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治安官蹲下身子,一会儿他站起来说:“回禀大人,男爵的腿上的确有一道伤疤。”

    “这不可能!你胡说!你被他收买了吧,让我们亲眼看看!”罗伯特大声咆哮道。

    “你们已经百般羞辱于我了,究竟还要对我做什么!”父亲怒视着众人:“难道非要强迫我在众人面前裸露身体吗?”

    简直像是气急败坏,所以破罐子破摔了,他一下子推到挡板,把小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好吧,你们看吧,这就是我的伤疤,看清楚了吗!”

    “不……不……这不可能,他也有伤疤……他不是我父亲!他不是!”戈尔曼发疯一样喊道。

    “法官大人,我原本不想把家务事到处去说,可现在我被逼的没办法了。我的大儿子一直都精神不稳定,我已故的妻子也一直和我商量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医治,但我舍不得他受苦。而现在那个阴险恶毒的仆人竟然利用我可怜的儿子,因为他脑袋不清楚,所以蛊惑他诬陷自己的父亲!法官大人,我才刚刚遭遇了妻子被杀这样的事情,今天却要站在这里蒙受羞辱,请您本着仁慈公正之心,给我一个交代吧。”父亲说着,竟然又流下了眼泪。

    一位俊美优雅的绅士竟然承受了如此大的冤屈,还是被自家恶毒的仆人迫害的,这挑起了在座所有贵族阶级的不满之情。

    “吊死他!吊死他!”群情激奋的人朝罗伯特吼道。

    罗伯特一脸苍白的掉下了原告席,然后被他身后的两个治安官抓了起来,还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原告罗伯特将以侵犯贵族的罪名被审判。”法官宣布道:“至于您的儿子戈尔曼先生,不知道尤扎克男爵打算怎么处置,鉴于他精神不够安定,我还是建议您将他送去专业机构进行疗养。”

    戈尔曼被法官的话吓坏了,他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而且一看就知道有些冲动,能被罗伯特这种人带来法庭,就知道他本身也并不聪明。如果他保持沉默,那么当现任男爵死去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爵位了,而不是现在这样,他被怀疑精神有问题,很可能被送进精神病院。

    父亲向法官谦卑的行了一礼,他流着泪说:“感谢大人,我的儿子就交由我看管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场轰轰烈烈的审判,以一种荒诞绝伦的方式结束了。

    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因为告发的原因就很荒谬,怎么可能真的发生一位男爵被人冒充这种事。

    没有人知道,最荒谬的,也正是最接近真实的……

    父亲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庄园,他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简直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

    “布鲁斯子爵帮了我大忙,治安官是他的人,当场给我贴上的伤疤,真没想到那个混蛋会联系戈尔曼来告发我,腿上有疤痕这种事差点要了我的命!”父亲掀起裤腿,露出那条狰狞的伤疤,然后轻轻一揭,那条疤痕就被揭了下来。

    “做的太像了。”他小心的把那条假伤疤收了起来,然后愤然道:“我要把戈尔曼那个小子送进疯人院,他就在里面浸冷水,上夹板吧!”

    “父亲……请您不要这么做……”我不满的说。

    “你说什么?”父亲不解的望着我。

    “请您不要把戈尔曼先生送进疯人院。”我重复道。

    “你疯了吗!”父亲惊呼道:“他想害死我,我不弄死他就算了,你还不让我把他送进疯人院!难道让他以后再来害我吗!”

    “戈尔曼先生做错了什么吗?难道他不应该指责您吗?您难道没有冒充男爵吗?难道您没有占据本该属于他的家产吗?那么他站上法庭有什么错!”

    “难道是我故意要冒充男爵的吗?这都是别人逼迫我的,我是逼不得已的!”

    “您的确逼不得已的,所以我才在法庭上为您说了谎话,可是戈尔曼先生呢?他没有对您做过什么吧,您凭什么把无辜的他送去精神病院呢!”

    “凭他要害死我!如果我不先下手,后悔的就是我了!你不会单纯的以为他真的无辜吧,他就是想弄死我才坐上法庭的,他要是真的善良,心怀怜悯,就不会这样逼我了!”父亲朝我吼道,脸愤怒的扭曲着。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走到书柜前,把里面的书统统扫到了地上。

    “你怪我吗!我做错了什么,我被那婊子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以为自己会被关押一辈子。每天心惊胆战的想着你和你们母亲,担心你们会被那女人害死,现在你却来责怪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并不是责怪你……而是……这一切并不属于我们。”我叹息道:“我们应该把这些归还他真正的主人,父亲,请您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今后你和母亲不会再受穷了。”

    “凭什么!你真是疯了!这些当然是我们的!现在已经没人能威胁我们了,傻子才会放手已经得来的一切!”

