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夏鹤宁……”她尖声大叫。

    “你又怎么了,”

    “我肚子疼……”?

    ☆、相克

    ?  夏商婉是陈淑香最恨的女人,没有之一!

    夏商婉长的太美了,美到本来就长的很一般的她,被夏商婉那么一比,就跟牡丹花跟前的狗尾巴草一样,还是被晒干烧糊了的那种,镇上嘴碎的人几多,闲着没事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造点小谣弄点乐子,今天说哪家大姑娘美,明天聊哪家小媳妇俊,因为夏商婉是夏鹤宁带回来的,并收留她在家里住了半年,而她又是夏鹤宁的媳妇儿,因此镇上人就爱拿两人比较,其实有啥好比较的,一目了然嘛,夏商婉脂粉不染,那是因为人家恐被脂粉污了颜色,她也脂粉不沾,那是不管抹啥,都不能为她增添一点颜色,抹了,还会被人当做丑人多作怪。

    夏商婉是以公公夏淮内侄女的名义住到夏家的,她就算再膈应夏商婉,作为新妇,她不想给公婆姊妹留下刻薄、小性、容不下人的一面,更何况同是夏家媳妇的二嫂待夏商婉就很好,因夏商婉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地就让自己老弟去河洑山打野鸡给她炖汤喝。

    对于二嫂柳秀红,她感情挺复杂,羡慕她的好运,又为她的未来感到担忧,69年,公公夏淮被婆婆周然带累,被下放到天妃村劳动改造,夏建设和夏小香先后去了北大荒当知青,因柳秀红和夏建设是高中同学,便央着天妃村村长爹私下里对夏家多有照顾,从而得到夏家老两口的感激和夏建设的爱情,72年,公公回农科所任副所长,将二伯从北大荒叫回,替两人完婚,77年,高考恢复,夏建设被中国农业大学录取,这是在天妃村乃至秀水镇都轰动一时的,中国农业大学,那可是首都高等学府,出来就是大学生,就是技术人才,那是连县乃至市科技站都要捧着的高级技术人才,虽然夏小兰也在第二年考上了复旦大学金融管理系,但她是个女娃,还是单身,不像已婚男……发达后抛妻弃子的男人还少吗?谁知道毕业后夏建国还愿不愿从繁华的首都回到他们这个穷苦落后的小村镇,守着湘妹子出身的黄脸婆过日子,老婆儿女对男人的前途和权利来说,也没那么难选,所以二嫂现在只能巴着公婆,为了讨好公婆而殷勤的伺候公公的内侄女,也是有的。

    没准还想撮合她弟弟和夏商婉,为自己在老夏的媳妇地位加点筹码,不过,她这打算算是白瞎了,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夏商婉就算是落魄的凤凰,也不是农家小院能养的起的,看夏商婉那样,大概又是一个父母没熬过那个残酷岁月的可怜女人,她虽不喜夏商婉,但想起自己那个在批斗中自尽的渣爹,再对比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婆婆欺辱,被赶出家门后发现身怀有孕,举目无亲,怎一个凄惨了得,让她有种她比我还惨的优越感。

    人就是这样,在看到比自己惨的人后会觉得自己还可以,因此虽不喜,也不会刻意去刁难,更不会上杆子去讨好,不过是个无所依靠寄人篱下的穷亲戚罢了,也没有她值得图谋的地方,随二嫂去巴结、讨好,直到东街那个小洋楼完工,夏商婉住进去后,陈淑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她,一出手就是一套小洋楼,这家底不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至少他们家不能,于是羡慕妒忌恨——

    夏沅出生,婆婆放着自己的亲孙子不带,跑去给夏商婉带孩子,忙前忙后伺候她坐月子,镇上长舌妇多,便开始传这孩子不会是夏鹤宁的私生女吧,要不然夏家待夏沅怎么这么好,就连她娘私下里也问过,她深知这事不可能,夏鹤宁混归混,但基本原则还是有的,真把人姑娘怎么了,就算拼着被他老子往死里揍,也会跟她退婚的,更何况那姑娘还美的跟天仙似的!

