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节

    然而随着华夏与葡萄牙《凌牙门条约》签订及华夏在东印度群岛战争中大获全胜的消息先后传来,英国方面的态度出现了急剧的变化。还不是日不落帝国的英国朝野显然不想与强大的、正在上升期的东方第一帝国发生正面冲突,以免在失去与中国贸易权后还被触手越来越长的华夏帝国赶出了对英国来说至关重要的印度及整个印度洋商圈。

    而这种转变随着部分被华夏释放的英国船只回到本土后,更有加剧的倾向。

    这些从中国回来的商船船长们在国会作证时,一致抨击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厦门的商馆负责人律德及该公司在加尔各答的负责人丹佛爵士,认为正是这两人不顾华夏帝国军力强大的实际情况,为蝇头小利所吸引冒险与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合作,导致了夏英冲突,否则华夏访欧使团的目的地名单中必然有英国的存在,华夏也不可能把对欧贸易的独占权交给了法国人,从而使得英国及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利益遭到极大的损害。

    船长们的证言引起了英国高层的大混乱,毕竟,英国好不容易才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中削弱了法国,如果因为某些人的私下动作让法国人重新崛起的话,那么英国又将在欧洲面临极大的挑战,这当然是绝不允许的。

    此时,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华夏使团出访欧洲的海途中几度对其实施尾随攻击的事实也被揭露出来。一时间,英国国内传出了是东印度公司自导自演了这次夏英危机的说法,而这种说法也被托利党人当成了攻击辉格党的有力武器。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国会自然无法与荷兰方面再度结盟,甚至还要腆着脸邀请华夏使团访英,以免尽失东方利益。

    荷兰人被抛弃了,没有了来自英国宫廷的干涉,联合东印度公司只能在一片凄风苦雨中宣布改组。然而环顾世界,在中北美洲,荷兰已经无立足之地;南美方向,虽然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圭亚那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殖民地,但要继续扩张,势必要与西班牙、葡萄牙等早期殖民者发生冲突,必定会遇到对方的强力反弹,这是如今实力大损的荷兰人所不愿意见到的。

    因此,经过十七人委员会的协商一致,新的荷兰联合非洲公司只得将开拓的重点放在了南部非洲及东非方向,彻底退让出中国和东南亚市场——好在后来被华夏从释放的荷兰人口中得知,华夏还同意荷兰在东亚进行无害贸易,这才使得荷兰人有机会重返亚洲,但荷兰人经营的重心已经不在亚洲,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

    几乎破产的联合东印度公司在荷兰投资者欲哭无泪中改组了,而远在东方,充满节日气氛的凌牙门却即将迎来武成十七年的新年佳节。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节日却是钻营的好机会,这不,东山再起的某人开始行动了。

    “笠农兄,”提着四色糕点走进院子的牛明理冲着主人家作揖道。“同是天涯沦落客,在下过来拜个早年,笠农兄该不会介意吧。”

    “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因为僭越案而被处于降职处分的前凌牙门都护府司马陈潇泽看了看牛明理手中的东西,脸色有点难堪的说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要是被监察院知道了,又该说闲话了。”

    “说什么闲话,”牛明理不以为然的说道。“难不成同僚之间走动,监察院也要管。”

    “这倒也是。”陈潇泽伸手做了一个延请的姿势。“在下倒是忘了,牛大人已经因为小盘盘归附和吉大港开镇一事官复原职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虽然口中道贺着,但语气上却丝毫没有热度,这倒不是因为陈潇泽看不得别人好,而是这些日子他对僭越案重新梳理了一边,对牛明理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产生了怀疑,甚至对牛明理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牛大人,”两人落座后,陈潇泽直截了当的问道。“除了拜年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差遣?”

    “差遣不敢。”不知情的看到这一幕,还以为牛明理在用热脸蛋贴人家冷屁股呢,但牛明理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的开口到。“听说水师方面在年后有几条船可能发卖,不知道笠农兄能不能帮着在下疏通一二。”

    牛明理所说的是夏荷海战中受损严重的几条战船,这几条战船虽然经过大修后还能使用,但全寿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因此最近财大气粗的兵部便决定将其发卖后另造新船填补编制。当然喽,军方看不上的东西,外人可眼红的很,因此各路牛鬼蛇神都跑出来各显神通,希图将其收入囊中,牛明理不过是其中一个。

    “牛大人的消息很灵通嘛,也是,毕竟大人现在职方司嘛。”陈潇泽之所以怀疑牛明理在僭越案中的作为,正是因为牛明理现在的职务,枢密院职方司,不知道的还以为与前朝一样是管舆图车架的,但兵部出身的陈潇泽却知道这是一个对外的情报部门,绝对有理由策动整个僭越案。“但此事朝廷还没有点头,是拆还是卖,还两说呢,牛大人是不是太过着急了,姑且等一等吧,等年后兵部有了说法,再通路子不迟。”

    “这事能不急嘛,”牛明理也不隐讳。“虽然是水师不要的兵船,但像巡航船这一级别的,朝廷向来是拆的多,卖的少,如今难得有可能流出几艘来,想要的人海了去了,不预先通了路子,等到事情真定下来,哪还有兄弟我的份。”

    陈潇泽假意吃惊的问道:“听这话,可是牛大人想辞官经商不成?”

