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水可在家?一道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泌的化名依然是李三水,李泌去一必,便成了李三水。
这个声音李泌很熟悉,李泌将怀中的匕首藏至右手袖中,走到门边,低声道:陈大刀?
门外应了一声:是某。
李泌等了等,确认门外之后一个呼吸声后才开了门,让这人进屋。
陈大刀生得一副彪悍相貌,他父亲是屠户,就给他起名陈大刀,希望能用大刀杀猪,只是好景不长,陈大刀家的肉铺在他父亲还在时就没了,陈大刀也就没能做成屠户。
此人生得相貌蛮横,人却很不错,李泌盖草屋时他还热心过来帮了把手,后来李泌种地也是借了他的农具。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泌注意到了陈大刀的表情不对。
陈大刀迟疑了一下,看着李泌,一咬牙:某想邀李郎君共谋大事。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李泌却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
下一刻,李泌才反应过来陈大刀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右手缩回来了衣袖中握住了刀柄。
你什么意思?李泌警惕道。
陈大刀苦涩道:活不下去了,我缸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那狗官还要我交三石半的粮,就是将我抽筋扒皮卖了,如今也换不来三石半的粮食啊。
三石半,自己需要缴纳三石,为何陈大刀就需要缴纳三石半?
李泌张张嘴,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是受了优待。
或许因为他读书识字,或许因为他提着柴刀一人就能打五个豪强家仆,或许因为他谈吐不像凡人李泌这才知道他需要缴纳的税赋已经比许多人少了。
你打算做什么?李泌干巴巴问。
陈大刀面上浮现出戾气:饿死是死,被人杀死也是死,我陈大刀宁可做个饱死鬼,也不愿做个饿死鬼。我们要趁夜色攻入府衙粮仓,抢他娘的粮,狗官刚收了税,衙门中肯定有粮!
李泌没有错过我们二字。
他惊恐地看着陈大刀:你们这是谋逆!是杀头的大罪!
我们都要饿死了,还管他狗屁杀头!陈大刀想要怒吼,却又碍于要隐藏行踪,只能压低声音,可他的脸色却很狰狞,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往外绷。
天已经快黑透了,李泌看不清陈大刀的眼神,但是他能感受到陈大刀的怒火。
李泌低声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六人,带上你十七人。陈大刀咧嘴道。
我不去。李泌断然回绝,又劝陈大刀,你们这是送死,你们知道博州州府有多少军队吗?州府外的军营里养着数千人马,你们纵然是攻破了县衙,也不会是州府的对手。
陈大刀双目通红,他咬着牙:李郎君,我们都知道你有本事,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做大事,我们就尊你为大当家,你要是不愿意你挺过了这几个月也能有好前途。
可我饿啊,我饿得厉害。陈大刀指着自己的肚子,我饿得快要发疯!我还活着,可有的兄弟家里已经都饿死了,要是能活下去,谁不想好好活着?
李泌低声道:你们别做傻事,我明日带你们进山打猎,山里有野猪有豹子,我带你们去饿不死你们。
陈大刀听着李泌的话,却流下了两行男儿泪。
饿不死,可还要交税赋,我们去哪弄粮食布帛给那群狗官?陈大刀鼻息沉重,倒不如杀了狗官,我带着兄弟们开仓放粮,然后落草为寇,也逍遥自在。
天下的盗匪,大多都是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又破罐子破摔从受欺负的百姓变成了欺负百姓的盗匪。
李泌喉头酸涩,他喃喃道:可你陈大刀是个好人啊,你不是个贼。
我落草为寇,也只杀贪官,不欺负百姓。陈大刀信誓旦旦。
李泌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道:可到了那时,就由不得你了,你不杀人,人就会报官杀你陈大刀,我不愿意有朝一日在通缉令上看到你。
我不会做谋逆之事,我家中还有父母。李泌语焉不详。
他不可能跟着陈大刀反叛,他李泌,是辽东李氏的下一任家主,他是北周八柱国太师李弼的六世孙,家中代代有公卿,他自己是圣人认证的神童,前宰相张说和张九龄的忘年交他前途无量。
陈大刀咧嘴一笑:我家里就剩下我这一条烂命了。
你阿姐呢?李泌忍不住问。
陈大刀平静道:昨日饿死了,她嫁了个瘸子,家里更穷,早就没有余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