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肖扬给卓翎抱来了一个木匣子,打开是几个会动的小木马。
“这是什么?”卓翎好奇问道。
肖扬笑着,眉眼飞扬,“是爹……卓将军给你们的,你一个,卓遥一个,卓泓一个……”
他也有一个。
卓翎泣不成声,她本还想一家人团圆的,可惜以后再也没了机会。
肖扬带着白芷的日记本出发了,来到丹宁的那一日,就在街上看见她。
她在指挥别人搬运犁车,是一种很新的农具。
白芷转过头,就见一个满头白发,额间束带,身姿颀长的男人,就这么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笑。
他笑得很幸福,哪怕隔着空气,都能感受他浑身散发的幸福。
白芷的心里,蓦地像是有什么阀口被打开了,有什么东西在倾泻而下。
她记得这个人,她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
他说她叫白雪,而他是……骑士。
他是肖扬,在卓遥和孟瑛口中出现过的人。
明明有许多疑问,白芷却不打算问,她忘了许多,但知道他一定是那个在她困难时候陪着她最多的人。
她几步迎了过去,莫名眼痠,“肖扬!”
她用的正常音量,肖扬听不见,他只是望着她笑,笑得乖巧,笑得平和。
白芷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拽住肖扬的胳膊,满脸笑容,“来都来了,走先跟我回去!我一会儿做一顿大餐招待你!”
肖扬听不见,却能感受到她伸过来的手,能如这般毫无芥蒂触碰他的人,一生也只有那么一个。
他甚至没有躲,掏出一块乾净的手帕,大着胆子将手帕裹在她得手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缠满了绷带,好像一直以来,他只有隔着这一层绷带,还得再加上一块手帕,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白芷不知道与他的关系到底好到哪种程度,却知道不能躲开,躲开他一定会受伤的。
白芷将手里的事交代给手下的人,便慌忙拉着肖扬要回去,不知为何,她甚至一刻都不敢放开他的手。
如果放了,他好像就会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肖扬就这么任白芷拉着,走过街道,迎着暖洋洋的风。
他的身体本以是强弩之末,不止耳朵听不见,连眼睛也看不清了,五脏六腑都碎了一遍,不知何时就会忽然死去。
他还得回南蛮稳住局面,或许,他连一顿饭等不了。
他将白芷的那一本日记塞进了她的手里,白芷还有些不明所以,微微翻开,全是她的字迹,也就明白了这是她的东西,是有关她回忆的东西。
她没有立刻就去探究日记里写的点点滴滴,而是抓紧了肖扬,转头对肖扬笑着,“回去再看!你从南蛮来,一路走来可该累了!”
肖扬还是听不见,他只是笑着。
他数着他们走了多少步,他觉得着很有趣,就好像在战场上数着杀了多少个人,每达到百人,就像达到了新的里程。
一百步。
两百步。
……
一千步。
一千步足够了,他在街头停住了脚步。
白芷愕然回头,心咚咚跳着,“怎么了?”
肖扬指了指一旁插着的糖葫芦,眸中有着微微闪烁的忐忑与期待。
白芷明白了,笑出了声音,“想吃糖葫芦是吧!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
“嗯。”肖扬就是本能地应着。
白芷就这么放开了手,跟老板要了两串糖葫芦,她开心地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肖扬,然后掏出几个铜板付给老板。
一阵风来,还有铃铛的声音脆生生的响。
白芷正打算回头与肖扬分享着糖葫芦,却是在回首之时,空无一人。
风停了,也没有铃铛声了。
手里只剩下一块手帕,和一串糖葫芦。
“人呢?”白芷错愕,她慌忙回头,“老板,刚才在我身后有个人对不对?白头发的?”
“有!诶?怎么不见了?”
他们看见了,白芷又一路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看见了,一个长得很高,头发银白的男人,被她牵着,走过了长长的街道。
可他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
白芷不明白,也找不见他,只好在那日记本里去找寻答桉。
日记本里写着很多,写她如何来到这个世上,写她遇见了梨花与肖扬。
写肖扬以前凶巴巴地模样,和八爪鱼的糕点。
写她如何对孟瑛一见倾心。
写她被绑架与卓遥相识,写她逃出生天,与卓遥在摘星楼喝酒。
写她与孟瑛靠近与推开,深爱与不舍。
写他们分离又重聚,重聚与分离。
还写了靖儿的出生时间,还有靖儿第一次学会爬行,第一次生病,第一次能吃辅食。
太多太多。
最后还有一页纸,是肖扬的字,是肖扬学着她写下的日记。
“三月初九,风雪未停,即将远行,万分不舍,遂隔着手帕,亲吻你的手背。”
“没敢真的亲吻,你无从知晓。”
无从知晓,却又偏偏写下这样的痕迹,那就算真的轻吻。
肖扬的日记,带回了白芷所有的回忆,她在灯下恸哭。
为这一生的惊心动魄与波澜壮阔。
直到夜里,白芷熄灭了房间里的灯火,肖扬才从她房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