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青萍一愣,“夫人?您现在怀着孩子,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将军虽然大胜,恐怕也付出不小代价,不知他怎么样了……”林氏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里满是担心和忧愁,青萍看到林氏这般模样,顿时心中一动。

    晚饭时青萍好劝歹劝,林氏仅用了一碗红枣莲子粥和几块点心,就放下碗不吃了,青萍看着蔫耷耷的林氏,急得不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就找了何管事。

    “夫人今日听闻将军大胜,并未有半丝欢颜,相反夫人非常担心将军安危。”青萍叹息道,“我们只顾着高兴匈奴退兵,却忘记了将军出战,恐怕也受了不轻的伤,何管事,您看能不能传个口信给将军?”

    何管事眉头紧皱,“匈奴虽败,雁门外却还是有匈奴散兵,将军怎能在此时离开雁门关来代县?”

    “当然不是让将军回来!!”青萍连忙摇头,“只是求何管事给将军传个口信,告诉将军,近日夫人思念将军,担心他的安危,若是将军能派亲兵回来说几句话,也好过夫人天天忧愁难眠啊!”

    何管事这才松开眉头,“是这样啊……”

    “是啊,从雁门关来代县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只是派个亲兵来代县一趟,早上出发,晚饭前就能回到雁门关,更不会耽搁军情……您看……”

    何管事又想了想,“那行,我派个人去雁门关一趟。”

    谢长风接到林氏的口信时,正在军帐里翻看战后情报消息和打扫战场的记录。

    这一场大战事后统计,匈奴死伤约有一万三人左右,有二千人溃散迷失方向,事后被王状带着人冲杀的找不着北,再加上剩下的兵力,现如今雁门关外应约有七千左右匈奴兵将。

    而之前随着谢长风冲杀的骑兵营损失了几乎一半以上,三千骑兵只剩下了一千五左右,守关步兵约有五千,再加上征召而来的民夫和之前居住在山阴县的青壮百姓,关内应有八千人左右。

    看上去人数和匈奴相当,再加上若只是守关的话,五千人也足够了。

    谢长风长出一口气,基本上雁门关的危机已经解除,只要将士日夜巡查没有懈怠,他们完全可以将外面那七千匈奴当风景无视掉。

    正在思考之际,赵平掀帘子走了进来。

    他笑眯眯的打量着谢长风,“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将军这一次竟如此神勇,直接击退了来犯匈奴,这样一来雁门关就安全无虞啦。”

    谢长风笑了笑,他反问道,“偏头关和宁武关那边有情报来吗?”

    赵平含笑道,“宁武关并无大碍,至于偏头关……之前大将军有传回军报,说那边发现匈奴铁骑的踪迹,不过偏头关临近黄河天险,应当也无碍。”

    谢长风点点头,“外三关皆无事,那就太好了。”

    “说起来将军,您似乎对代王府的大公子颇有敌意啊!”说完正事,赵平突然道,“也许将军可能认为我危言耸听,但不得不承认,现如今代王的机会最大,和这位大公子交恶……颇为不智。”

    谢长风沉默了一下,“他在这里很麻烦。”

    “……可他终归是皇室中人,只要站在城头,对士气就是一种提升。”赵平提醒道,“而且这位大公子也并非那等胡乱指挥的人,从今日情形来看,这位大公子颇有自知之明,将军,即便我们没必要和他交好,却也没必要惹他厌恶。”

    “我明白了。”谢长风平静的道,“这几日我抽空回代县一趟。”

    赵平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开,“对了,令夫人怀孕了啊……唔,想必令夫人心中担忧,反正这几天并无战事,将军回去一趟也没什么,只是还请天黑前回关,以防万一。”

    “嗯,我也这么打算的。”

    谢长风承认赵平说的没错,可他并不想和祁渊有过多接触,正好林氏似乎想见他,那他就躲开吧!

    只是他想躲开,某人却并不如他所愿。

    这一日谢长风孤身回代县,刚走到城门,就听到身后马蹄声阵阵,回头一看,当先一骑正是祁渊,他身旁的几个侍卫跟在他身后。

    “谢将军?”祁渊微笑起来,“谢将军是来为我送行的嘛?”

    “……”谢长风很想直接糊祁渊一脸断魂刺,他哪个眼睛看出他是打算送行的?

    谢长风本来不想搭理祁渊,不过想起昨日赵先生劝诫的话语,就语气僵硬的到,“殿下说笑了?末将怎知殿下的行程?”

    “哦?那就是巧遇了?”祁渊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他继续微笑,“那可真是缘分啊!”

    “……”谢长风确定了一件事,祁渊似乎想获得他的好感?否则他冷言冷语,为什么祁渊还这么持之以恒的来找他?

    他想起了上辈子见过的皇室中人,一个比一个傲慢骄傲,更别提那些出身高贵性格刁蛮的皇室公主了,再看看眼前的祁渊……简直没法比好吗?

    谢长风顿时觉得自己以过去的眼光看人的确不太妥当,他想了想,平缓了语气,“也许吧,殿下是打算回京吗?”

    祁渊立刻发现了这点微妙的变化,“不错,昨日下午赵平已经将雁门关所缺物资清单整理出来,我打算回代郡看看,若是封地物资足够的话,我会给父王写信,争取就近调配。”

    谢长风沉默良久,才道,“殿下既然要回代郡,那末将倒是和殿下同路呢。”

    祁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那不妨同行?”

