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可段玉舟是个很固执的人,她只好解释道:“大家都是一样的,还是不要搞特殊了,本来那天我就……”

    她说不下去,眼下她只担心那三个老头会公报私仇。

    “你别怕,到时我跟你一起上去,若是他们胆敢……”

    “这位公子……”

    昨日那小太监又出现了,笑眯眯的样子很是可亲可爱:“这调香需要的是安静,万一因为您……于是她……而且您……”

    段玉舟立即神色整肃,然而临走时不忘捏了捏拳:“我会和你一起去!”

    胡纶的脸色于是非常难看。

    申时过后,洛雯儿觉得也差不多了。前面已有十人去了,经过检验,当场宣布结果。此番角逐以每位评委各颁发玉牌一枚代表通过,共需六枚,眼下过了三人。

    这群评委丝毫不顾及剩余参赛者的心情,就那么毫无感情的唱名,继续历练他们的心志。

    不能再拖了,如果等到最后,那三个老头说不准有的是时间来消遣她。

    她站直身子,捧起托盘,郑重向前。

    在路过段玉舟身边时,他旋即起身,亦捧了托盘,一同上前。

    帘幕内,胡纶听见千羽墨在咬牙。

    主子,您可悠着点,今儿可不比昨日,您的后宫都等在这看结果呢。

    洛雯儿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呈上托盘,但见那三个老头眼睛虽不一般大,却统一的阴森森的看了她一眼,一旁的甘露萱则笑得蛇一般的诡媚。

    三个调香世家,轮番检验,且先不用听任何评论,单就那阴沉挑剔又高深莫测的神色就足够人心情忐忑兼压抑,恍若末日来临。

    若是去年,段玉舟即便参赛多次,亦会紧张,可是现在,他却前所未有的镇定,仿佛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足以为小草遮挡烈日。

    他本想安慰洛雯儿,可也不知怎的,竟是抓住她的手,捏了一下。

    帘幕内,仿佛有个什么东西也被捏了一下,爆出一声裂瓷般的脆响。

    竟敢在王上面前调戏王上的女人?

    胡纶觉得自己可以为段玉舟默哀了。

    ☆、294有人内伤

    更新时间:2013-06-06

    “嗯?”丁家老头睁开法眼,睇向洛雯儿:“你且说说‘醉倚兰亭’的配方?”

    穆家老头皱了眉。

    这个青瓷小瓶是乾家老头验过后给了他,他又交给丁家老头,本是就知道出了问题的,但必须是三人统一口径,才能作数。先前那被淘汰的几人也是如此,当时淘汰便淘汰了,并无他话,只不过面对这个“丁辰天”……

    眉心旋即舒展,已明白了丁家老头的用意……必须让她“死得瞑目”,否则被她叫嚷起来,倒像是他们合伙算计了她似的。尤其是经过上轮,八成每个人都觉着他们定是会随时随地的刁难于她,所以不妨让所有人都“死得瞑目”!

    “丁先生是想说当用在此处的百合怎么变成了曼珠沙华吗?”

    所有人都望住她。

    甘露萱有些懊恼,这个女人姿色并非绝佳,却总有吸引人注意的本事,她该不是故意为之吧?

    三个老头心想,本想让她自露马脚,就此淘汰,却不想她竟直接点出差异,难不成又是做了套等他们钻进去好顺利过关?

    一时都警醒起来。

    段玉舟则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既是知道配料,为何更换?依她的能力,应该不至于有所疏漏吧,莫非另有隐情?

    “‘醉倚兰亭’是雪陵丁家三百年前的一位家主调制,讲的是一个很纠结的故事……”

    “故事?”甘露萱娇笑:“不过是一瓶香,怎么还会有故事?”

    “放肆!”