    “这倒不是。”牛明理老老实实的解释道。“司里准备年后探探去波斯、大食的水路,但不好用水师兵船,所以琢磨着如果能拿下这几条船后,建个商号做幌子。”

    “建商号就建商号嘛,有必要非得这几条兵船充门面?”陈潇泽假意不解的问道。“再说了,这事让职方司跟兵部打个商量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笠农兄,你这就不知道了,虽然眼下朝廷得了细兰,可西面是泰西诸夷的地盘,你这么直接冲上去,免不了遇到些阻碍,用兵船既是威慑也是备着真动手时不至于吃大亏。”牛明理貌似老实的解说道。“至于为什么司里不直接跟兵部沟通,笠农兄你也是知道的,职方司可是属于枢密院的,枢密院不得过问军缁分配是圣上定下来的,而且明年的预算已经报上去了,此时要改也改不了。”

    陈潇泽才不相信事情会是如此简单,因此冷笑道:“职方司上下倒也谨慎,不过牛大人找下官也没用啊,毕竟下官不过是区区正六品的外官,对中枢的影响甚微……”

    牛明理打断道:“牛某正是看重了笠农兄不在中枢,所以才特意求上门来。”

    陈潇泽明白了,对方原来是想从外围发动,然后于中间使力,不知不觉把事情办妥了。

    但越是明白,陈潇泽便越是怒不可遏,他几乎可以肯定当初的僭越案十之八九是职方司在背后捣鬼,牛明理也其实一早就是职方司的人,所谓丢官起复都是对外演的一出戏罢了,却让一众明面上的人背了黑锅。

    只是明白归明白,陈潇泽却没有任何证据供他上书翻案,因此惹不起躲得起的他只是摇头道:“牛大人,本官如今已经在中枢挂号了,如何还敢生事,这事还是不要扯上我的为好,所以还请牛大人海涵,来人,上茶。”

    “笠农兄,”看着马来仆人笑盈盈的过来送客,牛明理的脸沉了下来,但兵部属于文官系统,职方司没有权力要求对方怎么样,无可奈何的牛明理只能低声咒骂了一句后悻悻的走出了陈府,等上了自己的马车后,牛明理冲着对面坐着的人说道。“没办成,姓陈的死活不肯插手,此事只能另想办法了。”

    “或许是陈潇泽对僭越案有怀疑?”对面人问道。“是不是找机会灭口?”

    “这倒不必。”牛明理想了想,否定道。“他没有任何的证据,灭口的话反而会引起麻烦。”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死于非命的话,势必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一旦惊动了巩天这样的大佬,可想而知结果会是如何,别的不说,牛明理这批人肯定要被牺牲掉。“暂时派人盯紧了他就是了,但那几条船决不能落到旁人手里。”船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烦,有消息说内廷经理处也想要这几条炮船,若一旦是真的,职方司无论如何是竞争不过对方的。“走,去镇守府,这事怕还得从军中着手……”

    第642章 逼宫

    华夏武成十七年二月十九日,四艘夏军炮船拱卫着一条御舟及两条运兵船缓缓驶入朝鲜济物浦,随即郑安溏抵达朝鲜的消息十万火急的传导了汉阳城中,正在观赏歌舞表演的朝王李爀闻讯当即晕倒在地,汉阳上下也乱成了一团。

    说起来,郑安溏出任朝鲜王长孙并继任朝王是十几年前就定下来的事,朝鲜方面应该早有准备。然而武成十五年,郑克臧曾遣使通告朝鲜,约李爀与第二年初在天津相见,商讨郑安溏入朝一事。结果李爀以病重为名临时通报华夏不能成行。郑克臧对此甚为不悦,但依旧赐药安抚,并再度约其今年相会。但朝鲜人依旧实施拖延战术,其正旦使在朝觐郑克臧时宣称李爀病后体虚,不宜远行,这就彻底激怒了郑克臧。于是郑克臧在年后第一时间安排郑安溏东渡,所以才有了如今看似突然袭击的一幕。

    当然喽,说朝鲜人一点没有准备是不可能的,长孙府其实早已经建成多年了,但是迎郑安溏入朝关涉到朝鲜各个政治集团的利益重新分配,因此在果果还没分妥当之前,朝鲜人并不希望华夏把水搅得更浑了。

