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贺兰世渊心里烦透了。虽然并不疑沐容,但知道身边有个人监视着自己的感觉可不好。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人揪出来才是,早就着了人暗查——从那天在宫里服侍听闻了此事的宫人开始查起,一个个查下去,一点线索都没有。

    与此同时,禁军都尉府又截下来两封信,同样是靳倾写给宫里的密信,同样无从知晓到底是写给谁的。疑云越来越重,再来禀事的禁军都尉府官员便明里暗里地表示还是查一查沐容为好。

    贺兰世渊始终没答应。虽然细作都会做戏以蒙蔽旁人视线,但看沐容那大大咧咧不怕死的劲儿……真不像装的。

    靳倾有病么培养这么个性子的细作?

    .

    沐容得空时写了回信给娜尔。本想直接送出去,龄兮见了,踟蹰了一番,虽是没敢说出实情,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听说近来……和靳倾间出了些事。你这信别直接送出去为好,先给陛下看一眼,若不然出了事说不清了……”

    看龄兮说得严肃,沐容觉得有道理。不管是和靳倾出了什么事,谨慎点总是对的。

    再说,若是经皇帝的手送出去,兴许还送得更快呢。

    便在又当值的时候带了信去,盈盈一福:“陛下,奴婢给娜尔公主写了回信,陛下可否先过目?”

    贺兰世渊一愣,即到:“拿来看看。”

    沐容呈了信上去,皇帝把信取了出来,都是汉字:“娜尔殿下,收到你的信,心中激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什么说法?!

    继续读下去:“你的汉语进步好快啊,不过信中有几句话语序不对,我按照正确的给你写出来附在后面了,你看一眼一定会懂哒。”

    ……瞅你操得这心!

    还有那个“哒”字的结尾,你能再随意点么?

    “看了你一路的的经历很是羡慕嫉妒,等我什么时候出了宫,一定去靳倾找你玩去。再看一看大燕各处的风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最后一句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皇帝看完之后咂了咂嘴:“行吧……虽说言辞丢人了点,不过你也就这样了。”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写出什么文采斐然的东西来!

    沐容对这种给好友的私人信件也真写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字句,总觉得好朋友嘛,当然是怎么随性怎么来。在现代时已很少写信,出去旅游给朋友寄明信片更是极尽其卖萌本能,怎么欢乐怎么来,文绉绉的东西……她更乐意藏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皇帝拿起信封把信装好了,搁在桌上,给了她一句:“回头叫人给你送出去。”

    沐容一福:“谢陛下。”

    .

    那封信在送出宫的两日后重新回到了宫里。

    是经由禁军都尉府送回来的。从皇帝先前的意思,众人都知道皇帝对这女官不一样,入殿便先谢罪,大表忠心,说是为了大燕平安才擅截了这信。

    一番慷慨陈词让贺兰世渊不得不严肃起来,必定是查出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来求见。

    难不成沐容……

    不肯自己多疑,只让照实禀来。同来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看,还是常胥禀道:“臣等私拆了这信,未见有异,甚至……”

    甚至还显得有点傻。咳,这个不多说。常胥静了静继道:“而后又查了信封,方见不对之处。”

    说着另一人呈上了那信封。信封已被沿着粘合之处揭开,展评成了一张纸。原本在外面的那一面仍是只有四个字:娜尔亲启。贺兰世渊看到后面隐隐透过来的墨迹,翻过来一看,背面被墨汁涂了个遍,但黑色间又有涂不上的地方,显现出一个个微微泛白的字来。

    贺兰世渊看向常胥,常胥禀道:“这字是用蜡写的,故而用墨一凃便会显出痕迹。”

    这岂不是说……沐容当真在往外传暗信了?