    丁家老头拍起了青玉案,却不是向甘露萱,而是对洛雯儿。

    洛雯儿觉得这三家老头有个共同的特点,一激动就拍桌子,多亏是青玉案,换个木头的估计早散架了。

    “故故故故事,听故事!”英秋冉又激动了。

    昨天的评判席上,只有他从头坐到尾,眼瞅着晒黑了些,倒显出了几分男儿的俊气。

    “什么故事?”丁家老头怒:“你擅自改动配方,违背规则,淘……”

    “哎呀,就是个故事嘛……”天师方江瀚抖着眉毛,仿佛极不耐烦被丁家老头吵醒的样子:“你就让她讲嘛。”

    天师开口,谁也不敢不从。

    丁家老头气得鼓鼓的,狠狠的瞪了穆家老头,好像要算计他的人不是洛雯儿,而是穆家。

    穆家老头则奇怪于方江瀚的态度,不过也不难理解,听说天师大人最近很是迷恋天香楼的美食,还天天命人骑脚踏车去驿馆送“外卖”,据说已经说好了,要弄一辆车去献给元君天子……

    “三百年前,雪陵有一个美人……”

    “有我美么?”

    洛雯儿刚说了一句,就被甘露萱打断,后者还挑衅的朝段玉舟飞了个媚眼,怎奈段玉舟正替洛雯儿紧张着,根本就没看她。

    洛雯儿不知甘露萱到底自恋到何种程度,心里着实厌恶,不过也不妨借此讨好她一番,省得后面给她出难题。

    “自是要较夫人逊上一筹的……”

    “呵,三百年前的人,你如何见得?”

    这不是没事找抽么?洛雯儿咬牙,然而依旧微笑道:“在鄙人心里,夫人总是最美的……”

    “那比之湖阳公主呢?”

    怎么又扯到淑妃身上去了?

    洛雯儿有些忐忑的看了看三丈开外的高台。

    帘幔鼓动,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若是说淑妃更美,甘露萱一定不甘心,要使绊子;若说甘露萱更美……刺激了有权有势的淑妃,她还有命吗?这斗香大会可是无涯国主专门为了淑妃才争取来的,她还要不要救三郎了?

    这个甘露萱,她只以为此人会在评判结果的时候给她找麻烦,却不想竟是如此的出其不意……

    她正自咬唇,却听有人淡淡道:“这是斗香大会,又不是选美大赛,若是想知结果,下个月的‘争奇斗艳’,甘夫人大可与人一较高下!”

    想不到解围的竟是段玉舟!

    胡纶听到主子方才轻微作响的肌理停顿一下,继续作响,心里暗叹。

    除了安排这场斗香大会,主子除了将一切准备得格外仔细精心,除了把初出茅庐不怕虎他怎么安排怎么是的英秋冉摆在评判席,竟是什么也做不得,帮不得,为了不让佳人心绪混乱连面也见不得,却是被人乘虚而入,眼看得另一个男人站在佳人身边,屡次出手相助,二人又是有着相同的爱好与追求,大有此刻共进退稍后便要比翼齐飞的架势,主子却成了旁观者,怎能不急?何况刚才佳人又被捏了下小手……

    “那公子届时可会观赛?”

    甘露萱的媚眼飞到他的脸上,继而是耳朵,脖子……

    段玉舟尚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年轻人,扛不住的红了脸,鼻子旋即流了血,终于让甘露萱满意的放过二人了。

    的确,有哪个能抵过她天朝第一美人的魅力呢?

    甘露萱摇起了泥金合欢扇,笑得如颤抖在枝头上的凌霄花。

    这一刻,所有关注这边动静的人都知道,那个流鼻血的青年将会被甘露萱一路放行了。

    然而帘幕内,胡纶又听见主子内伤了。

    第三块帕子,第三块帕子了!

    胡纶相信自己的视线一定同主子一样放在了洛雯儿的手上,而且,他相信自己听到了主子的心声……云彩,你给我住手,就让那小子流血身亡!

