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节

    胡纶便觉得主子又开始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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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轮仿香结束,过关者共六人,为有史以来最多者,其中三名雪陵人,乾、丁、穆各占一人。

    按照比例,雪陵人虽然占了一半,但明显比不得往年了,往年都是“内斗”,今年则杀出若干个意外,其中一名是从不涉猎斗香大会的无涯人,还是个女子。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传着“洛云”这个名字。《京城彩韵》也一反常态,每日刊行,不过只是一张布满字的二尺见方的纸,洛雯儿有点怀疑这是报纸的雏形。

    不过她也没心情想太多。

    连续三日的比赛,无论是参赛者还是观赛者亦或是评委,皆疲惫不堪,而接下来便是连着六日的“创香”比赛,所以第二轮唱名完毕后,就宣布次日休息,后日辰时再赛。

    洛雯儿躺在床上,仿佛累得是满脑空白,可眉心紧蹙,只几个名字在心中来回跳动。

    穆莲生,连续两届的魁首,此人绝不简单。纵观下来,无论是哪方哪面都无所挑剔,而且形容淡定,举止从容,凡事似是浑不在意,却已于无形间给对手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令人有高山仰止之感。

    丁易之与乾邈远,实力雄厚,分别是穆莲生此前两届的魁首,此番参赛,潇洒中带着凌厉之气,乃是势在必得。

    蓝效昕,上届斗香大会险些拔得头筹的人物,虽然精神有点不对劲,但是在调香方面中规中矩,时有新意,而且一心要雪去岁之丑,信念专一坚定,亦不容小觑。

    段玉舟……

    洛雯儿眉心松了又紧。

    虽然他在去年第二轮就败下阵来,可是通过交谈,她发现此人极是聪明,且触类旁通,还敢于大胆尝试。她只不过无意间说了句“仿香要形神兼备”,其实不过是有些担心自己不能仿出“香”之神韵,而当时以曼珠沙华代替百合亦是下了赌博之心,却不想他竟然也……

    由敌人变成朋友,然后他们终是成为对手。

    对手?

    她叹了口气,人家要么家学渊源,要么身经百战,要么奋斗多年,而她,有什么?单凭一点点的天分……而这天分,即便是那提前退场的九十余人,也未必较她逊色多少吧?而且,她不过是临时抱佛脚。

    只三个月,三个月啊!

    此番,她“过关斩将”,其实凭的不过是侥幸,还有这三寸不烂之舌,而且还沾了身为无涯人的光,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

    她忽然很是懊恼。

    或许她也该知足了,毕竟没有第二个人,如她一般,初出茅庐,便闯入了第三轮,可是她要救人,她与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目标,然而仅凭她的运气,她可以吗?

    忽然觉得把营救三郎押在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赌注上,还是经了她这样一个毫无真才实学的人的手,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而且第三轮的“创香”,比的就是深厚的底蕴所带来的厚积薄发,而她,她有什么?她要如何脱颖而出?

    她咬了唇。

    当初,她是抱了救三郎的信念,然而因为与众人差距太大,她只求尽力去做,不敢太过奢望。于是有了诸多惊险,却更有无尽惊喜。每每站在悬崖边缘的时候,她想的就是拼了,非成则败,只无愧于心,而若不拼,注定失败。

    然而她竟是赢了,竟一步步走到现在,如今回想,恍若一梦。

    可是人在途中,可以坚定不移,可以抛弃杂念,勇往直前,只为目标,然而当距离目标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却是心生胆怯,患得患失。因为从半山腰滚下只能骨断筋折,可是从山顶坠落,损失的岂止是性命?她的身上,可是担着无数人为之累积的希望啊!

    她现在只要想一想,手就不自觉的发抖。而这样的一双手,要如何调香?

    她双手交握,只觉指尖冰凉。

    她猛的拉起被子,将自己蒙在里面,仿佛只要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担忧与恐惧。

    其实能关在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地方也不错,什么也不用看,什么也不用想,也没有人知道她,没有人……

    ☆、298蓦然回首

    更新时间:2013-06-09

    “婉莹,你瞧,那边的荷包更好看,咱们过去瞧瞧?”

    婉莹嘟着嘴,任由洛雯儿将她拉到对面的摊铺前,皱起眉,不耐烦的看洛雯儿兴致勃勃的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物件里挑来拣去。

    “姑娘,明天就是斗……”

    “婉莹,丝线……你不是要绣帕子给我吗?听说冯记的丝线最有名,咱们买一些。我喜欢绿色,你就给我绣几朵绿萼梅花吧?”

    不待她答话,又将她扯进旁边的铺子。

    就是这样,只要她一提斗香大会,还不等提,洛雯儿就总能想出法子来打断她。

    她知道洛雯儿的“考试之前切记精神紧张,否则容易失常”,可是此番,她能感到洛雯儿是在躲避,分明是已经“失常”了。

    她拧起眉,准备继续相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唤:“洛掌柜……”

    回了头,见是段玉舟走进门来。

    今天的他换了大赛上必穿的雨过天青色长袍,而是着了一袭淡竹叶青色袍子,系秋香蓝丝绦,头巾换做翠玉簪轻绾发髻,更显清俊,已是惹得店内挑丝线绸缎的女子频频相望。

    此刻,段玉舟亦见洛雯儿闻声睇向他……

    三日大赛,他见的不过是同自己一样装扮的她,而今竟是换了女装,虽只是颜色素淡的襦衣长裙,料子也非贵重,只发髻上的玉兰花簪极是别致,又没有描眉点唇,然而偏偏的就别有一番风流韵致,即便有艳冠天下之美誉的甘露萱,却也要输她一段香韵芬芳。

    当即便是一怔,眸中惊喜沉淀了酒意,脸慢慢的红了。

    婉莹本就心烦,见突然冒出一个洛雯儿的对手,更是烦心,当即眉峰一挑:“段公子也来买丝线?”