    可这流言跟路一样,说的人多了就成真的了,到最后,连她也开始怀疑,夏沅到底是不是宁子的女儿,不然上海离她们这有一千三百多公里,夏商婉一个姑娘是怎么来的,怎么就这么巧地被夏鹤宁给救了,还将人带回了家,说夏商婉是公公的内侄女,她娘打包票地表示不可能,公公家有啥亲戚,她老娘能不知道?再说夏商婉那让人看着就有距离感的古代大户人家小姐的气质也不是她那泥腿子出身的公公家能养出来的。

    至于夏鹤宁为啥不跟她解除婚约,二姐说是怕娘带着她去部队里闹,影响他提干,她娘闹腾起来,一般人都受不了,她不是没想过去质问夏鹤宁,但夏鹤宁在部队,自打两人成亲后,就再没回来过,她没时间问,这等隐秘事又不好在信里问。

    终于,夏鹤宁回家探亲,夏商婉却死了,下葬那天,夏鹤宁虽然面上不显,但背着人时,烟是一包一包的抽,人也沉寂了许久,之后更是不顾公婆的反对收养了夏沅,并松口同意转业,原本以他的履历,加上老爷子私下里的安排,县派出所妥妥的,可他坚持从镇派出所干起,又拒绝老太太将女儿带到机关大院养的要求,非将夏沅带在身边,没法,疼爱幺子的婆婆只能住到镇上帮他带孩子,公公离不开老伴,就在离秀水镇最近的天妃村买了个农家小院,翻修了一下,在天妃村养起了老,婆婆则带着夏沅两头住。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夏沅也许不是夏鹤宁的女儿,但夏鹤宁爱夏商婉却是毋庸置疑的,他的皮夹子从来都不许人碰,只因皮夹内层里有一张素描画,她从来都不知道夏鹤宁的人物画居然画的那么好,那么传神,可她不敢向夏鹤宁质问,不敢向他印证,因为父亲的原因,她从来不敢高估男人的责任心,也不敢低估女色对男人的吸引力,没有部队纪律约束的夏鹤宁就像没有了缰绳的野马,一个撒手,就没了踪迹!

    这层膜,她不能捅破,她承受不住夏鹤宁跟她离婚的后果,她从来都不喜欢夏沅,只因她长的特别像夏商婉,每当夏鹤宁将夏商婉捧在手心宠着护着时,就让她有种夏鹤宁在将自己对夏商婉的爱移情给了她的女儿,不然,明明不是自己的骨肉,怎么就能疼成这样,恨不能走哪带哪,因为夏沅爱吃野味,每逢休息,他必带着她去河洑山套野味、逮河鲜,怕夏沅营养跟不上,早早地就给定了牛奶,天天看着喝完才去上班,因为夏沅喜欢,三百块钱的布娃娃,他招呼都不打一声,说买就买……

    她忍的很辛苦,所以当另一根能拴住夏鹤宁这匹野马的缰绳出现时,她忍不住就想发泄一下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宁子,我肚子疼,”

    夏鹤宁眉头蹙起,拧成三个字:又来了……

    “香,你咋啦,是不是又动了胎气?早大夫就跟你交代过了,你这胎怀的不大爽利,让你尽量保持心情舒畅,莫急莫躁莫动气,你咋就不听呢?嫂子知道你因宁子背着你花三百块钱给沅买布娃娃的事伤心了、难过了,觉得宁子不拿你当一家人看,这么大笔钱的动用也不跟你商量一下,嫂子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有啥委屈,当着咱婶的面讲开了,别自己个憋在心里,自个跟自个怄气,这要是因此伤了孩子,后悔都来不及……”

    “嫂子,别说了,我肚子疼的厉害,你扶我过去坐坐——”陈淑香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虚点了下夏沅隔壁的病床,眉头蹙起,一副非常难受的摸样。

    “宁子,你还站那干啥,还不过来扶你媳妇过去坐下,”张芳吆喝着,“顺便叫个妇产科大夫来瞧瞧,八个月可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万一要出点啥事,后悔都来不及,”

    “吵吵(读chao)啥呢?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当卖菜呢,还吆喝起来了,”夏小香两手抄着护士服口袋,进来了,瞄了眼陈淑香姑嫂两,口气不大好,“就这点路,吆喝我弟和我娘功夫,你们都能到妇产科走个来回了,”

    “大姐,你来了,”陈淑香虚笑道。

    “我家沅都被人开了瓢住进医院了,我这当大姑的能不来?”

