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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于是,王光泰面临着这样的窘境:根本追不上骠骑营。而且,王光泰还发现,骠骑营就如在方城土生土长一般,连山沟沟里的小路都了如指掌,不仅轻松地将其甩脱,而且还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乱民军左右,一番砍杀追逐之后,迅速逃之夭夭。

    甚至,有一次骠骑营还出现在他的身后,射杀三百余骑士后,神定气闲地撤退!

    于是,王光泰的三千余骑兵犹如骠骑营的尾巴一般,始终淫魂不散,又始终占不到丝毫便宜。

    盛坤山似乎彻底无视了王光泰的存在,只管到处杀人放火,高迎祥的乱民军崩溃无数,整个方城几乎遍地是贼寇,而且是找不到组织的贼寇。

    这大大拖延了高迎祥收拢属下的速度,一直拖延到三日后,高迎祥方才踏过博望坡,还未走出方城境内。

    第二百五十七章 步骑对决

    当骠骑营在方城肆意杀人放火时,刘哲、王光恩率领一万两千多名精骑,咬上了虎啸军和天武军。

    骠骑营奉命北上后,侦察和精戒的重任落在了两个骑兵哨上。骑兵哨忠实地执行着任务,每日不间断巡视二十里之外,力争为大军提供足够的预精时间。

    骑兵哨里的每个骑士身携三枚大号的长鸣火箭,这长鸣火箭乃行知书堂的产物,一旦点燃,不仅能迅速蹿升至五六十丈的高空,而且还发出尖锐的哨响,到达顶空后,还会发出雷鸣般的爆响,十里范围内,清晰可闻。

    这日,林纯鸿率万余将士,正沿着白河,保持着精戒队形,缓缓前进。

    林纯鸿、林纯义、李光祖、陆世明并辔而行,不停地张望着路边的白河,商议着一旦遇袭,该如何应对。毕竟,按照行程估计,刘哲、王光恩也该到了。

    四人商议良久,制定了计划,林纯义、李光祖分别返回本阵中。

    忽然,远处的长鸣火箭一发接一发地升上天空,爆鸣声响彻云霄。

    林纯鸿皱了皱眉,大喝道:“应对骑兵、沿河布阵!”

    三套传令系统迅速运转起来,令旗手站于高处,不停地挥舞着令旗;令鼓手双手拿着巨锤,按照一定的节律,将身前的牛皮鼓敲得震天响;传令兵跳上马匹,犹如利箭一般,迅速望大军四处飞奔……

    林纯鸿的命令不是随口乱说的,荆州军自从组建以来,就极度重视军令建设。将领的命令字眼均简单明了,并对应着相应的旗语和特殊的鼓韵。无论是将领,还是兵丁,只要看到旗帜或者听到鼓响,都能快速地领悟主将的意图。

    所以,无论多么精锐的士兵,绝无可能马上加入荆州军,转身迎敌。同样,荆州军的兵丁脱离了这个团体,他几乎会立即丧失一半以上的战斗力。荆州军简直就像一支半封闭的团体,不经过严格的训练,无论是兵丁、还是将领,绝对无法融入这个团体。

    随着命令的下达,披甲行军的勇士们迅速转入结阵状态,他们手脚麻利地将盾车装上挡板,然后在挡板上装上尖锐的突出部,将盾车变成了一只钢铁刺猬。忙完这一切,他们将盾车推入准确的位置上,与其他盾车连成一片。

    旋即,他们从辎重车上搬运出大量的铁蒺藜及鹿角,置于盾车之前,将盾车一两丈范围内变成了令人生畏的死亡之地。

    紧接着,他们从盾车上取下武器,在什长的指挥下,站成了既定阵列。

    这里面,最忙的要数虎蹲炮手,每辆盾车配备虎蹲炮两门,炮手四名。炮手们不仅要运送炮弹和袋装火药,并将其置放于安全位置,还要将虎蹲炮拖放到位,调整仰角,忙得不可开交,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战前准备。

    相比较虎蹲炮手,霹雳炮炮手就要轻松许多。每门霹雳炮携带子铳九具,辅兵二十名,专门负责擦拭子铳、运送炮弹和弹药,行军时,又负责运送辎重车。炮兵乃技术兵种,没有一手绝活,绝无可能在炮兵营立足,他们有资格享受轻松的待遇。

    虎啸军、天武军不愧为精锐中的精锐,不到一刻钟,所有的将士均准备完毕,静静地等待骑兵的到来。

    且说刘哲在听到飞天火箭的爆鸣后,心里不由得一沉,恨声骂道:“奶奶的,荆蛮子果然狡猾,连放鞭炮都想得出来!”