    “我知道您受了无数委屈,可我们一家现在能团圆了,你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因为我们是埃里克,祖祖辈辈的农夫,不是什么贵族。即使隐瞒一时,也隐瞒不了一辈子。”

    父亲忽然捡起一本书,朝我丢了过来,他大声说:“住口!贵族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看啊!看啊!这些书,这里所有的书,八年了,我只跟这些书为伍,你以为我怎么能在法庭上读懂拉丁文。我是埃里克没错,可我不比任何一个贵族绅士差,相反我比他们更聪明,比他们更优秀。凭什么他们只是投了个好胎,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我们却只能卑微的活在尘埃里。尤扎克男爵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他是男爵,而我是农夫;他吃面包,我吃黄土;他的妻女穿绫罗绸缎,我的妻女破衣烂衫;他的儿子在大学读书,我的儿子当仆人!只是因为贵族的出身!那么现在贵族也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凭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而且这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你以为随便哪个农夫就能冒充男爵吗!”

    父亲的话像锤子,一下下击打在我的胸口。

    我不是不懂,相反,我最理解这种不甘和愤怒。

    前世的我何尝甘心过,因为不甘心,所以才追逐富贵,即使蒙住了双眼,即使被恶魔蛊惑……

    我们埃里克家的人都一样。

    我也没有资格说服父亲放弃唾手可得的地位和财富。

    “我很遗憾您不肯跟我离开,既然如此,您就留在这里吧。”我向他欠身后,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父亲惊讶的说:“你要走吗?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留在这里我可以让你成为绅士,你会成为上等人的。”

    我顿了顿说:“父亲,我只问您一个问题,你真的仅仅是因为憎恨艾薇儿夫人才杀害了她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他大声说:“你是什么意思!”

    “请恕我失礼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房间。

    有很多事情,不能任由自己去揣测,因为一旦放任这种揣测,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怀疑中去。

    上一辈子,母亲和安琪她们的消失,到底是艾薇儿夫人造成的,还是父亲弄走了她们,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唯一知道的是,奥斯卡在庭审结束后,悄悄在我耳边说的那段话。

    “我刚才去见了罗伯特,他在监狱里大喊大叫,我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奥斯卡似乎是有些犹豫,他从来都很果决的,很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

    “你父亲最初并不是被强迫的,他很主动的配合了艾薇儿夫人,所以才能在一开始顺利的冒充了男爵。想想看吧,一个不配合的人,就算再被要挟,难道就真的没有破绽吗?他似乎是以为能和艾薇儿夫人假戏真做,就开始插手庄园的事宜,这引起了艾薇儿夫人的不满。她只想找个傀儡而已,可你父亲异想天开的以为自己真的成为她丈夫了,想着反客为主,艾薇儿夫人这才监禁了他。”

    “所以他想逃跑是真的,但我怀疑他一时冲动杀了艾薇儿夫人,根本不是单纯的愤怒自己被监禁,他在看到你无意中打昏了艾薇儿夫人的那一刻,就动了杀人占产的念头。因为他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都太理智了,理智的像是早就计划好的,看看他在法庭上的表现吧,他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无辜,我们或许都被他利用了……”

    ☆、第六十九章

    叫我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父亲就出现在了家里。

    一身黑色礼服,潇洒倜傥的父亲跟这间破旧的木房子根本格格不入。

    他一见母亲就哭了,双腿一曲,跪在母亲脚下,抱着她大哭不止。

    “格蕾丝,对不起,对不起,你受苦了……”他抱着她,像是抱着最珍爱的宝物一般,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母亲的发丝。

    母亲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肥硕的身躯轻轻颤抖着,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那天她们在港口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被奥斯卡接回家中。我瞒着她们父亲的事情,本来是不打算让他们再见面的,谁知道父亲竟然找来了。

    “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们了……”父亲毫不介意的亲吻着她,天知道母亲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那个美丽纤瘦的女人了,而且她整天埋在酒桶里,这让她的容颜迅速衰老,不到四十岁就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约翰……约翰……”母亲终于控制不住,也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嘘嘘……”父亲安抚着她说:“不要这么大声,我是冒着危险过来的,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又会把我送上法庭的。”

    母亲点点头,止住哭声,却一下子扑在他怀里,闷闷的流着眼泪,泪珠大颗大颗滚下,滴落在屋子的黄土地上。

    “你这些年吃的苦我都知道了,你一个人养大了我们的孩子,我要感谢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父亲拍着她的后背说:“以后就好了。”

    安琪她们对父亲很陌生,但也不知不觉跟着哭了起来。

    父亲一个个搂住她们,他的双臂足够长,足以抱住他的妻女。

    “我给你们带来了好东西,绸缎、衣服、食物,你们还要跟我住到大庄园里去,我们会成为贵人,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了,我的孩子们。”父亲激动的说。

    “父亲……”我纠结的开口道:“您怎么会过来……”

    “欧文。”父亲放开了母亲,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我的儿子,昨天我说的太过分了,你不要怪我,我是真心想要补偿你们母子,跟我回家吧,你不用再做仆人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妈妈和妹妹们也不会。”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母亲和安琪她们被我的话镇住了,母亲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生气的斥责我道:“傻孩子,怎么能这样跟你父亲说话!你父亲被人监禁了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却说这种话,难道是疯了吗?”