    “说啥呢,什么瓢啊,谁被开瓢了,瞎咋呼啥呢,就是小孩家家闹着玩,一时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给推到门框上了,这是意外,四丫也不是故意的,大夫说了,沅儿就是破了点皮,有点脑震荡,旁的没啥问题,住两天院观察观察,回去后再养个个把月就好了,”夏奶奶瞟了眼脸色越发苍白的媳妇,飘了个眼刀子给大女儿。

    沅儿受伤她也心疼,可一边是受伤的女儿,一边是怀孕的媳妇,儿子夹在中间已经很难做了,女儿不帮着调和矛盾也就算了,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加油丢柴,看戏不怕架子高,嫌自己小弟日子过得太顺心是咋地。

    “意外?是啊,是意外,就是这意外次数有点多,每次受伤的还都是我们家沅,之前是扯散了辫子,拿走了衣服,割破了鞋底,撕坏了书本,这次更好,直接开瓢给弄进医院来了,陈四妞才多大,比咱们沅还小半岁吧,别看人长的瘦小,这劲可够大的,都把人撞成脑震荡了,这得多大仇,才爆发出这么大的劲啊,宁子,我听说这人和人之间也是相克的,不然找个算子给算算,看两人谁克谁?”

    “行了,咋还越说越来劲了,”

    夏小香知道自己老娘又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她也不想想,陈家是那种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家吗?她们家一向是得寸进尺,今天你退一步,明天她就敢进一丈,多少年经验总结出来的真理。

    “娘,有点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而四,有的人不点名事态的严重,她就敢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将错都推到别人身上,沅可是昏迷了一天一夜外加一下午,这是轻轻的一推能造成的?要不是您打了电话叫县几个权威的脑科专家赶来,共诊咱沅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性昏阙,老弟能将镇医院拆了,你信不信?再来一回,是您能受得了,还是老弟能受得住,”

    一听说夏沅真的昏迷了一天一夜外加一下午,张芳和陈淑香都懵了,就算她们姑嫂不承认,也不得不说,夏沅那是夏鹤宁的命根子,真要有个好歹,他真敢跟人拼命,就算陈淑香有肚里的孩子做保护伞,有老一辈的救命恩情,他们也会被夏鹤宁拉入黑名单,成为拒绝往来户,半响,张芳磕磕巴巴地说,“就沅儿这脸色,也不像是昏迷这么久的人,大香子,你就算恼了我们,也不该拿这话吓唬我们,”?

    ☆、早产

    ?  “吓唬你?当我跟你一样闲得没事做呢?人脑科专家说了,人的大脑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由140亿个神经元组成,不知道打到哪根就造成神经元紊乱,导致或短暂性或长久性晕阙,”瞟了一眼陈淑香有些惨白的大脸,夏小香撇撇嘴,呲笑,“脸色好不代表沅没病,就像小香,脸色这么差,也不代表她有病一样,”特特将重音落在【有部上面,又说,“这还跟年龄有关,沅儿小,小孩子哪个脸色不好看,用脸色是没法衡量孩子病的轻重的,”

    陈淑香的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张芳好歹能生,她嫁入夏家六年,连个蛋都没怀过,这要是搁在过去,夏家就是以无子之名休了她都没人敢说啥,救命之恩再大,也不能让人没后,更何况,这些年来,那点救命恩情也早还光了,是老陈家仗着孤儿寡母硬赖着罢了,别的事也就罢了,公公重情重义,不计较,可要是让他老儿子断了香火,他宁可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