    旁边的几个女子便笑。

    段玉舟尚未回神,兀自点了头,而后方觉不对,忙开口否认。

    “如此,便是买给妻子的?”

    “不是不是,段某尚未娶妻。”却只看向洛雯儿,万般诚恳道:“的确尚未娶妻,连说亲都不曾。”

    众人已听出门道,都嗤嗤的笑。

    洛雯儿瞪了婉莹一眼,笑着上前:“段公子也是来集市散心?”

    “正是,正是……”段玉舟连连点头。

    洛雯儿便得意的看着婉莹……你瞧,不是只有我这般“不务正业”吧?

    婉莹暗哼一声,这个呆头鹅此刻都傻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段玉舟缓过神来,忙继续道:“连日|比赛,已是疲倦,况初来盛京,便想四处逛逛,只是人生地疏……”

    “你便跟着我们好了,”洛雯儿笑道:“只是我们逛的都是女子喜欢的地方,还望……”

    “不妨事,不妨事。”段玉舟急忙应下。

    婉莹白了他一眼,什么妨不妨的?八成是求之不得吧。

    这么多人这么多店这么多条街却偏偏遇上了她们,这按照洛雯儿说的,得需要怎样的“概率”?

    于是更加没好气的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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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玉舟跟在她们身边,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时不时的也打听一下,貌似的确在体验异国风情,可是……

    洛雯儿觉得他总在看她,尤其是在她身后的时候,有种探究与考量的意味,感觉就像在打量一味香料。

    她有些不自在,就故意放慢脚步,等他走到身边。

    段玉舟的确有话要说。

    刚刚他被惊艳到,忽然意识到这两日里,那些参赛的家伙,总是有意无意的便要瞟她一瞟,然若是见了她今天的模样……

    顿生出了一种浓重的危机感,仿佛是自己灵光一现想到了一品妙香的配方,却是要被人提前调制出来……

    他想表达自己心中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记起当初被她抢白,真恨不能不顾她是个女子,亦要同她一较高低,亦想好了稍后一旦下场,就抓住她狠狠痛斥一番。可是没一会,他的鼻子便出了状况,而当时肯施予援手的,只有她。

    一时间,百感交集。

    一时间,又无从想起。

    他接了帕子,然后觉得应该跟她说谢谢,却又放不下她此前的“恶劣”。

    再然后,她因为发现有人将丁香换做琉球幽兰而据理力争。

    他本应该看笑话的,毕竟在这种时候,少一个对手,就多了分胜利的把握。

    只不过,当时他毕竟没有将她当做对手,还是存了一分轻视之心的,又想着她既是帮了自己,自己也回她一次,便不欠什么了。还有……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帮她。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虽然发现了配料的确被更换,却不知换做何物,而她,不仅清楚,居然还然能准确报出所换香料的数量。

    他当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尤其是后来听她不好意思的说自己只进行了三个月的学习,在某一瞬,他甚至怀疑她是在对自己炫耀。

    只不过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本事,而且从那难得的几个时辰的独处中,他亦发现了她的不自信。

    她是个对手,而且是个难以估量实力的对手,因为他永远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

    就像是下一盘棋,她看似随意的一子,几乎将自己逼近死路,然而转瞬便是枯木逢春。

    “且听风吟”里,他将藿香换做八角,的确是从与她的谈话中获得启示,然而亦是在赌,却不想她更是先行一步,且不惜拿评判的家族秘辛来做赌注。这么一来,在胆色上,他还是逊了她一筹。

    这是个让他说不清是愈来愈看不透还是愈来愈看得通透的女子,然而却一定是个让他愈来愈想看的女子,就像一品内涵隽永的香,让人回味无穷,渐醉其中。

    只不过这些话,他是说不出来的,仿佛回到了初初接过她帕子的那一刻,有些忐忑,有些紧张,有些不确信。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那日她说“好,你洗了还我吧”,他便没想将帕子还给她。

    然而,他不能只得块帕子吧?

    可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大会结束后,他顶多再逗留三日便要离开,他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其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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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雯儿余光瞥见段玉舟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目光闪闪,忽愁忽喜,心里有些没底。

    最近他跟自己走得近,此番又不期而遇,她不会以为真的是如此巧合吧?

    只不过他脾气虽固执,人却不坏,亦不保守藏私,她问什么,他都会认真回答,有时还会额外提点。她的确是感激他,亦想同他多学习些东西,尤其是忆起那日当众抢白他,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他是外来客,仅凭着他屡次相帮于她,她亦该尽好地主之谊,只是……

    她不想自作多情,然而没法不多想几分,免得到时大家都尴尬,当初就是因为她太过大意,所以……莫习就是前车之鉴!

    于是她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停下脚步,转了身,唇角浮出标准的微笑:“段公子,我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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