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拢了拢衣袖,佝偻着身躯牵着马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没过多久,贺知章便换了身衣服牵着马直奔东市酒肆,一路上的人已经见怪不怪,谁都知道贺监爱酒如命,日日都要饮酒,若是哪一天在酒肆里见不到贺监,那才是稀奇事。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一向爱热闹,喜欢在大厅中饮酒,偶尔还能结交酒友的贺知章今日一反常态包了一个包厢。
不多会,一辆马车从酒肆后门驶出,沿着南大街驶入寿安公主府。
这很常见,寿安公主府里养了好几个酒鬼,最著名的酒鬼李白日日都要饮酒,公主府隔三岔五就会在酒肆中买上一车的好酒。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酒肆背后的主人是寿安公主,毕竟明面上一直都是和政郡主处理事务。
李长安已经在书房等候着了,贺知章迈入书房,见到李长安后长叹一声,作揖:臣辜负公主所托。
李长安快步走到贺知章身前,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托起来。
贺监已经尽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谈辜负?
只是这里的天指的却不是老天爷,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贺知章注视着李长安,李长安的脸上却只有满满的诚恳真挚。
事到如今,公主下一步有何打算?贺知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他的理智告诉他,寿安公主能费尽心思写出那份建议书并且想办法试图让朝廷出手主持修理水利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李长安只是公主,这些事情本来和她就没有关系,无论是哪个地方受灾,都不会影响到金枝玉叶的公主歌舞升平的生活。
哪怕是作为圣人子女,李长安做得也足够多了。毕竟就连太子和天子都不愿意对此多做什么,李长安完全没有必要再为此事费心劳力。
可贺知章就是无法言说地升起了一股隐秘心思。
他在渴望一些东西。
李长安不知道贺知章在想什么。
她这一刻的心思只是有些果然如此的感慨。
在前日与贺知章交谈完之后,李长安就已经知道此事不会成功了。
国库里的钱都已经规划好了去处,贺知章用几句话哪能改变它们去处呢。
李隆基这后半辈子都不会见到被洪水冲垮的屋舍,可长生殿是实打实他往后要居住的宫殿。
李长安丝毫都不奇怪李隆基的选择。
听到贺知章的询问,李长安也没有隐瞒:我已经写信送去了荆州,从荆州调一批粮食先运到洛阳。
公主想要施粥放粮?
遇到天灾人祸,有部分有点良心的权贵会搭个棚子给灾民施粥。尽管这个想法有些天真,但贺知章已经很满足了,起码李长安还想到了百姓,而不是第一时间想着权力争夺。
李长安看了一眼贺知章,慢吞吞道:我调了一万石粮食。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
后面半句话李长安就没有说出来了,尽管今日贺知章能出现在她的书房中就已经说明了贺知章的立场偏向了她,可毕竟偏向不等于投诚,李长安愿意给贺知章透一点口风也就仅限于一点。
贺知章有些惊讶:竟有一万石粮食。
大唐每年的税收在粮食这一块上每年能收粟二千五百余万石,折合每个县一点七万石粟米。当然不能用平均来算,毕竟像凉州这样的荒蛮之地一年很可能一个县连三千石粟都收不上来,甚至大部分还要倒贴给粮,而荆州这样的富饶之地,一个县能缴纳两到四万石粮食,江淮之地鱼米之乡和川蜀天府之国有些富饶的县一年甚至能缴纳七万石粮食。
不过就算在荆州之地,一万石粮食也是一个小些的县半年的税赋了。
而且我也不打算施粥。李长安耸耸肩,若是水灾发生六七月,那正好是庄稼长成的时候,洪水冲毁了他们的田地和屋舍,只是单纯施舍一碗粥无济于事。
赈灾,不仅是要让灾民三天不被饿死,而是应当让灾民一年不被饿死,撑过没有收入的这一年。
这番说法倒是新奇,贺知章心想。
贺知章没有在地方为官经历,他考中状元后为国子四门博士,后来又曾担任过礼部侍郎和工部尚书,年老时便进了秘书监养老。
可对于该如何赈灾,贺知章也知晓一些。
赈灾无非也就是在天灾发生后,朝廷拨钱拨粮派遣官员分发给受灾百姓。因为其中空子大,所以时常有官员下吞上瞒,从中贪污。
朝廷也只管百姓一时饿不死,至于田地毁坏一整年颗粒无收百姓怎么活过这一年平时没有天灾的时候,年年也饿死那么多百姓,平时都管不过来,运气不好遇到天灾更管不过来。
贺知章捋捋胡须:公主欲如何赈灾?
先买一块地,然后建工厂,我还打算再建一个贸易市场。李长安道。
贺知章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大了,要不然李长安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