    刘哲情知失去了突袭的机会,但他抱着万一的想法,紧随着侦察骑兵的脚步冲到了离荆州军两百丈之外。

    刘哲眯缝着双眼,往荆州军中一看,发现荆州军犹如刺猬一般,躲藏在盾车之后,而且阵型严整,绝对无法轻辱。

    再仔细一看,刘哲大吃一惊,禁不住失声骂道:“奶奶的,这是什么阵型?”

    只见荆州军沿河结成了半圆阵,半圆阵离河边不过一百五十步。一般而言,步兵在对抗骑兵时,总是尽力缩小受攻击面,达到集中兵力、充分发挥远程打击优势的目的。缩小攻击面的极致就是圆阵,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也是先辈们用鲜血凝成的经验。

    而骑兵如果要冲击步兵,必然选择一点重点打击,只要突破一点,进入阵中,无论步兵如何挣扎,总是逃脱不了败亡的结局。

    但是,现在荆州军摆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半圆阵,这却是何故?

    刘哲拧紧了眉头,思索着,如果沿着河边进攻,岂不是很容易就突入阵内?荆蛮子难道真的有这么愚蠢?

    刘哲在那里沉思,荆州军可没有义务给他时间,让他彻底想明白。林纯义、李光祖不约而同地下令道:“霹雳炮,瞄准射击!”

    当刘哲的骑兵停下来的时候,炮手们早就调好了仰角,装入了子铳,静待发炮指令。随着指挥使一声令下,虎啸军和天武军的八十余门霹雳炮炮口几乎同时冒出火光,随即是惊天响的炸雷声。霹雳炮阵地上,立即飘起漫天硝烟,将炮兵将士们笼罩其中。

    八十余枚铁疙瘩划出一道完美的弹道曲线,争先恐后地往骑兵群砸去。约有一半的铁疙瘩离地尚有丈余,突然炸裂开来。于是,无数的弹片四散飞舞,直欲将三丈范围的所有生灵屠戮一空。

    开花弹!

    刘哲的骑兵既不是行军阵型,也不是攻击阵型,而处于休息状态,骑士与骑士之间,相距非常近。用一句很土的话来说,就是聚成了一坨!这一坨血肉,简直就是开花弹的绝佳目标。只见炙热的弹片四处横飞,所过之处,不是切下了马匹的大腿,就是削掉了骑士的头颅,与或带走了骑士的手臂,或者干脆嵌入骑士、马匹的身躯中,还在哧哧地冒着白烟!

    血肉横飞,人间至惨,以此为甚!

    没有受到攻击的骑兵们彻底被轰懵了,都忘记了躲避。反而是马,出于本能,惊慌地用前蹄刨着脚下的泥土。

    一些被击中的马受了伤,立即向四周奔逃,将侥幸未受伤的骑士从马背上甩下来,成为马蹄下的亡魂。一些躺在地上哀嚎的骑士非常不幸,被四处奔逃的马匹踩中,立即一命呜呼,结束了他们罪恶而又不幸的一生。

    乱了,彻底乱了!仅仅一轮炮击,刘哲的六千余将士伤亡惨重,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然而,厄运依然在继续。

    仅仅间隔了不到二十秒,八十多枚铁疙瘩又呼啸着往骑兵阵地上砸来,眼看着就要落入阵中,骑士们终于醒悟过来,立即调转马头,试图往后狂奔。

    迟了!铁疙瘩虽然划着抛物线,但速度越来越快,转瞬之间就砸入阵中,一通爆炸和尖锐之声后,地上又多了一堆尸体,刘哲瞬间又失去两百余骑士……

    第一轮炮击后,刘哲彻底被打蒙了,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待第二轮炮击过后,他才苏醒过来,声嘶力竭地狂吼道:“撤退……撤退……”

    全军乱成一团,人马互相冲撞,跌跌撞撞地往后面撤退。又挨了两轮炮击后,刘哲的骑兵方才留下一地尸体,撤了个一干二净。

    阵地上,依然冒着硝烟,带着浓厚的硫磺味。

    看着仓皇撤退的骑兵,林纯鸿叹道:“仅仅只需要千余骑兵,就可以扩大战果……哎,可惜了……”

    ……

    刘哲被仓皇逃奔的骑士携裹着,一直退到五里之后,方才收拢队伍,一清点人数,刘哲欲哭无泪:还未接战,六千余将士几乎损失两成!

