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姬夷召安静地站在路中,明明是晴暖的夏日,却连经过他的风,也变的寒冷。

    天空没有浓密的乌云,却依然黑暗有如黄昏,仿佛世上的光,都让他吸收了。

    当禺熊从宫殿中走出,干脆利落的跪到他面前时,姬夷召忍不住冷笑出声:“你居然真敢?”

    禺熊垂下头,尽可能的显得卑微些,答道:“无论如何,若不一试,此生难安。”

    “你也会有不安?”姬夷召手指轻轻逗弄着怨鸟的尖尖的喙,轻笑一声。

    那声音入脑如同从内部搅动,几乎把他脑水震散,禺熊皱眉忍痛,这才道:“你还不明白?人妖隔阂,不死不休,山君死前,也是自知是罪孽深重,是,你没有大过,可你存在本身就是危及人界根基,此事不容丝毫差错,我一言一行,哪里有错?”

    “我可不是和你讨论这种问题。”姬夷召手指从灰鸟上放下,“你跪在此,不就是想要出城一战,护你种族么?”

    “所以,提出你的条件,或者,你是否愿听我的条件?”

    “你还有筹码?”

    “自然,黄泉路口,三途路苦,你就真不想再见那几人?”禺熊胸有成竹的道,谦卑,只是为了争取说话的机会。

    “你依然如此自信。”姬夷召轻声一笑,一掌盖下。

    “你!”禺熊神情惊愕,“你……”

    潺潺的血水从发间流下,染红脸颊,从下颚滴落,禺熊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抱歉。”

    西岭苦寒,昆吾一族向来依附中都,他自出生起,便是焦点顶峰,一生顺遂,不用金印,也入天阙,自觉不输天下英材,直到见到那年,因为骄傲妄为,伤他子民以做战书,被山君一招打的卧床数月,方可起身。

    从那时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想如何将那人的高高在上打碎成泥。

    只是到最后,也不过妄做小人。

    “身为金族之主,却无铁石之心,为人者保身,不过自私,为君者不辩是非曲直,随风摇摆,却不过一蠢虫尔……给我退!”冷厉斥责言犹在耳,回想自己在夏商之间两头下注,禺熊苦笑一声,至此气绝。

    “吃掉他。”姬夷召轻声说。

    怨鸟歪歪头,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去蹭他脖子,有微弱的意念在那里边:不吃人,你,不想……

    姬夷召面无表情的把怨鸟放在怀里掐啊掐,一边掐一边拔毛,任他拼命挣扎:“连你,也不听我

    的话了?”

    涅阿在一边缩缩脖子,小心的拉开一点距离。

    商汤厅军事上确有天分,他也不硬拼,见昆吾归缩不出,领兵自山崖饶道取险,断了昆吾都城水源,围锁近月后,这才引兵强弓,昆吾城破,仅是一夜之间,众民皆落做奴隶,只有数只散兵历险而逃,向中都而去。

    目视昆吾城破,姬夷召平静的看着那只抖抖缩缩,但还是来蹭他的怨鸟,总觉得哪里不对,再把鸟举到眼前,看他半透明的眼眸,歪歪头,很疑惑。

    怨鸟也跟着歪歪头,很疑惑的看着他。

    姬夷召半天没找到原因,按理来说,这只怨鸟是无数怨魂凝聚而成,应该天生就是凶猛噬人,除了吃没有任何理智,自己都要小心压制他的意识才能控制他。

    可是为何这只鸟一点也不狂暴,还有点温顺呢?

    真是没用的东西!

    不过他并没有兴趣去见山君和孔雀,等妖族事尽,把豢丹的魂魄救出,再一起去黄泉,不是一家团聚更好。

    禺熊死的这么轻易,倒是便宜他了,这样想着,他把鸟放在怀里,躺在树上,仰望星空。

    姬夷召一掌拍开变大当被子一样压在他身上的大鸟,死掐他的脖子:“你不是豢丹,也敢非礼我?”

    千里之外,两仪之下,冰冷的泉中,豢丹微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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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吾逃兵很快到了夏国,知道昆吾之事的夏桀暴跳如雷,准备起兵征商,但九夷不召,昆吾又灭,南荒与商又是盟友,夏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光棍一个,不得以,将目光投向周围的小部落。

    然而,中都连年大旱,又逢苦役、塌方、大火,夏部嫡系有各方朝贡还好,小部落们却是苦不堪言,伊尹更是趁此良机,让人在中都大肆游说商部富饶,一时间,就连中都斟鄩也时可听见小调:“何不归商?何不归商?”周围的小小部落们,早就成为商的眼线。

    此时夏桀终于尝到任性妄为的苦果,但有夏千年,底蕴还在。他尽起夏部嫡系,开始以大鼎作锅,鸿鹄作羹,祭祀上天,事兵备战。

    同时,商汤已经得到周围大小部落支持,为令行禁止,他在毫城广邀天下诸侯,开始誓师,在高台之上,他言说:“格尔众庶,悉听孤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意思很简单,就是自己造反是被迫的,夏王所做有多残酷,大家只要听子民是怎么说的就知道了,他说自己“日亡吾亦亡”子民都说“日亡你才死?那我们宁愿太阳没有和你一起死。”所以已经是不杀他不行了。

    这篇誓词很快传遍天下,商汤帅大军而来,商部在灵川上游,顺水而下,就可直到中都斟鄩,一天之内,商军将中都围的水泄不通。

    这时的夏桀被这速度一惊,但心知中都城高人多,守备森严,夜间做战不便,就欲明日出城一战。

    然而,让夏桀万万没想到的是,伊尹在中都多年,早有经营,那夜,城南突然走火,火借火势可起,将那里的平民住处烧的一片狼籍,一时间,城中大乱,商军更是不顾夏军以逸待劳,夜间强攻,当夏桀自睡梦中惊醒时,斟鄩城破!