    所以她的压力特别大,因为没有孩子,当初夏鹤宁一心要收养夏沅时,她也不敢硬拦,也因为没给夏家生个一男半女,这几年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家人将夏沅宠上天,曾经她二姐陈秀看不过眼在婆婆跟前抱怨了几句,刻薄的小姑子夏小兰就甩出一段话,谁叫你家闺女不能生的,她要是能生,也就没有沅儿这事了,现在沅儿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夏家的孩子,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凭啥不能宠,就是宠上天了,跟你们陈家有啥关系,管你们家要一分钱了吗?

    夏小兰只比夏鹤宁大一岁,夏家倒没有重男轻女之说,不过因为两人小,生他们时,家里情况比几个大的好多了,条件好了,两个孩子的待遇就上来了,文|革那几年,老大进了部队,老二和夏小香先后去了北大荒,留下两个总角少儿承欢膝下,因此就养的比较娇惯,夏小兰性子直、脾气急,嘴巴也厉害,小暴脾气一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她跟夏鹤宁因年岁相近,少时没少打闹争吵,但打归打闹归闹,感情还是比较好的,属于那种我的弟弟只能我欺负那种,夏鹤宁跟陈淑香结婚时,她人在学校,想阻止都没办法,哪里容得了陈家拿捏她老弟,给她老娘脸子看,因此经常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多少年都没拿正眼看过她。

    偏两个大姑子一个比一个能耐,大姑子只是个护士不假,但她男人今年升任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她也走好了路子,明年调入县医院,小姑子更牛,复旦硕士毕业后,就去美国留学了,三年寄了两张汇款单回来,老头捂的紧,谁也没对说那单子上的金额,但瞧着这两年桌上的伙食见涨,几个孙子孙女的压岁钱见多,想来小姑子对二老的孝敬肯定少不了,再看夏鹤宁一出手就是三百大元的洋娃娃,就知道公婆没少私下贴补他。

    这就是她最恼的地方,她和夏鹤宁是夫妻,老两口就算防着她不把钱交到她手里,可夏鹤宁不该瞒着她啊,这是将她当外人看呢?在二老心里,她大概连湘妹子二嫂都比不上,这两年连素来节俭、朴素的二嫂也添了好几身新衣服,还有一向臭美爱打扮的大姑子,不仅新衣服见多,连化妆品都是国外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姑子给寄来的。

    全家都不拿她当自己人来看,不就是因为她没孩子,他们对她没有归属感吗?因此得知自己怀孕,她有种奴隶翻身把主人做的感觉,扬眉吐气有木有!

    为了加强自己在夏家的存在感发言权,她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将自己的侄女被夏家拒绝收养的四妞给接了过来,养在家里,由着她翻夏沅的衣服鞋子和书本,夏沅这人有个怪癖,她的衣服别人要是穿过,她就不穿了,夏鹤宁为这说了她几回,她借着肚子闹了几场,最后都是老太太从中调和,让夏鹤宁让着她点,她知道老太太是看在孙子的面上,可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痛痛快快地闹一场,真到孩子生下来了,夏鹤宁不会由着她闹,老两口也不会由着她给自己老儿子气受,所以她要在这十个月里让自己活的肆意一些,自那之后,谁让她不痛快,她就敢让老夏家的人都有苦难言,夏鹤宁是敢怒不敢言,婆婆也一直以息事宁人为主。

    这次夏沅被推倒撞到头,不是四妞干的,是她,除了气愤夏鹤宁背着她给夏沅买那么贵的洋娃娃外,还有夏沅得知四妞在她回天妃村过暑期间睡了她的床,非要将床上的被子,被褥连同床都丢掉,让夏鹤宁给她买新的,而夏鹤宁一惯宠她,肯定会同意的,那可都是钱啊,新仇加旧恨,她一时怒上心头,照夏沅后脑勺就瓠(hu)了几下,(不敢打脸,怕留下印子)又抬脚将她踹倒在地,见她流血晕倒,才有些害怕,将四妞送回陈家,将这事栽到小孩子的玩闹上头。

    这会听了夏小香这番连唬带诈的话后,心里后怕的很,她敢拿肚里孩子一次次的拿腔作势,那是因为她知道夏鹤宁在乎这个孩子,但不代表,夏鹤宁会由着她虐打自己的心肝宝贝,她也不能在二老跟前落得个虐待夏沅的名声,否则,就算生下儿子,老夏家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心下十分慌乱,然后就觉得肚子好像越来越疼!

