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见舅兄哭笑不得,狄禹祥这才有了点不好意思起来,这时他从大打开的大门处看到了她从远处走来,就快要进他们这处院子的外门,狄禹祥就已站了起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这时寒风吹起,吹乱了她身上的衣裳,她低头去理,狄禹祥从远远的距离看到了她手中包着的白布,刚才那还算还能看的脸此时真正难看了起来。

    萧知远在旁看着他,把叹气声隐在了嘴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正堂,把地方留给了妹妹,妹夫这对小夫妻。

    **

    “怎地伤了?”狄禹祥以为见到她,他会生气,但真见到了人,他连与她说话的口气比平时更软上三分。

    萧玉珠一听他的话,笑眼弯弯,原本有点木的美人刹那又生动了起来。

    “还笑……”狄禹祥拿她真真是没法了,见左右无人,守卫又在外门处,他拉着她到了靠门边上那处外面的人看不到的暗角处,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

    “看着凶,其实不太疼,偃祖奶奶那给我敷了好药,说过得几天疤脱了,再涂些好药,连疤痕都不会有。”萧玉珠与他细细地说道。

    “怎地伤了?”狄禹祥再问。

    倚在他胸前的萧玉珠顿了一下,道,“原本没打算出事的,只是老太太口气不对,我看她是没打算饶了我,所以干脆将计就计,反逼了她一回。”

    老太太也是老了,没以前沉得住气,要是换以前,她要是暂时收拾不了人,也会过个一两月或是半年的,等逮着了名目再往死里治人,可现下,她咄咄逼人又急躁,露出来的错处反倒多了。

    萧玉珠暗忖她以后莫要如此才好,越是出事就越要冷静,要不然,可能于事无补不说,还会再招来祸事。

    “你啊……”狄禹祥苦笑了一声,“在大兄办事之前,是不是不想留她了?”

    萧玉珠笑了笑,抬头看着他,抹去了他嘴边的苦笑,摇头道,“不仅是为哥哥,还有别的,她就是个祸根,留她在别人的眼睛里,早晚会给哥哥招天大的祸事出来,族里这次要进京这么多人,我知道你要这么多人来也是为着我哥哥想了的,族里这次来了多少人,回家的时候也得有一样的人回去才好,到时候,族里人能记着的,都是你的好了。”

    狄家即将与兄长绑在一块,她不得不从心里多拿出几个心眼出来用。

    “你……”狄禹祥不禁动容,“怎么知道他们是来大兄办事的?”

    “你要了不少人,可你要不了那么多的人帮你的忙。”萧玉珠靠在了他的肩头,“其中多少也有一些也是为的我罢?”

    狄禹祥抱着她,温柔地顺着她的背,知道她手没大碍后他心中已是松了气了,听到她说是他为的她,他话中带笑道,“怎么不说我这是讨好舅兄?”

    萧玉珠摇摇头,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躺了一会暖和了身子,才又道,“哥哥现在也难,是不是?”

    若不是到了一定难处了,他怎么会用他们狄家的人。

    “难,”狄禹祥这次沉吟了许才,才与她道,“大兄只带了一队五十人的人马进京,可这次他要拉下的人马和要抄家的人家众多,他就算有通天之才,也不是他带着这几十人的亲信就能办得妥的,且他现在在朝廷中毫无根系……”

    “清派,左*派,右*派,三派中都有人被大兄盯上了,三派他哪派都不想放过……”说到这,狄禹祥苦笑了起来,“等过年后圣上要临朝了,到时候到我们家来哭着求的人就要多了,我这两天还在想着带你出去避一避。”

    “你怕我有危险?”萧玉珠看他。

    “嗯。”狄禹祥轻拍了拍她的背,“大兄这次,实在是……”

    他光替他稍想想,就心惊肉跳,不知他这舅兄在边外是不是也如此做事的?但如若他此次清洗成功,于他们易国国家本身而言却是大福,至少三五年内,没有人有胆子再行大量贪贿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大家晚安。

    ☆、第79章

    先皇文殇帝为经邦济民,下旨重商,允许商人入朝为官,此举让易国在短短几十年里国库库银从无到有,但也滋生了本朝前所未有的贪贿,在江南一带,商人私下买官已靡然成风,萧知远知道,此次拿京官动刀,只是他打的头一阵。

    此举赢,萧家兴,此举败,萧家主家尚存自保之力,到时候败的也就是他父亲与他的这一支……

    此事,他已与萧偃谈过,两人都时决定萧家主家这次不会明着给他支持,免于事败萧家主家受波及之果,而事成,江南一战,萧家就必须明确站在他这一边,给予支持。

    所以,这关乎成败的这一次,除了他自己的人,他基本无人可用——用狄家之人是他的下下之策。

    虽说狄家人没什么能耐,为他能做的都是些跑腿之事,而他所要做的哪怕是让人跑腿的事情,也是关乎成败之举,但因妹妹信她的夫君,所以萧知远毫无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他这个妹夫。

