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节

    当按例来宫中请安的宋王妃几人被传到御前,很久都不回来之后,她才觉得不对劲,暗自一查,顿时冷汗满身。皇上,竟然不声不响围了永安王府,并拘禁了永安王一家,连府里唯一的孩子琼灵县主都被抱到了宫中。

    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勉力镇定,三番四次想派人出宫打听,却都被拦了回来,而去往御前探听消息的人也一个个被以各种理由扣下了。

    她完全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永安王到底犯了什么忌讳,是否会牵连到她?越是打听不出,就越是不安心。皇帝对她的消息封锁似乎预示着不好的事情。

    如果说此时还有什么事能让她高兴,那大概就是媛贵嫔长跪于勤政殿前久久不得入的事了。

    “娘娘别急,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媛贵嫔挡在前头呢。”秋葵安慰她。

    皇后想的自然不只受牵连这一样,而是,如果永安王真得不行了,她以后要靠谁!

    “陈嫔……”夜半三更,皇后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叠声叫来了侍女,“去,陈嫔还在弘度殿么?将本宫箱底那顶雪狐斗篷给她送去,就说夜凉,做功课莫伤了身子。”

    秋葵迟疑地劝,“娘娘,这……是否刻意了一些?六王爷那边才刚出事,您是不是缓缓?”

    起码看看情形再决定啊。

    才发手谕强调陈嫔,立刻又嘘寒问暖,这强烈的转变太容易让人议论了。而且万一永安王是虚惊一场,事后发现母后在关键时刻拉拢陈嫔,岂不寒心。

    皇后呵斥:“去就是了!难道本宫比你想得还少么?总之本宫都是个居心叵测的母后,不做这些事,老六就能死心塌地跟着本宫么?做了这事,陈嫔敢质疑本宫前后翻覆么?他们不过都是靠着本宫的名头,既然如此,本宫还讲什么脸面情分,自然什么有利做什么!”

    秋葵不敢再说,依命派人去送斗篷。

    然而却没有送出去。

    因为弘度殿不肯开门。应门的女尼说,佛前祈福贵在心诚,身体发肤越是受苦,佛祖越看得到这份诚心,所以皇后送斗篷的功德她可以帮忙在佛前转达,却不必送给陈嫔了。

    皇后听完回禀,面沉如水,“陈嫔,往日窝囊,这时候却硬气起来了。往常本宫若赏她什么,她敢不接着?现在却防备得如此小心!一个斗篷,难道本宫会撒毒药上去?”

    弘度殿三天祈福。

    三天……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怎么就这样凑巧?她与世隔绝也太会找当口了。

    皇后越是思量,就越是不舒服。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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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6 狠毒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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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这一夜,安静得只闻风声。

    平日几个低等嫔妃争宠的鸡毛蒜皮,都能弄得满宫风雨,各色人物纷纷登场,到了永安王被拘困的时候,此等大事,宫里反而平静了。像是死水沼泽,一弯激流波浪也不见,顶多在水面上冒几个泡,是可以被忽略的小动静。

    不说陈嫔在弘度殿继续祈福诵经,皇后在凤音殿里暗自嘀咕一筹莫展,也不说静妃笑听儿子背书到深夜,庆贵妃领着宫女给连番熬夜的皇帝煲汤补身子——这些俱都是安静的小事。单是可以比作水泡的媛贵嫔的御前长跪,也在中途被皇帝打断。

    御前的领头宫女亲自带人将媛贵嫔“请”到偏殿去休息,传皇帝的话,“民间都说虎毒不食子,老六再不堪,朕也不会伤他性命。”

    媛贵嫔闻言,扶着门柱沉默好久,然后低头拖着跪僵了的双腿,一步一步挪进了殿中,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慢慢坐住,嘴角慢慢勾起一弯新月似的弧度,却也不是笑。

    “终于是,快要结束了么?”

