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然后她哭累了就讪讪地告退了……

    真尴尬!

    这才是传说中的“吃力不讨好”吧?

    看皇帝一副神色无波无澜的样子,沐容才没傻到真觉得他当真不觉得心烦——宠了这么久的人突然给废了,谁心里都得有点不平静吧。

    于是她便识趣地不碍眼了。反正脚上的伤被她处理得不错,觉不出什么疼来,安静地就起了身,打算该去哪站着就去哪站着去。

    刚一起身,皇帝抬眼一睨她:“怎么了?”

    沐容颌首一福:“奴婢去旁边候着去。”

    “坐吧。”皇帝淡淡道,一顿又说,“不肯坐着就回房歇着去。”

    “……”陛下您堵人堵得一针见血啊!

    沐容乖乖地又坐了回去。本就拿准了不为这个告假,半截又回去了算怎么回事?

    .

    凌姬这个宠妃忽然被降了三品有余的事当然在宫中传得飞快,加之当时沐容在场、凌姬和沐容对呛了几句,事情传着传着就成了……

    陛下为了那个新来的传译女官降了凌姬娘子的位份。

    流言传了一圈传到沐容耳朵里,沐容怒摔毛笔:这不是坑爹呢嘛!!!

    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能不能不要道听途说?你们这儿传谣追究刑事责任不?!

    不想也知道……如果被旁人认为是她打败了这个大boss,日后么……

    日子一定不好过!

    六宫嫔御、各级女官……都会斜眼看她吧?

    有一大波宫妃正在来袭……

    .

    至于这谣言被扭曲得有多厉害、传得有多广,在沐容再度见到瑞王的时候才知道。

    “听说皇兄为了你把凌妃废了?”瑞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现在是凌姬了?”

    “……不是!”沐容切齿道,“奴婢哪有那样的本事?是她自己御前失仪来着。”

    “御前失仪。”瑞王琢磨着四个字缓缓笑道,“前一日是有人往你鞋里放针,想害得你‘御前失仪’;第二天,凌姬就因为这个罪名降了位?”再度打量她一番,满是好奇的探究,“这么巧?”

    “……无巧不成书!”沐容只能以这句话作答。心知瑞王要是认准了这事和她有关,她是解释不清楚的。不过解不解释也没大碍,瑞王是亲王,她是个宫里的宫女,谁也碍不着谁。

    ……不过瑞王殿下您的脑补能力也太强了吧?怎么把这两件事想到一起去的?!沐容一路走着一边念叨着。

    .

    要说这凌姬也不容易,得宠了几年了,说废就废。接下来的数日里,沐容几乎天天能看见有凌姬身边的宫人到成舒殿来送东西,明显是凌姬想讨皇帝欢心。

    犯不着和他们起什么冲突,成舒殿的宫人们向来都是恭敬地收了、笑着敷衍过去。那些东西却决计呈不到皇帝面前。

    为此沐容问过龄兮,不是都说宫中的沉浮最难料么?如果有一天凌姬东山再起、把这些禀给皇帝,御前的人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也没法子啊。”龄兮笑了笑道,“万一她东山再起,我们兴许会遭罪;但她若起不来呢?目下对她好,得罪的就是六宫嫔妃,谁敢赌啊?”

    也对。看来在这宫里,还真是半步都错不得。嫔妃是,她们宫女亦是,一旦有一天落了罪,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踩呢。

    实在比现代降了职、或是失了业要可怕多了。

    一声哀叹,沐容回身坐到了榻上,脱了鞋袜,解了脚上上着药的白练,本是想换药,看了看伤口觉得好像没必要了。

    于是便将另一只脚上的鞋袜也脱了,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想事。龄兮坐在案边品着茶,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她,终是问道:“怎么了?看着这么忧心忡忡的,少见啊!”

    “我在想日后的日子怎么过。”沐容望着窗外道。龄兮说:“好好做该做的事,等着出宫嫁人呗。”

    “出宫嫁人?”沐容当即摇了头。她知道自己也算个官二代,嫁的人必定也不差,这个时代背景,有钱有势的人一定会纳妾吧?

