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这孩子,如此真诚地这么感慨,哪个嬷嬷听了心里不妥帖?两个嬷嬷都笑了起来,钱嬷嬷说,“贵人别等孙嬷嬷了,正经先吃饭吧。”

    可徐循心里有事,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东西,随便用了几口,便把饭碗给搁下了,她叹了口气,“刚进宫的时候,觉得这御膳房做的菜啊,五蕴七香的别提多好吃啦。现在再吃,就觉得都是温吞菜,好没滋味。”

    御膳房的饭肯定都是大锅做分盘送,不如此,无法满足一百多号妃嫔的用餐需要。这再好的菜,大锅一炒也没味儿了,再是热腾腾地装盘,盖子一闷火候也都过了。虽说用料讲究滋味得当,但吃久了也的确容易生厌。徐循最近,也是渐渐添了这些抱怨。

    钱嬷嬷看了徐循一眼,只说,“贵人,您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能这样顿顿见肉吧?就是老爷子、老太太,怕也不能和您一样,山珍海味,只等着您下筷子。”

    徐循不过是个太孙婕妤,虽然徐先生沾她的光,得封锦衣卫百户,大小也算是有了个世袭的虚衔和进项,算是官身了。但他们家进项再多能多到哪去?不可能和宫里一样过日子,和徐循一样,一顿饭六菜两汤、四荤二素,不论是荤菜还是素菜,都能时常见到难得名贵的好东西。

    钱嬷嬷这一说,徐循唰地一下就红了脸,想说什么,嗫嚅着又说不出口,她心里也是有点自愧:虽然赵嬷嬷时常以《女诫》、《内训》教她,但太孙的宠爱,太孙妃的友爱,还是让她有点飘飘然不知所以,有点儿轻狂了。

    这可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别人把她当个角色了,她自己心里该清楚自己是什么成色。徐师母常说一句话:别胡萝卜掉茅坑里,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什么人什么资质,自己心里清楚……

    见徐循又拿起了筷子,钱嬷嬷和李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都不说话了,只是在一边垂手侍立。一屋子人都不说话,等徐循认真吃完了一碗饭,孙嬷嬷也回来了——正好,之前下值的宫女,现在也该回来上夜了,孙嬷嬷也就回来,换班上夜,一点儿都不打眼。

    “确实是就得了这么多件。”孙嬷嬷一边给徐循张罗着拆头梳辫子,一边说,“给了太孙妃黄玉对钗,太孙嫔蓝钻金簪,太孙昭仪红宝满镶的钗子……余下确实是都给了您。不过,青儿紫儿都说了,也没人来和她们打听这个。这回私底下都在传太孙妃娘娘的事呢,您也是运气好,这回又躲过了不少口舌是非。”

    这可不是运气贼好?不然,徐循这几天还得大费唇舌地在太孙妃跟前讨讨好,和太孙嫔她们解释解释。不过她毕竟也是很八卦的,也顾不得庆幸了,忙追问道,“怎么怎么,太孙妃姐姐是出什么事儿了?”

    孙嬷嬷和李嬷嬷、钱嬷嬷对了几个眼神,彼此都清楚了,见徐循还在这追问呢,免不得一笑,“您啊,也不想想,今儿请御医来是为了什么……这么和您说吧,虽然还没有十分准,娘娘未必想往外说,但起码也有八分准了。太孙妃娘娘,这是有喜啦。”

    啊?徐循一下惊住了,再想想也觉得挺正常:太孙妃平时侍寝机会那还是独一份的,她侍寝的时间也最久,这都还是慢的了,很多人有福气,一进宫就有了呢。

    她也挺为太孙妃高兴的,自己咧嘴笑了一会,连三个嬷嬷都看不下去了,“您笑什么啊?娘娘有喜,您就高兴成这样了,这要等到您自己有了好消息,可怎么着呢?”

    “这孩子和我有缘。”徐循理直气壮地说,“还在肚子里呢,就给我免去了这么一份麻烦,我可不得高兴高兴?”