    慌乱之中,夏桀心知事危,带着妃嫔子女兵杀出重围,退向回当年的旧都安邑。

    非是他武力输人,而是夜间难编敌我,他自可与商君一战,但余波在斟鄩之中,恐怕一战下来,胜了也是败了,倒不如凭借武力保存实力,安邑地势险要,后有泰华山高万丈(当年就是这个高的离普的山成为姬夷召鉴定这里不是地球的参照物),前有灵川阻挡,又被当年夏王经营多年,到时那里决战,定可一败商军。

    但是商汤没有追上去,一是天黑林密,他们不熟悉地势,二是这一夜下来,他的军队也伤亡不轻,急需休整。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更换太庙!

    作为思想指导,到哪里就要毁于哪族祭祀,换自家人上。

    然而进攻太庙的伤亡居然比之前攻城战斗更加惨重。

    原来,自从杀死关龙逢之后,夏桀深感此刀不详,将三刀齐放太庙,以气运镇压。

    而夏王离去,气运动荡之下,三刀挣脱束缚,邪力散发,顿时黑云遮天,鬼哭神嚎。

    龙牙、虎翼、犬神三大邪刀化为控人心神,杀戮纵横间,夏民商军死伤惨重。

    听到事太的商汤很快赶来,手持轩辕剑独闯入太庙,一人独对三大邪兵,虽然轩辕剑强大无匹,但他毕竟修为不够驾驭,一时间,险象环生。

    姬夷召安静的在黑暗中凝视自己曾经视为掌中珠宝的弟弟。

    那是人。

    商部之王。

    将来的人王。

    他现在非常危险。

    他的拳头微微握紧。

    只要等到三兵碎灭,太庙夸塌,气运交替一刻,两仪就会微微露出一丝破绽。

    以自己的计算能力,就可以无伤的破开这两仪之阵。

    可是他似乎已经要支持不住了。

    我是,要去破开两仪,不是为了他。

    正在商汤渐感不支之时,一柄长剑突然破空而过,将一邪刀狠狠斩开。

    那熟悉的剑光,那几近于道的轨迹,在他的心里刻画入骨,一见可知。

    他惊喜大喊:“哥哥!”

    姬夷召神情冷淡,只是暗中护处他,又以他之人皇之剑暗中冲击阵法中枢,很快,太庙微微震动。

    姬夷召抓住机会,长枪一搅,三刀立刻生起裂纹。

    商汤更是趁此时机,轩辕剑光大胜,一剑破空,将三刀斩碎!

    巨大的冲击力轰段数根支柱,阵法中枢在人皇之气影响下,终于微破开一道缝隙。

    姬夷召轻咳一声。

    一圈无声的涟漪荡漾出去。

    轻风抚过。

    整个太庙太那一刻化为粉末。

    “哥,你不要走!”商子乙大喊。

    “为何?我以非人,你我兄弟,早已缘尽。”姬夷召淡淡道。

    “若真如此,你为何又要救我!”姬其尧用力拉住他的手。

    姬夷召凝视他一眼,将他手指搬开,转身离去。

    当身后的呼唤远去,姬夷召突然一笑,救他又有什么关系,圆了“姬夷召”在人世最后一丝牵挂,那,我就是妖帝勾陈。

    ☆、第92章 情人血

    幽泉起自九幽,发自黄土,又名黄泉,两仪之中那神奇阴眼,就是当年人族大能打通的黄泉一丝极细缝隙,人魂不可以出入,冥气却可往来,由人而生的极阴之地,那之上有两仪之界,以至阳之法相隔,若幽泉之魂想冲破阴阳相隔,必然支离破碎,无法为祸人间。

    姬夷召跳下幽泉时,感受到的是极致的冰冷,那种冷不是人世的温度,虽然他可以忍受,但就好比鱼离水中,让一极火之妖来此,让他难受至极。

    那怨鸟仿佛感觉到他的心意,瞬间化为数百只巨鸟,层层叠叠在他周围环绕,将水排开,更吸食周围阴气,让他瞬间就感觉正常了。

    那怨鸟中飞出一只头鸟,温柔的过来蹭他一下。

    姬夷召不打算领情,他一把拧住他的脖子,你们散开,挡住我的视线了!

    敢挡他找男人的,就算再有用,他照样是杀无赦!

    怨鸟委屈的啄了下他的指尖,拉他向右边走。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阿丹在哪?

    这幽眼越往下越宽阔,当在最深底部,没有一丝光线,尸体却是随处可见,看来数千年来,被处死的人也是不少。

    但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迹,他努力的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

    越找越是火大,姬夷召在水中厉鸣一声,可是周围只有无数畏惧躲开的游魂,没有豢丹任何响应。

    对了,他已经死了。

    姬夷召安静的站在水底,突然觉得的想哭。

    他那么想守护的人,一个个都为了他死掉。

    留下他一个人了。

    他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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