    只是朝鲜国内政治的特征是党争激励,各个政治集团都有自己的政治诉求,因此斗来斗去,各方的利益始终无法平衡,再加上朝王李爀不甘心结束奢侈无度的好日子、几个王子也不甘心王位旁落,因此一个个都隐匿在幕后翻云覆雨,所以迎郑安溏入朝就成了一件相当遥远的事情,甚至在郑克臧已经明显表态的情况下,朝鲜人还以为能够拖一日是一日。

    现在郑克臧摊牌了,已经逼到绝路上的朝鲜君臣只有乖乖的接受最后通牒或者干脆利落的与华夏翻脸这两条路可以选择,再也不能施展所谓的拖延战术了。

    什么?选择与华夏摊牌。想都不用想,看看夏军两征日本、北伐满清,哪一次不是摧枯拉朽,就算如今的朝鲜军战力有所提高,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夏军的对手,一旦两国真的兵戎相见,等待朝鲜的可能就是直接为华夏吞并一途了。而且就算华夏不动用武力,只要撤走了商人,没了开矿伐木的进项,朝鲜财政根本不能维持下去,财政破产也就是时间问题,更不要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了华夏的商品,两班高门的日子就要乏味太多了。

    既然与华夏对抗是行不通的,那也就只有认赌服输一条了。

    不得已,经过整整六天的犹豫之后,二月二十五日,朝鲜议政府派出左议政柳恩权为首的迎驾队伍前往济物浦。让朝鲜人庆幸的是,郑安溏似乎很好说话,并没有因为朝鲜方面的迟疑有所不满,甚至还愿意给朝鲜更多的时间准备。

    郑安溏好说话,并不代表华夏驻朝国信使好说话,因此柳恩权并不敢拖延,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在一团华夏禁卫军的扈卫下,郑安溏一行终于向汉阳出发了……

    “外孙叩见祖父大人。”是年二月二十九日,郑安溏抵达汉阳,不愿入住迎宾馆的他随即在华夏驻朝国信使的引领下前往昌德宫拜谒李爀。“祝祖父大人身体早日恢复康健。”

    “是舜官吗?”李爀装出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伸手让郑安溏靠近自己,然后用双手拢住郑安溏的脸,仔细打量道。“像,真像你母亲呢。”李爀貌似用情的流下两滴眼泪。“都快三十年了吧,你母亲从我膝下离开都快三十年了吧。”

    郑安溏垂下头:“是的,祖父,阿母也很想祖父,本来这次已经准备随父皇北上天津了,只是听说祖父依旧体虚不能成行,因此甚为失望,外孙离开中都时,还一再叮嘱说要照顾好祖父的身子,替她在您面前尽孝。”

    李爀这下不想真哭也不成了,只好无言的留下两行老泪,手一个劲的哆嗦。

    参与朝觐的众人也一片唏嘘,不管怎么说骨肉相认总是让人感动的。

    但殿内的温馨很快被华夏驻朝国信使张万潮打破了:“外臣恭贺郡王祖孙相认,不过既然百济郡公已经抵朝,是不是尽快安排册封世孙,另外国主既然大病初愈,无力主持国政,是不是也一并安排百济郡公监摄国政。”

    边上的朝鲜大臣一听顿时有些不满起来,左赞成丁孚驳斥道:“张大人,立刻册封世孙太过仓促了吧,似乎不合礼制,再说了,王上既然病愈了,又何必要什么监国。”

    张万潮冷冷的看了丁孚一眼:“仓促,朝廷与朝鲜商议此事有多久了,五年、十年,若是这还叫急促,那是不是不册封世孙才叫不仓促吗?再说了,郡王虽然痊愈,可是起居无力,以如此羸弱之身躯主持政务,丁赞成,你可是想累坏了郡王嘛!”

    起居无力是李爀给郑克臧的奏章中的文字,这本来只是一个借口,可如今被张万潮拿来作为其无法执政的理由可谓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让一众朝鲜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所谓不册封便不仓促的话,更是图穷匕首见的逼宫,预示着华夏朝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朝鲜方面再要借故拖延的话,只怕华夏朝廷就有可能翻脸了。

    为了防止破局,朝鲜礼曹参判朴云溪只好讪笑的辩解道:“张大人说笑了,世孙之议在朝鲜早就已经世人皆知了,如何可能反悔,只是总要寻一个黄道吉日吧,再说了,百济郡公刚刚来到朝鲜,总还要休整两日的。”

    “黄道吉日,”张万潮嘲弄的一笑。“龙虎山正一真人已经测定了吉日,下月初三、十七俱都是吉日,想来,册封之事甚为繁琐,初三是来不及了,就定在十七好了,朝鲜该不会觉得自个日子也太仓促了吧。”在张万潮的逼视下,一众朝鲜大臣噤若寒蝉,于是张万潮便自说自话道。“那么就这么定下来吧,下月十七,举行册封世孙的仪式。”说罢,张万潮又看向李爀。“国主,监国一事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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