    想到太孙给她留下的那一盒烫手的金饰,她又有点不明白了:这要是太孙打算多赏太孙嫔,预先赏她,那也罢了,可如今看来,竟是她一人独得,那太孙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贵妃开写以前我和基友说,这本书说不定十几万就完结了。

    ……我那时候怎么那么天真啊|||

    主要是写得很轻松很可爱很放松啊,一写就不由得话痨了|

    第34章 管家

    比起太孙婕妤这样的小虾米,太子妃的消息当然更灵通,消息来源,也肯定是更为可靠的。徐循还在和几个嬷嬷猜来猜去,猜测着太孙妃是否真的有喜的时候。太子妃已经歪在榻上,让小宫人给她轻轻地捶着腿儿,一边听着身边得力的宫女孟姑姑说话。

    “按脉象来看,确实是有身了。虽说天癸才慢了七天,但您也知道,这身子好的人,别说是慢七天了,就是慢上一天,那也是征兆。”孟姑姑眉眼间也带上了盈盈的喜气,“果然,掐着日子往前一查,应该就是上个月那几天了,当时,大郎是连着在媳妇屋里歇了有三四个晚上。”

    在规范的宫廷里,妃嫔要瞒着有孕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临幸的日子和小日子,那都是有计数的。天癸晚了就要请人来扶脉,耽误了那还得了?天家的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开枝散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子嗣的纯洁。怀上的日子必须能和尚寝司的记载严密合缝,不然,太孙妃这样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罢了,一般的小妃嫔,谁知道私下在倒腾什么幺蛾子?再说,有了身孕那是喜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前几个月不张扬,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大部分妃嫔也没这个身份,像太孙妃这样,肚子里很可能怀的是嫡长子的,待遇当然不同别人,一经诊出,立刻就报到了太子妃这里,估计张娘娘那里,明日也要得到消息了。

    入门也有一年了,传出喜讯,也算是不迟不早。太子妃唇边,亦是挂上了满意的笑容。“昔年就觉得她这个面相,端庄大方、多子多福。看来,我倒是没走眼。”

    孟姑姑适时地恭维了一句,“可不是您眼神好?一眼就相中了她?这几年来,奴婢冷眼看着,也是处处都没得挑,光是待玉女儿,说句贴心话,一般的姑娘家,难免拈酸吃醋,两个人就得过不去。可大郎媳妇嘴里真是没她一句不好,这两年待她,怎么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太子妃想到太孙嫔的眼泪,也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口中淡淡地道,“要不她是正妃呢,当主母的,没这个胸襟那怎么行,真不能计较。一旦计较起来,气憋在心里,憋出病来遭罪的那还是自己……”

    就是太子妃,那毕竟也还是女人,偶然发发闺怨,亦是人之常情。孟姑姑在一边束手干笑,一句话也不敢接。太孙妃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就不提此事,转而道。“现在大郎媳妇手里,也有些事儿。她第一胎,总是要安心养养的,不好过于劳累。你说,是让玉女接手呢,还是怎么着?”

    孟姑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玉女儿究竟还小呢,也没管过家……”

    “唔。”太子妃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还有谁?昭仪?昭仪的身子骨不大好,不能劳累。这不必说了……那个徐,徐什么来着?”

    孟姑姑说,“您是说小徐循吧?”

    她咂了咂嘴,“说到这小徐循,我还有别的事儿告诉您呢……”

    孟姑姑在太孙宫的下人跟前,还有什么事是问不出来的?哪怕就是昨晚上的事,孟姑姑那也是知道得真真儿的,就和在眼前一样,绘声绘色地和太子妃讲了。“一边梳头,一边就给她全往头上插了。小徐循还闭着眼打盹儿呢,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又得了彩头。”

    就算是在太子妃跟前,徐循这接二连三的好运,也足够招惹她的注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了。她惊讶地道,“什么,总共八样,竟就给了她五样?”

    孟姑姑点了点头,“这份宠爱,那可不一般啊。玉女儿是还不知道,若是知道……”

    “别说玉女了,就是大郎媳妇,一旦知道了,口中不说什么,心里也不能好受的。大郎偏疼玉女,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两人一块长大,总有些情分的。现在连后头来的小婕妤都越过她了,总是不好。”太子妃的眉头便拧紧了,“大郎这回,是有些莽撞了。这样偏疼,对她也是不好。”

    “奴婢先也这样想,后来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孟姑姑徐徐说,“大郎眼睛大,这点小事,不看在眼里,正好昨儿东西才到,又赶上她侍寝了,让她先挑,她又知趣,上上等的不敢拿,孔融让梨般只拿了第四。大郎一高兴,心疼她贤惠,就把剩下的都赏了呗,也算是一碗水端平的意思。他心里装着那都是国家大事,后院的小事何曾挂在心上,还不是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话虽如此。”太子妃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可后院也有后院的规矩,不是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的。这孩子今儿没在内宫?”