    ==========

    “……那个美人与表哥心心相印,怎奈被国主选为妃子,虽是受尽宠爱,然而始终放不下青梅竹马的恋人。而国主虽宠爱她,奈何有佳丽三千,终是将她渐渐淡忘。而她,虽心系往事,怎奈国主才是她的良人,亦难免眷顾。一日,她摆了酒,请国主驾幸御花园。国主本是应了,可是直到月上中天,亦不见人影。此间,这位妃子自斟自饮,已颇有醉意,然后听说国主早于一个时辰前便歇在了新宠的宫内,而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满心的期待就化作泡影,她只能以酒浇愁,不知不觉酩酊大醉。朦胧中,感到有人来到身边。她以为是国主,便唤了二人在最为亲昵时的名字,却不想……”

    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入了神,尤其是英秋冉,眼睛亮亮的仿佛有秋水涤荡。

    ☆、295香事谁知

    更新时间:2013-06-07

    而丁家老头的脸色则如抹了锅底灰,又黑又硬。乾、穆两家老头则仿佛浑不在意,唇角却泄露了心底的幸灾乐祸。

    “那人,正是她的表哥,因为他曾说过,但凡她的生日,他都要陪她一起度过……”

    “够了!”丁家老头拍起了桌子,怒目圆睁。

    洛雯儿适时噤了口,却见天师方江瀚眉毛一抖,眼也未睁:“这故事我听得正好,却被你吵醒……”

    丁老头气得半死,然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雯儿说下去,好在这女人也算识趣,没有提起那段最为不堪回首险些令丁家抄家灭族的丑事,只语气依旧淡淡,仿佛在说一个与所有人都无关的故事,仿佛那的确只是个故事。

    “她的表哥回来后,将自己关在静室三个月,便调制出这样一品‘醉倚兰亭’,本想给心上人送去,博其一笑,可是……”

    那夜,二人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妃子有孕,惊慌之下擅自堕胎,却流血不止而死。国主震怒,很快就查到了她表哥的头上。所幸这个男人的姨母是国主的奶娘,一向深受敬重,跪求国主收回圣命。而那位男子,亦自毁容颜,自断双手,永不调香。

    “于是,‘醉倚兰亭’就此成了这位有惊世之才的家主的最后之作。其味头香甘甜,中韵绵长,尾香隽永且忧伤,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之感,似是就在描述这一段刻骨却无法圆满的恋情。当时,他用的一味香料,就是曼珠沙华。而到后来,可能是由于有人因为这品香的名字有旖旎之意,也可能是不忍其中的哀伤,将曼珠沙华换做了百合。百合气味浓烈,倒大大冲淡了其中的伤感。”

    洛雯儿抬了眸子,有浅浅的伤痛与寂寥在其中缓缓流过,看得段玉舟只想握住她的手,细心安慰。

    “所以,我调的,只是那品因为一段永远没有完美结局的感情而用心血调成的香,而非后人所改造的掺杂了诸多杂念的‘醉倚兰亭’。”

    一时之间,满场静寂。

    良久……

    “如此可算通过了么?老夫是外行,亦不懂这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便看三位先生的意思了。”方江瀚眼也未睁,语调慢慢,彷如梦呓。

    那段惨痛而阴晦的历史,丁家永远铭刻于心,乾、穆两家亦是知晓,只不过三百年过去了,这段历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也懒有人提及,以致于所有人几乎都要忘记了,现在这些在场的雪陵后生,包括丁家的人,定是从未听闻,但不知这个女子到底是从哪打听来的。

    的确,仿香不仅要仿其形,更要仿其神。“醉倚兰亭”因是那位家主的最后之作,所以被人争相效仿,竟是演绎得愈发旖旎,而失了当初的伤怀与悸动。而刚刚,他们在检验此品新仿的“醉倚兰亭”时,虽然没有经过时间的沉淀,而显得不够厚重,然而这皆是因为比赛仓促之故,人人难免,但是他们确实从其中感受到了那种绵远的忧思,牵引出埋藏在心底的几乎要被自己忘却的一段黯然过往。

    就连甘露萱,一贯盛满妩媚的眸子亦是微露迷茫。

    英秋冉梅花鹿般的眼睛激动得晶莹透亮,将手边的玉牌递给她……

    一枚通过。

    方江瀚似乎仍在打盹,却是拿指敲了敲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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