    夏沅如何受伤的,她有跟张芳有通过气,这次来也是想让她配合着自己将这事定在小孩子玩闹上的,哪成想,竟然伤的这么重,张芳有点不敢担这个责,只能讪笑着左顾而言他,“那就再住两天院,好好查查,别落下了病根,沅,听大夫的话,好好养着,大妗知道你喜欢吃野味,回头让你老舅上山上打几只送来给你炖汤喝,”

    “嫂子,我肚子疼,疼的厉害,”

    “……”

    通常这个时候,张芳是她的逗哏,陈秀是她的捧哏,她时逗时捧,端看哪种更能让她得了便宜还能卖好!

    眼下不管是捧还是逗,张芳都有点说不下去了,怎么说?明显这种场面,老夏家母子(女)三都透出了恼意,她又不傻,这会再继续浇油,指不定火就燎到了她的身上。

    夏小香呲笑出声,“我说弟妹,咱能换点新花样不?每次都使这招,狼来了的故事小孩子都知道,一次两次好使,多了,你不觉得肚子疼,我们还听着耳累呢?”

    张芳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对上夏鹤宁那双黑幽幽的带着怒火的眼眸时,顿时嘎了!

    “大姐,我是真的疼,”陈淑香咬牙说道。

    “那以前都是假的了?”

    “……”

    “鹤宁,我真的肚子疼,你赶紧送我去医院,”

    “你已经在医院了,”

    “……”之前跟夏鹤宁闹时,送我去医院说多了,就顺嘴了。

    “鹤宁,你信我,我真的肚子疼,你赶紧叫医生,赶紧……啊……”陈淑香嘶吼道,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往下坠,疼死了,她真的疼死了,从来没有过的疼痛,她开始后悔之前拿肚子疼说事,现在真疼了,却没人相信。

    “不用叫医生,我就成,好歹也是妇产科护士长,给你听听胎心,看看胎气的本事还是有的,省的一会医生过来了,你也痛过去了,到时候我们老夏家又成了医院的笑料,”

    “大香子,说话积点德吧,你就算不顾念我妹,也该顾念一下她肚子里孩子,这可是你们老夏家的亲骨肉、大孙子,”不管是不是真疼,但自己小姑子演的真像很疼的样,张芳决定配合她把这关过了。

    “积点德?这也是我想告诉你们的,”夏小香最烦别人这么叫自己,一嘴的乡土气息,土的掉渣,可张芳和陈秀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一口一个大香子的,还非拣公共场合喊,因此每每听到这个称呼,她脾气就不大好,“陈淑香,你肚子里可不仅仅只是我们老夏的骨肉,还是你的亲骨肉,你成日拿孩子做筏子,你姐成日里诅咒孩子,就没想过这话说多了,孩子真出了啥事,咋办?”一边说,一边很专业地将陈淑香扶着躺在病床上。

    “大香子,你说啥呢?我什么时候诅咒孩子了?那是我亲外甥,我能诅咒我外甥,倒是你们,放着正经的孙子不看顾,非逮着一个……”

    “张芳,我劝你话想好了说,别说出什么让人后悔的话……”瞄了一眼乖顺地坐在病床上听她们争吵的夏沅,夏小香终于想到自己是个姑姑,忙厉声呵斥张芳,阻了她的话头。

    “都别吵吵了,赶紧送到妇产科,叫妇产科医生准备手术,”两人吵嘴的功夫,夏奶奶已经将人放倒,做了下简单的查看,她也是医生,虽然是外科,但脉搏什么还是会把的。

    “婶,俺家香子这是……”张芳惊慌了,夏小香也傻样了,合着这次来真的了!