    “我没有发疯,你问问他!你真的以为他当年没有抛弃我们吗?他当年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去冒充了男爵,把我们丢在脑后不闻不问。他被监禁是因为他对那位贵妇人痴心妄想,想要把持别人的庄园,那位贵妇人早就有了情夫,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这才产生了嫉恨,然后借机杀了她!”我生气的说。

    “欧文,你……你都知道了吗?”父亲痛苦的望着我。

    “是的,我都知道了,而且我知道你利用了我!即使知道这会威胁到我的生命,你也毫不犹豫的利用了我!你不配喊我的名字,你不配当我们的父亲!”我愤怒的说:“请你离开这里,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妹妹们的,你自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但是我不许你再接近我们半步!”

    “上帝啊,我错了……”父亲忽然跪在了我面前,他哭着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我不后悔这样做,我只能恳求你的原谅,求你原谅你可怜的老父亲吧,不要隔绝我和你们,不要抛弃我……”

    母亲哭着扑过来,搂住父亲说:“你胡扯什么?我们才不会离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你,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

    “格蕾丝你听我说,我真的做错过事情,我隐瞒了你们,是因为我说不出口,我怕你们恨我。我当年的确抛弃了你们,当我被那个女人带回家,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位爵爷的时候,我就被富贵荣华迷昏了头。我当时是个连饭都吃不起的乞丐啊,可是突然我有了万贯家财,有了美貌高贵的妻子,我是故意把你和孩子们忘在脑后的。可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当她把我监禁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在被关押的这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和孩子们,这是真的,我对上帝发誓!我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人会像你一样爱我了,我有自己的妻女,你们是这个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我会补偿你们的,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了。”

    母亲被父亲的几句话感动的痛哭流涕,她坚决的望着我说:“欧文,我们要跟你父亲走。”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我也是个做过错事的人,也伤害过深爱我的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呢?

    “你走吧,如果母亲和妹妹想要跟着你,我也绝对不会阻拦……可是这样好吗?你才刚刚因为冒充贵族的事情被告上了法庭,马上就接了自己的妻女回去……”

    “放心吧,不会有人再怀疑我了。”父亲掀开自己的裤腿,上面包着厚厚的白布,还可以隐隐看到血迹。

    我惊诧的看着那伤口,他还真是狠得下心呢。

    “我这次留下了真的伤疤,戈尔曼也被我送进了精神病院,没有任何人再有机会威胁我们了,就算我娶了你了母亲又怎么样?难道还不能因为我和她去世的丈夫长得太像,因此得知彼此,进而产生了爱情吗?”

    “娶我?”母亲不敢置信的问。

    “是的,我要再娶你一次,这一次你会成为真的男爵夫人!”父亲深深的望着母亲,他眼神中的深情不是假的,即使这个女人已经这样苍老……

    “听到了吗?欧文,你就原谅你父亲吧。”母亲一脸恳求的望着我。

    家里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回答,而我却难以承受这种目光,什么也没说,如同逃避一样,我跑出了家门。

    信任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难以找回。

    我不能原谅父亲的原因,正如我难以原谅自己一样。

    母亲和妹妹们都被父亲接走了,听说她们住到了父亲的庄园里。

    等再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全都变了样。

    母亲和妹妹们穿上了华丽的服饰,佩戴着昂贵的珠宝,虽然言行举止还非常粗鲁,可已经有了贵人的矜持。

    她们分别来劝我跟她们走。

    “你留在这里当仆人有什么好?跟你父亲和好吧,他说要送你去大学读书呢,到时候你就成为绅士了。”母亲说。

    “我留下来有自己的原因,你就不要劝我了。”我说。

    “你这个家伙,难道做了几年仆人,就把你的志气和尊严都磨光了吗?难道你这辈子就只想当个下贱的仆人?大好的机会就放在你面前,你真是疯了!”母亲说道,因为说话说得太急切,她还用力晃了晃扇子,我知道是因为她的束腰太紧了。她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些贵妇人,她们也总是这幅神态。

    “仆人又怎么样?这是我的工作,我凭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而且不为此感到羞耻。”我反驳说:“所以我不会离开的。”

    母亲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你在意的是我们的富贵来路不正,这有什么?值得你为此抛弃至亲吗?还是你当了几天绅士的仆人,就自以为是什么圣人了?别傻了,我的儿子,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你过去的机灵劲都哪去了?”

    安琪也对我说:“哥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父亲已经悔过了,看在我们能过上好日子的份上,难道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吗?”

    我一直沉默不语,母亲生气了,站起来就离开了房间。

    安琪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我:“是因为奥斯卡子爵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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