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不是说,中人、宫人都不许识字的吗。”徐循便嗫嚅说:其实,宫妃按理也都是不许识字的。只是这条规定实在难以贯彻,因为两任皇后都是学识过人,因此,宫妃们也都跟着读书识字,只是除了女四书以外,一般不看学问书,都以杂书话本取乐。

    “有些中人也不一样的。”太孙妃只是简单地说。徐循想了想,又问,“那,咱们也能给钱呀……”

    “钱?咱们没钱。”孙玉女叹了口气,“汉王那是有封地呀,咱们有什么,这点钱压根就不够花的了,日子一直都过得紧紧巴巴的。好东西是有,都在册上呢,难道还能卖了换钱?咱们两宫最缺的,那就是钱了……”

    徐循从没想过,天家太子居然还缺钱花,她张大了嘴,有点说不出话来。太孙妃看了倒笑了,她摸了摸徐循的头发,说,“没什么的,短不了咱们的吃穿。告诉你这个,只是让你知道,进了内宫,在中人们跟前得格外当心。这些中人彼此间,不是拜师就是认干亲,自成帮派,关系复杂得很。别看是什么娘娘宫里的,好像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其实,没准那就是刘婕妤跟前红人的亲戚。”

    徐循忙飞快地点了点头,“一定谨慎小心。”

    孙玉女又添了一句,“其实就是宫人,也得注意着,现在中人和宫女有时候私下认菜户,谁也不知道是怎么配的。所以进了内宫,心里话一句别说,那才叫做真正的步步小心呢。要是一句话没说对,指不定就给人借题发挥,为太子惹来麻烦了。”

    徐循已经恨不得一辈子不进内宫了,她打起精神,把每句话都记了下来。三个人凑在一块说了一上午的话,才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晚上,出乎徐循的意料:太孙又派人来喊她过去了。

    难道是因为何仙仙不在,太孙嫔又犯肚子疼?她有点迷糊,甚至没什么打扮的劲头,随便穿了一件天水碧的长袍,戴了那两个沉重的金坠子,便和小中人一起,去了正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进v了|

    后天进吧……这几天更新都会很晚……

    第19章 破瓜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徐循进正殿的时候,就没什么忐忑之情了,小中人把她带到西里间门口,徐循伸进头看了看,见太孙靠在窗下竹床上纳凉,便慢慢地踱了进去,要给太孙行礼。“殿下。”

    太孙一看是她,就笑开了,他把手里的书卷一合,手向上一抬,免了徐循的礼,“来啦?”

    其实徐循觉得今天太孙本来想叫的可能不是她,而是何仙仙,不过何仙仙病了,他又想个人陪,所以就把她给喊上了。她让自己别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盼望:这才刚过了一个多月呢,在太孙这里,她不可能忽然变成个大人的。

    “来了。”徐循说,她挨着太孙坐了下来,好奇地看了看太孙手里的书。——太孙闲着没事,当然也会看点杂书的,现在他看的就是《会真记》话本。

    太孙也注意到了徐循的眼神,他笑着说,“怎么,你也看过吗?”

    “刚看了一半,”徐循说,“里头的词儿的确是写得好,班子唱得好听不说,连看着都是这么荡气回肠的。就是张生讨人厌,别的都是极好的。”

    太孙乐得哈哈大笑,“张生讨人厌?这话倒是新鲜,你说说,他怎么讨人厌了。”

    徐循抽了抽鼻子,不屑地说,“喜欢谁那就该三媒六证上门提亲,哪有这样勾勾搭搭的,末了又不要人家了,还说什么善于补过,呸,我看他就是始乱终弃,负心人一个罢了。”

    太孙嗯了一声,也点头说,“张生是不大好,不过,那崔莺莺也不够庄重,真个贞洁女子,哪会搭理张生的勾搭?恐怕红娘才一传信,便就把她开革出去了。”

    “就是,”徐循也来了兴致,“最该杀就是红娘,这么挑拨小姐,也不想想,若张生不是好人,她家小姐岂不是伤心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有人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也不知她是哪儿来的胆子。”

    “那要依着你,红娘报信,崔莺莺告诉母亲,红娘被开革出去,张生被驱赶回家。”太孙笑着靠到榻上,看起来要比之前放松一点了。“这就不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了,倒是可以写进你们的《女诫》、《女训》里去。”

    徐循一想,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倒是的,这么一来,故事也就一点趣儿都没有了。总是要三个人都错一点,故事才好看,唱词儿才好听。”

    他们现在说的,实际上已经是两本书了,会真记里,崔莺莺也不是相国之女,最后张生亦没有娶她,而是别意另娶。而王实甫编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实际上是曲本,太孙顿了顿,道,“没想到你连会真记都看过,也知道和西厢记之间的沿革。我记得宫里得闲无事,是不准唱西厢记的吧?”