    皇帝看着信封上那些字,写得难看,真像沐容的笔迹:“未对契木不悦,慎行。”

    看着像是对旁人议及契木,又着意提醒对方“慎行”,不知是什么意思。

    贺兰世渊觉得一颗心都沉了下来,仿若没有尽头地一直往下坠着,坠在一片冰湖里,冷得说不出。

    他对沐容的喜欢,源起她的逗乐和直率。她会在宦官指责她不给他台阶下的时候反斥对方欺君不妥,那个“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改口”的劲头让他生了最初的信任。

    之后的一天天里,他逐步相信沐容是当真不会说谎的——有的时候兴许她想说谎,却是功力不够掩饰不住,话还没说完就能被他戳个破。

    所以他对沐容有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信任,觉得什么事都不必防她,觉得她就是个心思简单、给她一片天地她便能天天活得潇洒开心的人。关乎靳倾的种种书信,他起初还会交给禁军都尉府去译,后来越来越多的是直接交给沐容,下至使臣上至汗王,没有什么瞒着她的。

    沐容也争气,译出来的东西从来没出过岔子,也很有分寸地不让旁人知道——唯一一次给外人看还是给瑞王,那是他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那封信也是一封无关紧要的信。

    总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通晓两国语言的沐容会做出这样的事,即便在禁军都尉府一次又一次要求查她的时候,他都一门心思地护她。

    结果,居然让禁军都尉府如此直接地证明了他的信任都是错的?!

    即便如此,禁军都尉府还是没能如愿带沐容回去问话。皇帝先将事情转给了宫正司,觉得就凭一个信封治罪不够稳妥,纵使有疑,宫女的事也该先让宫正司查了再说。

    .

    宫正司的人大张旗鼓地去搜房,吓了沐容一跳,差点以为碰上入室抢劫了。

    ……不对,这是皇宫,哪来的入室抢劫?

    惊诧地望着闯进她屋里的几个“陌生人”,奇怪地问:“什……什么事?”

    为首的一个年长宫女神色淡泊地给了她四个字:“例行公事。”

    话音一落,随来的几人就开始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了。沐容一看便窜了火,眼疾手快地抓了那宫女的衣领,对方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她吼了:“这什么例行公事?!翻箱倒柜的你们是搜枪支弹药呢还是缉毒呢?翻乱了你们管收拾吗?!”

    被两个宦官强拽了开,一人一边押着她。那宫女理了理衣襟,冷冷道:“若是无事,自然给你收拾好了;若是有事,你自己跟陛下解释去。”

    沐容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看她这副态度当然心情好不了,不依不饶地又骂道:“你有病啊?警察搜查也得有搜查证呢好么?你们这儿说搜就搜?凭甚啊!你谁啊你!”

    来办这事的宫人们也都听说这位是个不好对付的,所以打从进门就不打算跟她多废话。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现在索性不开口,翻来翻去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心里也急——这要是真查不出来,还不得被这小姑奶奶骂死?

    终于搜到了个盒子。

    精致的漆盒,盒子上的茉莉绘得漂亮,还带着个锁。

    那位年长的宫女接过来瞧了瞧,走到沐容跟前:“钥匙呢?打开。”

    “姐姐你讲理吗?!”沐容杏目圆睁,“你特么从进门到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没说,你让我开我就开?我傻么?你抢了东西走我都没地儿说理去吧?你有本事闯进来,你有本事自己开啊!”说着挑眉一脸不高兴,“you  you up1!”

    你能你上!

    随来的宫人们擦了冷汗,对沐容的“斑斑劣迹”有所耳闻——比如到御前没几天把一个资历比她深的宫女打了;比如跳湖里游泳;再比如……前阵子好像还把个靳倾美人儿打得鼻青脸肿……

    谁知道她发起火来有多恐怖?还是劝着宫正女官一点,别多惹她为好……

    便有宫女一福,向宫正道:“奴婢去撬开便是了,也不必非让她拿钥匙……”

    混蛋……!

