宫里公开展示,就好像只是风格不同的流派。
    可是他们现在学习的般若绘,却只有那种上色的鲜艳风格,目前舟向月只见过钩吻一人画这种黑白的画风。
    难道是孤僻少女逆袭把这种画风的般若绘发扬光大,在曼陀宫有了立足之地?
    这是什么热血竞技故事,听起来就不像是会形成魇境的走向。
    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一个清瘦如少年的身影,罩着斗篷,走进了这片狭窄的空间。
    钩吻很专注地在画画,没有注意到他,他就伸出手颇为礼貌地在墙上敲了敲,那手指如细葱一般白而修长。
    钩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人,随后便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她的眼中一瞬间迸发出亮光,把手上的东西一放,站起身来时还下意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嫣红嘴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
    那人把头顶的兜帽一放,舟向月也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这不是不知愁么?
    此时的不知愁看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比钩吻还要小一点,眼如点漆、唇红齿白,昳丽面容美得几乎雌雄莫辨。
    他微笑着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朵洁白带着露珠的曼陀罗花:“姐姐,我来看你。”
    钩吻抿着嘴低头接过那朵花,捏在手里。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不知愁十分自然地开口:“姐姐,你比几年前更漂亮了。画得也更美了。”
    钩吻脸上泛起了红晕,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那么会说话。论漂亮,我怎么能跟你比?”
    不知愁笑道:“那不都是因为姐姐厉害么。”
    要说是情侣,但两人间的氛围似乎又不太像,倒更像是姐弟。
    两人在底下说说笑笑,舟向月在房檐上怀疑人生。
    ……这真是他知道的那个不知愁吗?
    不知愁该不会也被人用了什么夺胎换骨法,换了个人吧?
    第189章 彼此
    不知愁来找钩吻到底是想做什么,舟向月观察了很久也没得出结论。
    不过,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这个般若绘的故事里,他似乎只是一个暂时的过客,在曼陀宫停留了一段时间,时不时会来找钩吻,每次必夸她的画画得好。
    他在的这段时间,钩吻的心思就更不在般若绘的学习上了。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学到了上色和勾线,老师给学徒们讲解画布与颜料。
    “般若绘所需要的一切都要干净圣洁,画布也是如此。上好的画布,还要柔韧、防水,适合颜料渲染,能最大程度地展现出般若师的技艺和颜料的珍贵与纯粹。”
    “最干净圣洁的颜料来自珍贵的五彩羊,不过你们现在还不是成熟的般若师,使用五彩羊的颜料太过浪费,就先用普通的颜料练习。等到你们快要毕业参加大圆满礼的时候,才会开始用五彩羊的颜料。”
    舟向月心想,五彩羊是什么神奇的羊?
    五彩缤纷专门产颜料的羊?
    他在曼陀宫里到处转过了,也没看到过这样闪瞎眼的羊啊。
    可能是要出去打猎才能猎到的羊吧。
    老师继续讲解:“基本颜色有五个,白色、黄色、绿色、蓝色与红色。般若绘中千变万化的色彩都是由这五个颜色延伸出来,上色的时候不仅要搭配色彩的视觉效果,更要发挥出色彩本身的力量。”
    也是从这一阶段开始,老师不再要求他们完全按照标准度量经上的画法画神像。
    “大家上色的时候要用心体会颜料的灵性与自身的灵性,在天人合一的状态下,将自己心中的神灵画出来。”
    “只有在最虔诚的心境下画出来的般若绘,才是具有灵性的般若绘。”
    舟向月依然厚脸皮地蹭郁归尘的作业,同时继续关注不知愁和那对双胞胎姐妹的动向。
    身为钩吻的妹妹,格桑和姐姐最为熟悉,虽然钩吻有意隐瞒,但她也很快就发现了不知愁的存在。
    她一开始吓了一跳,赶忙催钩吻让他走,怕他如果被别人发现,会给钩吻带来麻烦。
    但当她看到少年的真容之后,当场就脸红了。
    舟向月不由得感叹,可别被他无害的美貌所外表欺骗啊。
    你知道你面前这位少年将来会有多凶残吗?比你们曼陀宫主的凶名还厉害。
    当然,都得排在他自己后面,哈哈哈。
    钩吻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格桑的心思。
    格桑在打扮自己上花的时间更多了,会央求阿嬷给她用更鲜艳多彩的丝带编辫子,又把头饰和耳坠挑了一遍又一遍。
    钩吻是没有阿嬷给她编辫子的待遇的。她也没有格桑那么多漂亮的首饰。
    她曾经逃离了几年后又被抓回来,虽然因为格桑求情的缘故,她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大人们原本就不喜欢她,现在明显更加厌恶她。
    而不知愁对她们两个都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宠溺。
    这一天,钩吻原本约好了时间与他见面,但下课后却临时有事耽搁了。
    等到她后来赶到约定的地点,却发现格桑自己先来了,正在和不知愁说话。
    格桑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呀?”
    不知愁一挑眉笑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格桑俏皮地勾了勾唇角:“你总是来找她。”
    她走近一步,神神秘秘道:“你知不知道,我姐姐喜欢那些有毒的虫子……我还见过一次,她把蚯蚓放进了一只罐子里,还有好几种虫子……它们就在里面自相残杀,那声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吓死人了。”
    “我知道,”不知愁微笑起来,“我也喜欢。”
    “你……”格桑一愣。
    钩吻心底泛起莫名的情绪,从后面走过去冷冷道:“格桑,你想说什么?”
    格桑一惊,迅速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心虚:“姐姐……姐姐你来啦?那我先走了。”
    钩吻脸色阴沉地目送她离开,没有说话。
    等到格桑走了之后,少年上前一步,从她发间拿下来一朵不知何时掉在上面的落花。
    他说:“姐姐,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钩吻一愣。
    她本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总会离开的。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心底却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钩吻垂下眼,低声说:“这就走啊……”
    是因为格桑说的话吗?
    可他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年点点头:“别这么难过,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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