    这事儿不能忍啊……

    “不想出宫?”龄兮一怔,旋即又道,“那就……在御前混得脸了,一直当这女官,有朝一日坐到尚仪、尚宫或是宫正的位子上去?”

    听着像打怪升级。

    倒是比和旁人共享一个丈夫要强的多了,不过好像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沐容迅速脑补了一下几十年后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她坐在院子里给新来的小宫女讲故事的场景,登时一个寒噤:“算了!”

    “那……”龄兮歪头想了想,继而离座走了过来,往她榻上一趴,凑在她耳边问她,“你不是想做嫔妃吧?”

    “什么啊!”沐容一把将她推了开来,“我不想出宫嫁人就是看不惯男人纳妾,当了嫔妃和六宫一起侍君?我有病?”

    “那你就小心着点儿。”龄兮敛去两分笑意道,“你也听见了,宫里现在觉得你让凌姬栽了跟头呢——若再往远说呢?旁人觉得是你为了自己上位才除的凌姬不过分吧?”

    沐容每天一皱:“谁惜的去当嫔妃!”

    “你不惜的可不代表旁人不想。”龄兮说着,又附在她耳边低低道,“那个妩芸……便不是个省油的,一直是冯大人管得紧、凌姬得宠时又不许旁人逾越,她才不敢贸然做什么。这回……你当心着。”

    “妩芸……”沐容皱了眉。之前在使节面前的那次陷害,她觉得是御前众人都看她不顺眼,只是妩芸先动了手;而若是竟因为这个心思……倒是更复杂了。

    沐容看了看脚上的伤,这不会也是她吧?

    银牙一磨:前有狼后有虎,老子这是被判官送来过副本来了。

    11斗法

    “想当宫嫔?”沐容对着镜子瞧着自己,一声冷笑,“想太多!”

    怎么想都觉得这帮女人是在宫里憋太久了心理变态才会如此草木皆兵——她这张脸,跟她在二十一世纪十六岁的时候一般无二,是不丑,也算得像眉清目秀,不过绝对搁人堆儿里瞧不出半点出挑的地方。

    唯一强点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头发长了不少,多了点女人味……

    别闹,再多女人味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唉……”叹了口气,沐容双手支着桌子,脸和镜子凑得更近了,“这都哪来的嫉妒?不都说古代几年一选妃么?这脸怎么也不像能得宠的吧?看皇帝的品味也知道啊……怎么也得长成凌姬那样不是?”

    “嘁。”沐容站直了身子插臂道,“no zuo no die1,谁怕谁啊?走着!”

    .

    首先,要弄明白那往她鞋里藏针的人是不是妩芸——报不报复且先不说,要是有人对她敌意大到这个地步,她总是知道为好。

    至于怎么知道……

    沐容想了想,玩阴的不是她的风格。龄兮不是说这回没了凌姬这个宠妃坐镇,妩芸便大概会有动向么?

    正好。

    看得出妩芸真在有意无意地跟皇帝套近乎,但凡能上前的活,妩芸便抢着做。也不知皇帝是见美女见得太多了还是怎样,妩芸也算有几分姿色——起码比沐容这张脸强多了,皇帝愣是没多看她过。

    冯敬德有所不满倒也没多管,御前一众人便对妩芸小心了——她这么“努力”下去,保不齐哪天就封个嫔妃做做,纵使位低不会对御前有甚影响,总也犯不上交恶。

    沐容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就算妩芸日后真做了嫔妃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同行”?先前的账得先算清楚了。再说皇帝那儿也没有什么表露,八字没一撇的事,沐容觉得众人的“未雨绸缪”太滑稽。

    正当着值的宫人也有闲下来的时候,成舒殿旁边有茶间,常可以在里面歇一歇。看着在外侍奉着的不得脸的宫人赔着笑给妩芸奉茶,沐容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

    淡扫了一眼不想多言,妩芸却先挑了刺,清凌凌一笑,向那奉茶的宫女道:“在御前做事么,就是得有眼力见儿。旁的不说,便是资历上也该看得清楚,刚到了御前什么都不懂的,一朝得了脸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日后不一定怎么摔跟头。”

    沐容听得当场就是一副要作呕的样子,全然没给妩芸留面子,妩芸面上一白:“你什么意思!”