    他不是信狄禹祥,而是信他妹妹,就如狄禹祥与他所说的那样,妹妹为他什么都会去做的,哪怕她不会苟同他所做之事,但只要他真做了,她就算咬着牙,掉着泪,也会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着背后之事,再以堪比杞人忧天的忧虑为他们盘算着后退之路。

    他曾经也在他乡想过,再见到家人,不知他们会变成何样,人心善变,父母妹妹若是因生他的气,变得不再那么欢喜他,他觉得这也可以理解,但只有再见到父亲和妹妹,已不信人性多年的萧知远才发现,如他对他们的眷恋一般,他们从没有遗忘过他,在他们心里,他的位置比他把他们放在心里的位置更高。

    比起他对他们的感情,他们对他的更加要重上那么一些,所以父亲听到他回来,听了他从此不能再入朝为官的话,父亲二话没说就辞官跟随了他的人进京,从此不再过问官场之事,只在家日日等着他回家,只为能跟他说上两句话,而妹妹,妹妹想得更多,她不声不响的,已经决定要替他们扫清后顾之忧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劳而得的功,他今日所得的荣华都是昔日拼命得来的,而他往后的权势富贵,也得用今日的成就去换,这也是哪怕他明知当酷吏危险太大,一步走错就会粉身碎骨也愿意接过皇上递给他的刀子的原因。

    就如当年为了出人头地,让家人以为他荣,孤身进入敌国一样,这一次,萧知远也没打算往后退,哪怕这次国人比敌人还可怕,而他已有了顾忌,但他不能退,他们现在一家在一起,身后还有了个狄家,所以对于这一次,别说退,且他只能赢不能输。

    当狄禹祥来找他,说元宵过后,他要带他妹妹出去踏青一段时日,萧远知立马点了头,“把爹也带上。”

    狄禹祥笑着点了头,“是,珠珠也说了,爹也要去,正好能帮她看长南。”

    “她肯走?”萧知远斜眼看着笑得温和的妹夫。

    他听说过他父亲狄增是真正的清官,一穷二白的清官,但他眼前这个妹夫显然不是。

    “她知道留在京里,只会让你分心。”狄禹祥微笑道。

    “呵。”萧知远为妹妹的知心轻笑,又道,“还是多看着点她,见着不对的了就要问她,她还有点好,你知不知道?”

    狄禹祥挑了下眉。

    萧知远没卖关子,直接道,“她从不跟亲人说一个字的谎,哪怕是她不想说的,她转一百八十道弯说出来,你也不会从她口中说出半字谎言出来,所以有不对的,你直接问她就是,你觉得她要是跟你转弯,只要你想知道详情,一字一句地问就是,到最后她蒙不了你。”

    妹妹这点最怪,对着外人什么话都能不经思索说得妥妥当当,但只要是对着父母与他,让她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假话,她都不安。

    狄禹祥与妻子成亲这么久,虽说到京中来才看到她对外的为人处世,但仅这么一段时日,已让他知晓了妻子的许多性情,只是还是头一次被舅兄这么教导,对付的且还是他宠护有加的亲妹,狄禹祥不禁哑然失笑。

    “别对她掉以轻心……”萧知远也没料这样跟妹夫说话,自己都笑了起来,但嘴里的话还是甚为正经,“我们自作主张,她一边偷偷看着还能猜得到半分,她自作主张,我们看不到更猜不到,到时候她要是出了事,就不如你我现在说话这般轻松了。”

    狄禹祥脸上笑容消失,点了下头,“我知道,大兄放心。”

    “看紧点她。”萧知远嗯了一声。

    他不是不信妹妹的谨慎,只是她再聪明,行事再妥当小心,但百密都有一疏的时候,所以有些事即便是她想得再好,也难免有不成行之时。

    **

    萧老太君被关在了进奏院,萧老将军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萧玉珠隐约知道老太太身上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也担心过这事要是揭露出来,事实真相对父兄若是有损的话,被主家知情了,会不会有损父亲兄长的脸面?但转念一想,兄长的前途都是他舍生忘死自己拼来的,与主家并无太大关系,反倒是主家,沾了他的光多一点,如此一来,倒也不怕主家会损父兄脸面了。

    萧玉珠再明白不过,这世上的道理,最终总是会站在较强的一方,这也是明知兄长行凶险之事,她自猜出一些情况后,也没劝过一字半句,甚至连句担心话也不说的原因。

    就拿现在来说,兄长若是没有权势,主家岂会出手为他们关住老太君?