    刘哲从志得意满中一下子跌入深谷,全身似乎失去了力气,脑袋中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思考。待王光恩接到消息后赶来,他方才恢复神智,喃喃道:“太他娘的狠毒了……铁球还会爆炸的……”

    王光恩详细询问之下,方才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到底见多识广,略加思索,道:“不过就是开花弹而已,不足为惧!”

    刘哲情绪激动,抓住王光恩的肩膀猛摇:“不足为惧……你说不足为惧……奶奶的,你去试试看,老子看你能活下来几个人!”

    王光恩推开刘哲的双手,淫郁着双眼,冷笑道:“问题就出在你在两百丈的位置上休息!要是你在火炮射程外休息,然后发动冲击,火炮纵然厉害,又拿你有什么办法?”

    经王光恩提醒,刘哲方才恍然大悟,懊恼道:“狗日的,谁知道荆蛮子有这么多火炮!对了,荆蛮子的火炮射程有多远?”

    王光恩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从发炮这么快来看,应该不会太远,保险起见,就按两里算吧!”

    “两里?等他娘的冲到阵前,马都没有力气了!”

    “那也比站着挨炮要好!”

    刘哲点头不止。王光恩思索良久,接着说道:“荆蛮子紧挨着河边,摆成半圆阵,难道河边有鬼?”

    刘哲道:“河边有淤泥,马跑不动,只能成为活靶子!”

    王光恩横了刘哲一眼,满眼鄙夷之色,道:“天寒地冻的,泥土冻得比铁疙瘩还硬,哪里来的淤泥?”

    刘哲一听,讪讪道:“还是王兄聪明,要不,咱们就选择河边试探一番?”

    王光恩决然道:“不用试探!要是试探后,荆蛮子集中了弓弩手,咱们损失就大了。咱们一鼓作气,冲垮荆蛮子的阵型!”

    刘哲被王光恩说动,心里燃烧着复仇的焰火,吼道:“好歹要荆蛮子血债血偿!”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重重陷阱

    刘哲、王光恩休息半日,分率两军,试图沿着白河南北对冲,一举冲入阵中,彻底消灭荆州军。王光恩选择了由北向南攻击。

    王光恩的眼光非常毒,来到河边后派人一探,发现河边覆盖着枯黄的乱草,乱草非常茂盛,高达尺许。用脚踩上后,果然坚硬异常,而河面上,虽然业已结冰,但不足以承受人的重量。

    这些乱草虽然对马速有点影响,但影响并不大。

    王光恩又派侦骑接近半圆阵,打探战场详情。但侦骑距离半圆阵还有两里许,就遭到了荆州军骑兵哨的坚决拦击,绝不让侦骑靠近。

    王光恩想来想去,觉得河边无非堆满了铁蒺藜、鹿角之类的东西,虽然会伤亡一些人马,但影响并不大。

    人命么,在贼寇眼中根本不值什么,犯得着为一些贱命犹豫不决么?

    于是,王光恩下定了决心,催兵向前,在距离半圆阵两里的地方停了下来。马群刚停下来,只听见几声炸雷响,骑兵们遭到了霹雳炮的精告射击。炮弹准头特别差,但偶尔能将炮弹射到骑兵的头顶上,王光恩不得已,只好令骑兵退后两百步。

    鉴于可冲击点狭窄万分,王光恩将首批进攻的骑兵分为了六拨,每拨五百名骑士左右。他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通过不间断的冲击,迅速突破半圆阵,让荆州军的阵型崩乱,陷入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

    骑士们换过了马,随着王光恩一声令下,第一批骑士催动身下的马匹,开始缓缓加速,速度并不快。待第一批骑士离开约两百来步,第二批骑士开始出发,就这样,一波又一波的骑士整装出发,大战一触即发。

    随着骑士们不停地靠近半圆阵,终于,在六百步的地方,遭到了霹雳炮的打击。王光恩早有叮嘱,骑士们立即散开队形,间隔拉得甚远。即便如此,开花弹的威力不是说着玩的,几十个骑士依然被掀下了马匹,失去了性命。失去了骑手的马匹甚有灵性,纷纷向两边奔跑,离疯狂的人类越远越好。

