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会指着蘑菇告诉她,“这是红色的蘑菇,这是青色的蘑菇……”
她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红色青色,也搞不清楚形状,但是在她的世界里却也有别样的乐趣。
孟瑛和她玩的不亦乐乎。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家人在山上待了月余,不得不离开。
孟瑛不舍极了,姐弟二人抱着哭了好久。
母妃说,瑾儿以后只能做一个普通百姓。
孟瑛问,“普通百姓和我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瑾儿一定要和我们分开?”
“你和普通百姓当然有区别,你是皇子,未来也会继承皇位。他们仰仗着你生活,你得比他们更聪明,更强大,未来才有可能保护你的子民,保护好瑾儿……”
景德帝孜孜不倦,他希望孟瑛能早早的认识到自己的使命,不至于沦落成他一样的傀儡,忍受着一个帝王最致命的无奈。
终究是要离别,于是在一个秋日,孟瑛他们乘上了马车,瑾儿也理所应当的爬上了马车。
三人都僵住了,他们不知所措,要把瑾儿赶下车吗?
没有人动手,气氛就这样僵持,冰冷的让人难受。
老住持拿松子糖来都没能哄得了瑾儿。
孟瑛到底不同于一般的小孩,他明白他们必须走。他一把抱住了瑾儿,伏在她耳边,对她悄声道,“瑾儿,我们捉迷藏好不好?你先去躲起来,我来找你!”
瑾儿就这般单纯的被骗下了车,然而躲藏的地方还没找到,车轮就咕噜咕噜转了起来。
瑾儿或许不知离别这一词意味着什么,但在她眼中,马车这样一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将他的爹爹娘亲还有弟弟,都吞进了肚子里面。
渐行渐远。
她疯了似的,就要追上去,却是在台阶上,勐地跌了一跤。
一家三人终究还是心疼,停下了马车。
孟瑛难受地奔了过去,抱住了他这个与他长得别无二致的姐姐,狠狠哭了一场。
瑾儿一时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懂了什么是家人,什么又是别离。
她紧紧揪住孟瑛的衣襟,求孟瑛不要走,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
“瑛儿不要瑾儿了吗?”
“瑛儿不是瑾儿的弟弟吗?”
“爹爹娘亲也不要瑾儿了吗?”
“瑛儿能不能不要走,瑾儿想跟弟弟玩……”
“明天我想和瑛儿一起去採蘑菇……”
“姐姐不採红蘑菇和蓝蘑菇,只採瑛儿爱吃的,瑛儿你不要走好不好?”
“瑛儿不要姐姐了!呜呜呜!瑛儿不要姐姐了……”
第282章 十二年前的宫变
孟英枕在白芷的腿上,与她细细诉说着那些过往。
这些事,除了他的父皇母后,以及一些绕不开的人,谁也不知道。
孟瑛也是第一次与人谈起,这让他有一点不安,还有一点释怀。
白芷心疼他,替他说了几句话,“你父皇好残忍,从小就将那么重的担子加在你身上,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孟瑛轻声一笑,“以前我也觉得他有些残忍,可现在想来,对我,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对瑾儿,那也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我生来就是皇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一时不乐的情绪,就能置人于死地。我很感谢父皇,早早的就教会了我,什么叫帝王。”
孟瑛将脸置于白芷掌心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我儿时十分调皮,爱骑马疯玩,每次我疯完回去,那衣衫要么留下污渍,要么残破不堪。不管是多小的一个补丁,那些衣衫都会被丢掉。”
“本来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直到我又来到莲山寺,看到了瑾儿在学着缝补自己的衣衫。瑾儿学东西,本就比别人慢上许多,更别说女工这样的精细活儿,我看着她的手被针扎出一个个血洞,心想可以随意她千百件衣衫,但是住持拒绝了。”
“他说,一时的赏赐并不能帮助瑾儿一世,瑾儿比不得我,她得学会像一个百姓一样生存。我问他百姓是怎么生存的,他带我採桑叶,养蚕。但那是个漫长的过程,还没等到蚕吐丝,我就必须得回宫。等到第二年我再来,住持又教我如何煮茧,缫丝,织造……”
“我在瑾儿的陪伴下,得到巴掌那么大的绸布,整整用了五年时。这绸布还未经染色,也没有任何纹样,我真不敢想,要制成我穿的那么一套衣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而像瑾儿这样的百姓,辛苦织布一年,能卖到的钱,甚至抵不了我一块丝绢。”
“也多亏有了瑾儿,这个在民间生活的姐姐,我渐渐开始理解,国之本质,帝王之责。书中的治国之道,也开始在我脑中显形,如何让土地不被占有,让他们可以种上桑麻粮食,如何遏制豪强的兼併,让那些百姓有赖以生存的土地……”
孟瑛的吐露,让白芷动容,她是见过那些人的手段的,总是绑人孩子,拆散家庭,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好像没有人在乎过百姓的死活,百姓之于他们是耕种机器,是没有温度的符号。
但是孟瑛他记得!
白芷感慨万分,华丽的辞藻已经不足以形容孟瑛在她眼里的光辉,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朴素的夸奖,“你真好。”
孟瑛闻言,攥紧了白芷的裙子,剧烈的痛意漫过心口,让他呼吸变得沉重,他深知,他担不起这句夸奖。只能缓缓道一句,“不,飒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