    而任何事都有翻盘的机会,为了不被人欺辱,兄长只能去变得更强,没有人会绝对帮他,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博,萧玉珠知道她说个担心的字都是替他增加担扰,她担心他都来不及,已不愿再为他添负担,所以她所做的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看准时机,当机立断就先掐了老太太这条会祸事的祸根。

    老太太的事暂且解决后,萧玉珠虽然说有些放心,但也没全然轻松,她自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老太太在淮南掌了支族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只要她没死透埋进土底,还是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等人关起来后,萧玉珠又才后知后觉了一些先前她没有想全的事,这段时日,老太太是万万死不得的,祖母去逝,兄长作为嫡长孙虽不用丁忧,但不究要扶棺还乡之事,单三月的守孝期都是逃不了的,而考课院的呈禀就在这段日子,主事的兄长不能在守孝上浪费时间,倒是外面的人这段时日想盼她死了的好……

    千思万虑,这时候把她关起来是最好的,所以主家那边就是这么做的。

    萧玉珠也是之后才把事情想了个通通透透,自己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嫁入狄家后,家常的一些事用不了动什么脑袋,她仅靠本能就能把周围看个分明,已习惯于不怎么动脑,自进京后,她动脑子的地方就算多了,也多是要应对来京的家里老太太,妹妹这些人,这也还是她能应对得过去的,但自从见萧家主家的人,见过他们就是个小姑娘说绝人后路的事,也能嘴里说得甜蜜后,她这才惊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在有些人的眼里,怕也只是小聪明。

    所以,把事又想得深了一点的萧玉珠已自己吓住了自己,为了不给兄长添麻烦,她也想出外先静观变化一段时日,也冷静下脑子看看局势,也好决定日后要知道怎么应对。

    但在出京之前,因狄家人的不日就到,萧玉珠也还是每天忙得很,京都的冬天要比南方冷,穿的衣袍要比南方厚,为表一点心意,她先是替这些人准备了衣袍,又到处寻买羊的农家,把肉买回来冻上,为着他们的吃食,又差人寻了可靠老实的煮饭婆子过来,就是洗衣打扫的,她也另寻了一个。

    这些事,虽说都是差的人去做,但也是事事需萧玉珠过问决定细处,所以比起天天往外跑的夫君,她也是自早上一睁开就忙到晚上天黑,比起他的忙碌她也是不遑多让。

    而在狄家人快要到京的这段日子,京淮运河上的狄家人差了可靠之人送了信到狄府,说他们前几日见着了船队的另一条船上有萧家的人,他们已找船队里禹鑫岳家的人去打听过,那是萧家的人不假,他们不知为何,不表姓名,不出舱门,船停在码头短休的时候他们也不下陆地,隐在了船里一路一个来月不出一声,狄家人觉得萧家人此等鬼祟之举不合常理,所以在确定他们是萧家人后,就急差了人送了急信过来先朝他支个声。

    狄禹祥一展开信看后,当下连外面的儒袍都没顾得叫妻子送来给他穿,把信合拢在掌心急步出了门大叫着狄丁,“快牵马,走,去舅老爷处。”

    他说话已接近厉声,在院子里带长南玩的萧玉珠从没在白日见过他这般失态,眼睛不由微微瞪大了一点,还没等她说话,他已跟在了跑着出了门,去门边牵马的狄丁身后。

    不得片刻,门外响起了马鞭挥打的声音,随即马儿昂啸一声,蹄声急促响起,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萧玉珠还没回过神来,坐在小板凳上的长南先是听到父亲的厉喝声,这又见到刚刚喂他吃食的娘亲端着碗不理他只往门边看,受到冷落的他抬起胖呼呼的小下巴看着天,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肚子前面,等姿势一摆好,他随即张嘴一咧,痛快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劳各位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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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长南……”儿子的哭声让萧玉珠回过神,把哇哇大哭的小儿是抱到怀里,喂了他一口碎肉。

    长南吧唧了下嘴,抽抽鼻子嗯嗯两声,把小脑袋依偎在娘亲暖暖的胸前,小手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裳,知道她逃不了,顿时就不哭了。

    哄好儿子,萧玉珠轻吐了口气,见关上门的桂花朝她看来,她向担心的丫头笑了笑,“别担心,没事。”

    “诺。”桂花福了一礼。

    **

    萧知远看着狄禹祥带来的信,眼睛越鼓越大,不等看完,他走到门边招来属下,在属下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就领命而去了。

    “大兄……”狄禹祥看他。

    “就这一封信?”

    “是,我看过信就马上过来了。”

    “我已派人去船上查了。”萧知远挥袖,让他坐下,“这事我会在船进京之前查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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