    她暖香色的衣裙成了这座蓝灰色调为主的偏殿中,唯一一抹亮色。然而殿中火炉烧得室如暖春,她是这屋里唯一的寒冷。御前宫女传完话回去复命,临出门前回头一瞥,看见沉褐色多宝格边媛贵嫔孤寞的身影,骤然发现这位恬淡怡然、气度雍容的宫妃,其实额上的皱纹已经相当深了。

    御前有时牢如铁桶,但有时,也像是一个筛子,什么话都会瞬间落入某些人的耳朵。

    譬如皇帝这句“虎毒不食子”,媛贵嫔听了没多久,皇后等人也都知道了,而宫外一些相关的人亦是听入耳中。是不是皇帝故意放出的风声,倒是不好推敲。

    兵部侍郎宋直的府中外松内紧,禁卫围了永安王府,也就是他的女婿家,这位年过半百却在内阁中还很年轻的阁臣,就一直在家中默坐,严格约束着下人,静观变化。

    这一天他没去上朝,因为半夜突然腹痛如绞,片刻离不开恭桶,大概是吃坏了东西,为怕御前失仪,在朝议灾银案这么关键的时候,也不得不称病告假。然后日出没多久,腹痛稍微好些的时候,就传来永安王一家陷在宫廷的消息。

    宋直当时就抱着肚子召集了几个幕僚,紧急相商。

    商议的结果是,暂时不动。

    听闻此信的宋夫人哭着冲进了外书房,将几个幕僚唬得慌忙退避。“老爷,想办法救救伽柔啊!她一个深宅女子,什么都不懂,更不会参与王爷在外面的事情,就算王爷有错,里外也和她无关啊,怎么也把她囚禁在宫里了!这要是万一有个……”

    “住口!”宋直连忙呵斥住夫人,不让她胡言乱语,“什么叫囚禁?你是不想让女儿出来了?宫里做事自有道理,快不要议论。”

    宋夫人哭得涕泪横流,却也不是完全糊涂,自知失言,不敢再非议上头天子,将气全都撒到了宋直身上,也不顾还有幕僚没来得及躲出去,上前就抓住了宋直的衣领子,“那你就不管了么,你就不管了么?可怜我的女儿,是你要把她嫁到皇家的,保着你这些年顺风顺水,如今她出了事你却还在家里安坐,你好狠的心!”

    宋直气得胡子乱颤,一向柔顺贤惠的老妻突然爆发,胡搅蛮缠,欲待甩开她,自己心里也苦,好好一个女儿陷落在宫里,他又不是卖女求荣的小人,怎能不心疼。可这等事,岂是冲动勇武就可解决的,越是着急乱方寸,越是容易惹祸,若是什么做错了,到时不但救不出女儿王爷,就是全家上下也要跟着遭殃。

    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叫丫鬟强行将妻子拉开安抚,甩一把老泪,脸带菜色,捂着痛了半宿的肚子,带上幕僚们到别处商议去了。

    之后,一坐就是一天。

    似乎一辈子也没有哪天比这一天更长。

    明明是冬日,日头却走得那么慢,从早晨等到午后,从午后等到太阳西斜,一点有利的消息都没传来,事情反而更坏了。

    永安王府的僚属们俱都被拘住,日常与永安王走动频繁的朝臣也纷纷被明里暗里控制起来,就连日常鲜少有人知道的一些关系也被挖了出来,然后加以监视。宋直对皇帝的洞悉力彻底领教,越发不敢乱动。

    而他辖下的兵部各司,各处各级官吏,在这一天被控制和监视的,大半都是他日常的心腹、亲友、门生。京营各部从一早就严装待命,到了午后,京畿附近所有驻军都接到了随时进京的命令,及至傍晚,派往各省兵营卫所的传信使者全都快马加鞭行在半路上,近处的都已经到了。

    宋直蓦然想起二十年前,当时还是郡王的皇帝发动宫变掀翻储君,逼先帝重新立储的事情。

    这一次皇帝的行事,颇有当年风范。虽然不及当年雷厉风行,不及当年迅捷,手段也不及当年狠辣,甚至前后计划远不够周密,但产生的效果却比当年大了不知多少,短短一天时间,将永安王多年经营起来的关系罩住了十之八九,使永安王顿时成为了笼中困兽,空有爪牙而无处施展——这样的举重若轻,概因一个稳坐帝位多年的天子,想收拾一个羽翼未丰的儿子,用不着出全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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