    “殿下请。”

    祁渊翻身上马,目光瞟了一眼身边的侍卫李重,不出意料的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变化,祁渊心下冷笑,他等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清理掉这个钉子了。

    祁渊轻轻抚摸着身下的骏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从雁门关出发到代县,路程并不长,不过一路上都是山林,山路时而平缓时而陡峭,再加上前两天刚下过大雪,山路泥泞湿滑,若非骑术高超之人,根本不敢快马飞奔,否则很容易马前失蹄直接滚下山岭。

    谢长风的骑术自然极为精湛,不过顾虑着祁渊马术不精,是以一行人走的极慢,基本上马匹都未跑起来,只是慢悠悠的走着。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祁渊和谢长风聊了起来,“说起来今年的冬季来的格外早啊,往日这时候还会有晚菊绽放,如今天地皆白,只剩枯枝了。”

    谢长风淡淡的道,“末将倒是没见过什么晚菊,每年入冬前与初春,匈奴或多或少都会南下打草谷,边关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谢长风回答的略显讽刺,祁渊听后只是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真正有本事的人向来都有傲气,想要让对方心悦诚服,他必须拿出同等诚意和能力,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藩王之子,对方看不上他是很正常的事。

    他抬头,看着谢长风,轻声道,“那么若有朝一日,谢将军可想带领我大楚铁骑,封狼居胥?”

    谢长风浑身一震,他霍然抬头,定定的看着祁渊。

    祁渊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过这一刻,他终于露出了隐藏已久的锋芒和威势,目光深沉如渊,容纳万物。

    在他的眼睛里,有的是整个天下。

    看着这样一双清亮的目光,谢长风陡然心中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想在后面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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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样一双清亮的目光,谢长风陡然心中一跳。

    真美,若是自己的倒影出现在其中,会是怎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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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被自己雷了一下,默默的在正文里将这句话删了……

    #不能我一个人被雷#

    ☆、第十二章 皇帝

    这句话瞬间消除了两人之间一直以来若有若无的忌惮和试探,让一切变得坦然起来。

    谢长风嗤笑,眼角余光发现距离祁渊最近的侍卫也在三匹马距离之外,他就拍了拍马,凑到了祁渊的身边,他轻声道,“殿下这么有把握,代王殿下能笑到最后?”

    这次轮到祁渊心中一跳。

    他没想到谢长风如此大胆,竟直接就这么问出来了!!

    他看向谢长风,发现对方和自己之间竟只一掌之距,只要侧侧脸,似乎就能碰到对方。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似乎有些凝固。

    半响,祁渊突然一笑,不退反进,“那么谢将军以为谁能赢呢?”

    不等谢长风回答,他继续道,“就如昨日一般,若无将军主动出击,还能赢得这么简单吗?”

    “皇位争夺却恰恰相反,不争才是争。”

    祁渊笑吟吟的看着谢长风,上辈子他因代郡之事,早早的就被诸王公大臣排除在了候选人之外,反倒让他拥有了所谓局外人的身份,有些事情祁谌不能说,但他却能直言进谏,竟渐渐的获得了清流和一部分宗室的支持。

    祁渊太了解自己的父王了,身为现在最年长的长子,身为常年为朝戍边的皇子,身为早早离开封地还时刻思念父皇贵妃的儿子,代王祁明,未来的宣明帝,绝对能获得皇祖父的青睐,最终登上皇位!

    只因为他祁渊也曾为帝王,太了解皇帝的心思了。

    谢长风挑眉,这祁渊倒坦白,不过……

    “若我没记错,太子也有两个儿子?”

    “那不过是庶子。”祁渊微笑道,“太子妃只有一嫡女。”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都是亲戚嘛。”

    说完这句话,谢长风和祁渊都下意识的看了对方一眼,不出意料,祁渊从谢长风的眼神中看出了鄙夷。

    祁渊顿觉有趣。

    这种感觉很新鲜,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谈话聊天了,也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流露出最真实最平等的态度了。

    他应该生气的,可实际上,祁渊却觉得很高兴。

    谢长风在面对他时,展现的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这个认知让祁渊的心情明亮起来。

    而且对于祁渊来说,谢长风整个人都是未知的,他的未来一片模糊,而祁渊什么都不知道。

    祁渊难得兴致勃勃起来。

    “你知道太子为什么只有两个庶子吗?”

    七年后祁渊成为皇帝,自然而然的知道了许多秘密,也不知是哪根弦不对,许是周围大雪皑皑,一片纯白,让他的心也变得轻灵空澈起来;许是昨日谢长风于千军之中岿然不动,背影落寞的情景,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没有理由的认同感;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微妙轻松,让他懒得再隐藏自己真实的性格……

    也许……

    好吧,反正他说出来了。

    “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喜欢玩清秀的小太监。”

    祁渊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和冷漠,“什么暴毙,根本就是死在一个太监手里而已。”

    “所以说,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谢长风听后摇摇头,“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小兵,在阎王殿前都要排队。”

    祁渊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抬手拍了拍谢长风的肩膀,笑的乐不可支。

    “这句话说的真没错!”

    祁渊感慨万千,身为皇帝又如何,在最后的日子里,他躺在龙床上,连说句话都不能,身边坐着皇后,太子也在旁侍奉汤药,可他们的心里真的在希望他好起来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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