    的确,宫里要是平时有小戏,一般是不唱西厢记,倒不是害怕妃嫔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是觉得红娘太没规矩,害怕中人、宫女们看了,倒有些想法。

    徐循吐了吐舌头,更有点羞涩了,“嬷嬷们是不大喜欢我看话本,会真记是我前几年偷着看的……戏嘛,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过几出,还有就是上回张娘娘生日,我们沾光,看了一点。”

    说到张娘娘生日,太孙想起来了,他伸手托住徐循耳边一侧的红宝石,道,“哦,这就是你得的彩头吧?今儿怎么戴过来了,不是坠着疼吗。”

    “您不是想看吗,就戴来了。”徐循说,见太孙面上浮起笑意,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找补了一句,“再说,以后进宫请安,肯定也要常戴这个,就是坠着疼,那也得练嘛,疼一疼就好了。”

    太孙扑哧一声,整个人笑塌在徐循肩上,头埋在她肩上一会儿,才翻过来望着她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呢?嗯?除了大实话,你就不会说别的话?”

    “我也会说好听话呀。”徐循有点不以为然,诚心炫耀似的,她挪了挪,从太孙怀里挪出来了,把稍微散乱了一点的云鬓抿到了脑后,想着嬷嬷们教导的姿势,偏偏头,把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和脖颈摆在了太孙跟前,一手挽着发鬓,一手托着红宝,对太孙飞了个眼色,轻声细语地说,“这都是为殿下打扮的,您……可还中意吗?”

    白生生的手指,托着硕大的红宝石,蔻丹点在脖颈上,灯光跃动间,好像连青色的静脉都有了生命,在徐循的脖子上淌成了一条浅色的小溪……太孙的眸色深浓了起来,他轻轻地咽了咽口水,再看了看徐循,却不再维持坐姿了,而是靠回竹床上,叠起脚,放肆而慵懒地上下打量着徐循,从她的头发看到了她的脖子,从她的脖子又往下看,看到了她的腰臀……

    徐循再怎么大胆,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更何况她的胆子也不能算是破天的大。被太孙看着看着,她有点绷不住那股劲儿了。慢慢地就红了脸,“您看什么?”

    太孙乐了,“我看你好看,不成吗?”

    徐循就把手放下来了,太孙说,“哎呀,我还没看够呢,怎么就把头给转过去了?”

    两个人之间,一下就攻守异势了,徐循刚才占据的那么一点点优势,现在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见太孙的手伸了过来,她有点儿慌,想退,又不愿意,只好咬着牙,轻轻地闭着眼,等着太孙的下一步行动。

    不过,太孙也没把她怎么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落到了徐循肩膀上,只是把她给揽进怀里而已。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徐循的确有点肿痛的耳垂,便柔声道,“那天在内宫,你受委屈了。”

    要不说太孙是个好人呢,因为这事儿,刘婕妤说的那几句话,其实对他也是一种伤害,可太孙就没有迁怒于徐循,现在还反过来安慰她。虽说他的身份这么高,可对徐循却这么好……

    徐循心里也有点感动,她摇头说,“我不委屈,委屈的是孙姐姐。她人可仗义,和我一道挨了训,却没落着好。”

    “她比你大嘛,那是应该的。”太孙似乎对徐循的表态十分满意,他的眼睛弯了起来,徐循觉得他笑起来还挺……让人舒服的。“她也受了委屈这不假,不过我们小循也是可怜见的。罚站的时候,心里好受不好受?”

    我们小循……徐循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当然,她是太孙的皇妾,那肯定是他的人了。不过,这个词就是再名正言顺,也遮盖不掉这还是他们俩第二次单独相处的事实。

    徐循努力地压下了心底的怪异感,她摇头说,“没什么不好受的,屋里死了,站出去还凉快一点儿。”

    太孙又笑了,他捏了捏徐循的后脖子,有点怜爱地说,“你这丫头真没心眼,我想赏你点什么,你就硬是不给我这个话缝儿?我再问你,你心里好受不好受?”

    徐循立刻说,“不好受、不好受,我心里难受极了。”

    太孙的嘴一直就是咧着的,他嗯了一声,游目四顾,“嗯——听话,赏你点什么好呢?说说,你想我赏你点什么?”

    徐循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太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再要个盘子,还是赏点别的,比如说,他的龙种之类的。现在他们俩是挺亲密地靠在一起了,可她还一点也没感觉到太孙……嗯,有时候能硬起来的那个东西。

    不过,不论太孙是什么意思,徐循也没觉得自己能全猜出来,她想了想,不知为何,居然冲口而出,说,“要不,您赏我个体面吧?”

    “什么体面啊?”太孙笑眯眯地问,看来好像觉得徐循口里的话,都是最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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