    “要早产了,”夏奶奶一脸严肃,又对一旁也呆住了的夏鹤宁说,“愣着干啥,赶紧叫医生,要妇产科医生,”

    “嗳……”夏鹤宁连连点头,人却没动,还是夏沅推了他一把,“爸爸,奶奶让你赶紧去叫医生,”

    “啥,早产?这才八个月,咋就早产了呢?七活八不活,这是要俺们家香子的命啊,”张芳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哭喊起来,“还有两个月才到预产期,前几天来医院检查,医生还说各方面都挺好,没有早产迹象的,咋就早产了呢?婶,到底是咋了,这到底是咋了,万一俺家香要是出点啥事,俺娘和俺男人那,俺咋交代啊……”

    她是真的害怕啊,陈淑香真要有个好歹,她们老陈家跟夏家通家合好的纽带也就断了,就算夏家因为愧疚,会对他们做出补偿,可那也长久不了,更何况,陈淑香是陈老太43岁时得的老姑娘,一直跟心肝似的养着的,真要有个好歹,陈老太能活撕了她!

    夏沅坐在病床上,跟看喜剧似的,看着这场闹剧,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要不是顾忌她老爹的颜面,她就敢抓把瓜子,边吃边看,她不大记得夏阮阮具体什么时候生的了,但肯定不是足月生的,她对六岁时的记忆有点模糊,因为夏阮阮是这年生的,这个突来妹妹让她觉得不大舒服,不太喜欢,所以对她的一切,她都不怎么关心。?

    ☆、晦气

    ?  当妇产科医生被夏鹤宁叫来时,陈淑香已经疼的不行了,抱着肚子叫的跟杀猪似的,一声高一声的嚎叫,吓的三楼病房的一些小病人和二楼新生的小婴儿都跟着哭了起来,整个一黄河大合唱……夏沅没生过孩子,也没见过人生孩子,听人说过,人的疼痛如果分十级的话,那么分娩特别是初产妇的自然分娩,疼痛可达到8到9级,经医生检查后得知陈淑香是因情绪起伏太大,以致宫缩频繁动了胎气,导致提前发动,遂让护士去叫工作人员抬担架过来。

    等担架的功夫,夏奶奶对吓的有些呆愣的老儿子说,“宁子,你带沅去吃点东西吧,昏迷了这么久,一直都没进食,闹腾了这么一上午,她该饿怀了,小香这,有我和你大姐看着,没事的,”

    “不行,宁子必须去,他是俺家香的男人,小香都这样了,她男人必须守在身边,真要出点啥事,宁子也是俺香的主心骨,再说,真要有个万一……还要宁子拿主意呢?”

    “张芳,能盼点好不,会说话不?这紧要关头,不能出点吉利话,真要不会说,就赶紧把嘴闭上,再说这种晦气话,万一惊动了送子娘娘,她一着恼,真把咱孩子收走了,看你怎么跟你们老陈家交代,”

    “夏小香,你良心被狗吃了,俺是那个意思吗?俺是心疼俺家香,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满心满眼的还是这死丫头,你们老夏家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俺们家香命可真苦啊,咋摊了这么个婆婆、男人和大姑子……”张芳说着,就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都别说了,大嫂,我去,我没说不去,娘,你留这儿陪沅儿,我跟着去……”夏鹤宁在吵闹中回过神来,他倒不是被吓到了,就是被这突来的情况打的有些懵了,自打怀孕,陈淑香就隔三差五的闹上一回,初时,还有些紧张,后来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烦躁之外,也不敢跟她计较,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以对,或像干脆直接无视,就像这次,没曾想竟真把她气早产了,有点始料不及,很是惊惶。