    听说太孙和皇爷一道出宫了,她方才罢了,“那等着他回来再说吧……婕妤那里,得了首饰,可有四处宣扬?”

    “那倒没有。”孟姑姑摇头道,“这件事也就只有大郎屋里青儿、紫儿知道,她们两人您也知道,嘴紧得很,别人不问,她们可不会四处搬弄是非。我下午在下房里耽搁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风声。回头上太孙妃那里去,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只听说婕妤得了一朵珠花,别的就没听提。瞧着,不但是青儿紫儿嘴紧,婕妤也不是轻狂人,自然知道轻重。”

    太子妃也是宫廷里打滚出来的,听孟姑姑这么一说,整个事情的框架也就水落石出了。她面色稍缓,“总算小徐循是个机灵孩子,看来这事儿也不能赖她,都晓得挑珠花了,便知谨慎。多半,还是大郎脑子又发热了。”

    又沉思了片刻,才叹道,“罢了,若没这事,还能让她代管太孙宫。有了这事,再让她管,玉女儿知道了,心里肯定也难受。这孩子有事都往心里藏,有苦也不说,闷在心里,越发憋得体弱多病了。饶是如此,一个月也还要在床上躺个几天呢。”

    第二日早上,待太孙妃带了嫔妾们来请安时,其实众人或多或少也都得到了消息,只是都不提而已。倒是太子妃,和颜悦色地同众人说了几句话,便笑着对几位嫔妾道,“现在你们家主母有喜了,她素日多疼你们,你们这几个月呢,也多体贴体贴她。有什么事,宁可直接来和我说了,反正善祥有事也要到我这里来回报的,如今倒是直接跳过她,让她好生养胎的好。”

    几位嫔妾顿时都起身给太孙妃行礼贺喜,连李才人、张才人都站起身来,笑嘻嘻地握着太孙妃的手,道,“多子多福,这一胎啊,保准是个大胖小子。”

    太子妃绯红了脸,到底也有些害羞,等两个才人把太孙嫔她们带出去了,太子妃方才笑着握住太孙妃的手,低声道,“一年,这福气总算来了。你从此可心安了吧?”

    太孙妃和太子妃的关系,一直都很良好,她习惯性地要去接太子妃的针线活,太子妃此时哪还让她做这个?忙给搁一边了,太孙妃才笑着说,“您和爹这样疼我,大郎对我也很尊重,唯独就是一直都没有消息,我心里是有点不安,怕自己是个不能生苗的旱地,让大家失望……如今福到了,心里确实舒坦多了。只盼着是个大胖小子呢。”

    “就是女娃也不要紧。”太子妃却道,她温存地捋了捋太孙妃的脸颊,“会招弟就行了,你们都还年轻呢,心急什么?不论是男是女,那都是我和你爹的第一个第三代,一样是往心眼里疼的。”

    婆媳两人说了些贴心话,太子妃又道,“你双身子,不好参拜佛祖,我已想好了。再过上几个月,在大报恩寺打醮做法,给你求子祈福,求个顺产平安符回来给你贴身带了,这就更放心了。”

    她色。色都给太孙妃设想好了,太孙妃除了感激,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子妃度其神色,见是时候了,便又缓了语气和太孙妃商量。“宫里不能没有个主事的人……”

    太孙妃倒是很有觉悟,一听太子妃提起这一茬,便表态道,“仙仙和小循,年纪都还不大,处事还不老道。仙仙身子不好,小循更还是个孩子,我也想和您说呢,宫里的事,不妨让玉女代管,我只安心养胎便罢了。”

    太子妃唇边顿时露出了笑容,“那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既然你也这样想,那便这么安排。让孟嬷嬷时不时来你们院子里照看一周,什么事多提提,也就是了。究竟咱们后院能有什么大事呢?她也就是白挂个名头罢了,有什么事,还是咱们春和殿给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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