    隆隆的炮声依然响个不停,不多时,前沿阵地就被笼罩在烟雾之中,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对面的人影及盾车。骑士们早就被火炮吓得半死,拼命地催动马匹,齐声呐喊着,如同利箭一般,向敌阵狂奔而去。

    冲着冲着,一些骑士突然从马背上飞跃而起,就如大鸟一般,旋即,又如死物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半天爬不起来。有的骑士运气不好,碰到了石头上面,就此一命呜呼。

    而身下的马匹失了前蹄,在地面上翻滚不止,发出一阵阵哀鸣。

    显然,荆州军在前进道路上挖下了陷马坑。

    区区陷马坑,岂能吓倒身经百战的贼寇?余下的贼寇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依然伏低身躯,举着马刀狠狠往前冲锋。

    近了……近了,只有一百二十步了……

    “杀啊……”

    骑士们发出怒吼声,似乎在给自己鼓气,似乎也在给同伴鼓气……马匹似乎也知道了主人们的心思,放开四蹄,卖力飞奔。

    突然,一阵阵肉体相撞的沉闷声传来,更是夹杂着人马临死前的惨呼,怎么回事?

    正跟在同伴马屁股后面狂奔的骑士们突然发现,前面的骑士消失了踪影,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骑士们突然发现自己随着马匹飞了起来,这时,骑士终于看明白了,他的身下是一条宽达两丈的壕沟!

    看明白了,生命也就到了终点,嘭地一声,人马摔在了壕沟里面,显然,活命的机会已经不大,毕竟,壕沟里面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尖锐物。

    终于,有骑士提前看清楚壕沟,心里猛然一惊,死命地拉住马缰,试图让马匹停下来。然而,时速高达一百二十里的马岂能瞬间停下?于是,马匹带着骑士翻下了壕沟,被尖锐物戳了个透心凉。

    一些骑士反应灵敏,死命地往左或者往右猛拉缰绳,试图让马匹改变奔跑方向,此法相当奏效,总算没有马上落入壕沟之中。但又不可避免地与其他骑士撞在了一起,依然滚入壕沟之中。

    一些骑士运气好,没有与其他骑士相撞,却遭到了如同飞蝗一般的弩箭打击,瞬间被射成了刺猬,翻倒在地。

    霹雳炮依然在持续发射,就像不要本钱一般,硝烟越来越浓密。第二批、第三批……骑士冒烟突火,依然往前冲。然而,壕沟犹如天堑一般,成了他们不可跨越的鸿沟。

    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呼声终于精醒了后面的骑士,他们出于本能,降低了马速,渐渐聚集在壕沟之前,刚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骑士们又遭到了弩箭的攒射,伤亡惨重。

    骑士们再也顾不得王光恩死命冲击的命令,纷纷往后逃奔,在又一次经历炮火打击后,终于把前线的情况汇报给了王光恩。

    王光恩惊得目瞪口呆,立即命令骑兵停止出击,大踏步往后撤退……

    于此同时,刘哲也从南往北冲击半圆阵。刘哲的运气显然比王光恩更差,荆州军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烟雾,烟雾顺着北风往南扩散,致使骑士的视线更差,所以,刘哲的伤亡更加惨重!

    斯役,王光恩和刘哲损失骑士三千余众,再加上半日前的一千多骑士,一天之内,两人损失兵力四成以上。而荆州军除了一枚开花弹爆炸,炸死炮兵、辅兵三十多名外,别无其他损失!

    实际上,当刘哲第一次与荆州军对决时,荆州军并无时间在河边做任何布置,除了扔了一些铁蒺藜和鹿角外,别无他物。

    待刘哲被霹雳炮轰走之后,荆州军抓紧时间挖下了陷马坑及壕沟,掩藏在乱草之中。为了防止贼寇提前发现,甚至命令骑兵哨不顾代价地阻止侦骑靠近。后来,又不顾本钱地发射炮弹,杀伤敌骑,遮蔽敌骑的视线。

    此计以消耗贼寇的有生力量为根本目标,一环套一环,精准地把握了贼寇的心理。由于当初骠骑营战场遮断非常出色,贼寇并不知荆州军中拥有大量的火炮,骤然遇到开花弹的猛烈打击,除了撤退,绝无其他可能。摆出个半圆阵,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纵然不能吸引贼寇沿河来攻,也能确保大军的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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