    “你去,你去干啥,是能帮着接生,还是能帮着助产,小芳,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心疼媳妇,就是因为替淑香着想,我才不能让宁子跟去,你也不看看宁子是干啥的,”

    老一辈人都觉得女人生孩子时男人最好不要跟着去看,免的沾了晦气,按说夏奶奶作为一名医科大毕业的老医生,不该有封建迷信思想的,但这些年她身边还真发生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证明的怪事,所以对于一些忌讳,她是宁可信其有,再者,陈淑香动静太大,叫声太凶,她怕老儿子看多了会有心理负担,便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开,再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宁子又不是大夫,又不会生孩子,去了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纯粹跟着担心受怕。

    她承认自己偏心,但老儿子是他的命根子,谁都比不得他重要,再者,她也没瞎说,宁子和老头子都是部队出身,转业后又磨着老头子去了刑警大队,身上煞气重,小孩子初生体弱,被冲也是有的。

    “……”干啥的?张芳一时愣怔,一脸迷惘,就听夏小香从旁提醒道,“都是生过好几个娃的人了,陈老太就没跟你说过这生孩子的忌讳?小孩子初生胎气弱,容易被煞气重的人给冲着,我弟是干啥的,不用我提醒你吧,”

    张芳自己不信这个,但她婆婆信的很,这些年她为陈家五胎生了六个娃,别说生产当日,就是月子里,他男人也没进屋瞧过她一眼,只因婆婆不让,说生孩子和月子里的女人晦气,男人沾不得,沾了就倒霉。

    人家拿婆婆的话来堵她,她能说啥?沉默呗!

    一旁,陈淑香嗷嗷叫着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细听几人之间的谈话,只听见婆婆不让丈夫陪她去产房,疼痛加惊恐,就有点情绪失控,“娘,我都疼成这样了,你们还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鹤宁必须陪我去产房,他必须去,不然我就不生了,我不生了……”

    老娘的忌讳,陈淑香如何不知,但陈老太口中的忌讳一向侧重儿子方面,对媳妇和孙女方面的忌讳一向看的很淡,所以在陈淑香的认知里,产房忌讳只针对男人,对她和孩子是无碍的,这种时候,她都疼的恨不能立刻死去,哪里顾得上夏鹤宁忌讳不忌讳的,又觉得婆婆和大姑子怎么这么自私无情,她都一脚进鬼门关的人了,她们首先想到的却是儿子会不会犯忌讳,会不会沾了晦气,太让人心寒了!

    七活八不活,她需要一个主心骨撑着自己熬过这个坎,因此哭闹不休,“夏鹤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肚子里是你的孩子,是你们老夏家传宗接代的香火,你必须陪我去产房,必须陪我去,就是死了,我也要你陪着我走到最后……否则,我死不瞑目……”

    夏奶奶皱眉,就怕她这样,嚎的让人心慌慌,为了夏沅,她老儿子这两天都没合过眼,精力和体力双重差,被她这么哭一阵嚎一阵的,心理压力得多大啊,“淑香,快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只是早产,刚大夫都说了,孩子发育的好,不会有事的,你忍着点,留着点劲一会好生孩子,”

    “还生什么?我不生了,疼死我了……”抱着肚子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句话,这时工作人员扛着担架过来了,夏鹤宁走过去,将人抱上担架,被陈淑香一把拽住,哭喊道,“娘,你让鹤宁去陪我去产房吧,你让他去吧……”

    “我去,我陪你去,就在产房门口等你,我保证等你生完孩子,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到底是他的孩子,夏鹤宁怎么可能不去,忌讳什么的,他一个公职人员怎么可能会信,刚才没应,是因为他知道他娘的性子,别看平日里挺温和挺善良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一老太太,其实特别拗,一旦认准什么事,甭管别人说啥,都不会改变主意的,真拗起来,老头子也得顺着她。

    方才她既然开口说了不让他去的话,就是打定主意了不准他去,任他说破大天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他只能先斩后奏了。

    “宁子,你……”

    “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就留下来陪沅吧,”丢下这句话,就跟着担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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