    “嗯……”沐容看上去很是忍了一忍,又灌了口茶水平复了一番,戚戚道,“妩芸姐姐,您知道吃饭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只苍蝇是什么感觉么?”

    明显不是好话,周围的人都不吭声了,龄兮拽了拽她的袖子,劝架的话还没说出口,沐容就接着说上了:“就是……我虽然没吃进去、对我没什么坏处,但是我!恶!心!”敛去面目的狰狞,沐容的神色淡淡地,有几分悲戚之意,“不过……罢了……罢了,恶心人又不犯法,我忍了。”

    她“忍了”,但她知道妩芸忍不了。

    盈盈一福,沐容作势要走,转过身,心底倒数着“五、四、三……”

    肩头被人猛一拽:“你站住!”

    哎?你比我预料中还快一些嘛!

    “怎么着?”沐容转回身来,双臂一搭,一副凶悍的样子。挑了挑眉,冷冷又道,“想打架您直说,咱外头单练。打碎了东西不合适。”

    其实按体格说她不是妩芸的对手,但穿越前学的女子防身术的技巧到底不是白搭的。

    一众宫人都吓哑了:御前女官……在这儿……叫板打架?

    沐容换了个姿势,改叉腰了,看着更可怕。曾经有过被她按在墙上的惨痛经历的妩芸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很好,她气势上不行了,彼竭我盈!

    “作威作福的,你还挺安心?”沐容踱着步子,在她身边笑看着她,“你那点儿心思,你当谁不知道?想当嫔妃是吧?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天天的,御前就数你风头最盛,真当陛下看得上眼么?”踱回了她面前,沐容驻了足,笑而又道,“就你那点伎俩,陛下心里头清楚着呢。”

    其实沐容说得并不明白,在旁人眼里,也以为这“伎俩”指的是妩芸在御前的那些狐媚功夫,可在妩芸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

    做了亏心事,总是怕鬼敲门的。

    妩芸黛眉一挑,强掩着心虚:“你说什么伎俩?”

    呵,还可以么,倒是没直接自己招了。沐容轻有一笑,又激了她一句:“你心里头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陛下……他心里也清楚。”

    “你……”妩芸倏尔怒了,指着她便道,“你背后告状!”

    果然是她。

    沐容凝睇着她,笑意吟吟。本是犯不着多做解释,不过眼下人太多,若当真让旁人都觉得她是那爱告黑状的人也不是个事。面显几分疑惑,沐容奇怪地问她:“告状?告什么状?你做得这么明白……大概人人都看得清楚吧,用得着我告状么?”

    一副跟她说得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微一福身,沐容不再理会她的反应,施施然走了。

    .

    二人矛盾再度激化的直接结果就是谁都不想让谁好过,沐容的目的简单:不让她当宫嫔就行,因为她当了宫嫔头一个有麻烦的绝对是自己;妩芸更绝一些,她索性不想看沐容出现在御前。

    譬如一天晚上,冯敬德让人传了话来,让沐容明日务必和旁人换个值、下午到御前候着去。原因很简单,靳倾使节要觐见。沐容也照做了,走到离成舒殿不远的地方,却让妩芸挡了下来:“干什么去?”

    “当值。”沐容不耐地蹙了眉头接着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道,“别废话啊,再拦着,这传译的活儿就你去。”

    这个“有种你去”的贱兮兮的话,在这个鲜少有人掌握这项技能的年代里,总是格外好使。

    这回却不好使……

    “别拿这话压我。”妩芸再度抬手拦她,“今儿个传译用不着你了,瑞王殿下在呢,不比你好用?”

    看着妩芸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沐容气得笑了:“你真当我跟你似的,多盼着天天在御前转悠?不用我正好,回去睡觉!”

    不吃你这套。

    反正又不扣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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