    沐容的脸彻底铁青,且先不说还不知他们是谁就被搜了屋有多不爽,那盒子里是她的日记……虽然有些写得文笔尚可,但更多的是没轻没重没脸没皮的吐槽啊……

    这让她们撬开看了去,万一再传开来,她以后怎么混啊?

    我写个日记我招谁惹谁了?强闯还要撬锁?王法何在?天理难容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you  you up】真·不是英语_(:3」∠)_和no zuo no die一个概念,这个是“你行你上!”

    第46章 审问

    撬开的盒子被呈送御前,贺兰世渊漠然凝视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几步开外的地方,宫正司的人等着,禁军都尉府的人也等着。

    一声长而深重的叹息。皇帝一直阴沉的脸上沁出些许不太真实的笑意,俄而又是一声叹:“沐容……带去禁军都尉府问话。”

    终于。

    常胥大是松了口气,抱拳应“诺”。却还未及退下去办,皇帝便又加了一句:“问清楚就是了,不许动刑。”

    “……”几人都是一怔,相互看了一看,再度应了“诺”。

    坐在房里的沐容心慌了。方才来搜房的那些人,她仍旧不知道是谁,也不知是奉了谁的命。拿了那盒子走……

    她自问里面的东西……虽然有点儿丢人,但也不是什么看不得的。

    怎么心里就是这么不安呢?

    .

    门倏然被推开。

    沐容一惊,头一个反应自是那几个宫人又回来了。定睛一看却并不是——眼前为首之人的那一身曳撒她再熟悉不过。飞鱼服,在她所生活的那个时空里,历史上的大明王朝锦衣卫二品官员的赐服;在这里,则是禁军都尉府中的高级官员的赐服。

    沐容站起身,强自压制着心底愈演愈烈的惊恐,颌首一福:“几位大人有事?”

    常胥打量她片刻:“你是沐容?”

    沐容点点头:“是……”

    仍是全然不知出了什么事。

    “奉旨带你去禁军都尉府问话!”常胥的声音狠了两分,身旁的随从即刻上前要押她走。

    沐容又惊又怕地向后退了半步,定住脚回了回神:“奉旨……圣旨?”

    常胥冷笑:“禁军都尉府只奉皇命办事。”

    .

    于是沐容一路上都在思量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泄露国家机密?没有啊……之前就让和皇帝关系很好的瑞王帮忙翻译过一次,在皇帝叮嘱他也不行之后就再没有过,再说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盗窃?没有啊……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好吗?再说她又不缺钱,御前福利好着呐!

    结党营私?别逗!她哪儿有那个本事……

    行贿受贿?同样没这个本事……

    杀人放火就更不可能啊,她一个御前女官没这机会也没这爱好啊!怪了,到底什么事,居然错处大到要动用禁军都尉府她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错?

    这不是开玩笑么……

    而在那个一摞书信搁到她面前的时候,沐容惊呆了……

    除了娜尔寄给她的那封信,其他东西都不是她的。不过这么搁在她面前,明摆着就是那些都是她的东西的意思……

    沐容茫然呆滞。常胥坐了下来,轻笑了一声:“是姑娘自己说,还是我们问?”

    那……那个……大叔,您这个开场白很帅气,但……但是能给个前情提要么?

    沐容站在原地环视了这有些阴森的地方一圈,还是琢磨不清楚这是要问什么,只好傻乎乎地问出来:“……说啥?”

    常胥目光一凛,随之惊堂木一响,沐容微颤,怯怯又道:“大叔,不对……大人,您别生气,要问什么您说明白,我要是知道……肯定……不敢瞒您……”

    看着周围的各种“背景”她也不敢瞒啊!这禁军都尉府不仅制服跟明代锦衣卫差不多,职能貌似也差不多。特么要是刑讯逼供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犹记几年前看过一本讲世界酷刑的书,其中半本都是中国的,剩下半本中又有一大半是中世纪欧洲,其余各国分接下来的页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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