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节

    云绥揶揄道:“呃……是。”

    一进入偏殿,慕容锦就擢住了冷芷珺的皓皖,烛火下,她的肌肤如玉般莹润光泽,又蒙着浅浅的粉雾,煞是迷人。饶是他不贪念美色,此时也不禁生出了几许惊艳之感,但很快,他切入主题:“你方才是打算答应云绥的提亲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慕容锦的眸光一凉,有种极强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不同于追寻不到桑玥的失落,毕竟他付出的真没慕容拓多,可冷芷珺不同,他们已有夫妻之实,他待她这一个月尽管不算亲近,各种关怀是少不了的,比之云绥又差哪儿了?但他转念一想,这样未尝不好,他对冷芷珺并未多少男女情爱,一切始于责任,现在是她要拒绝他的好意,将来后果如何便不关他什么事了。

    “冷芷珺,你自己选了这条路,到时可别后悔。你已不是处子之身,云绥当真不介意?”慕容锦把话说得很直接也很伤人,这等同最后一次提醒。

    冷芷珺云淡风轻道:“我自有法子不让他知道,除非……太子殿下你非要跑去揭穿这一切,但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心里爱的是太女殿下,我是一个包袱,甩了我这个包袱,其实你不知道多开心呢。”

    这个女人前后的反差是不是太大了?一会儿信誓旦旦地死不嫁他,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是包袱,慕容锦按耐住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神色淡淡地道:“好,如果你觉得嫁给云绥能够幸福,那你就嫁吧,出于愧疚,我会奉上一份十分丰厚的贺礼,愿你们百年好合、恩爱一世,但你记住了,冷芷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一旦你和别的男人有了关系,不管你的日子过得凄苦还是平淡,我慕容锦绝对不会对你伸出援手的。”

    “那么太女殿下呢?她已怀有身孕,你为什么执拗地不肯放下?”

    “她不同。”

    简简单单三个字,不奢华,不张扬,却是刺耳到了极点,冷芷珺的双目一红,转过身,冷声道:“你放心,别说嫁人,就从此刻开始,我冷芷珺就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那一夜我是被狗咬了,噩梦一场!我有倾城容貌,亦有玲珑心思,身家背景更是显赫得堪比皇室公主,我就不信了,我冷芷珺婚后会过得不幸福!慕容锦你好走!你的贺礼我不要!因为,我跟你没有关系!”

    气呼呼地说完,冷芷珺迈步朝前走去,慕容锦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冷芷珺,你生什么气?”她骂他是狗,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

    冷芷珺奋力挣开他的大掌,幽幽薄怒道:“我当然生气,对着你这个毁了我清白的男人,难道我应该笑脸相迎?你每一次的出现都让我想起那晚的惨痛经历,所以,拜托,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出于愧疚,你应该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慕容大叔!”

    原来她竟是这样看他的,慕容锦松手,愤然转身,回了畅音殿。

    冷芷珺的手背捂住唇,忍住差点儿决堤的泪水,良久,待神色恢复如常才返回了内殿,她给桑玥行了一礼,道:“我嫁给五皇子。”

    云绥大喜过望,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了:“太女殿下,那我得寸进尺一下好不好?让我和芷珺沾粘你大婚的喜庆!”

    慕容锦和冷芷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就算云绥是瞎子也看出来了,他竟仍是愿意求娶冷芷珺……桑玥微笑:“你也想七月初一完婚?”

    云绥点头,开心地笑着:“请太女殿下成全!”

    桑玥垂眸思付了片刻,一口应下:“好啊,我即刻命礼部的人着手准备,父皇不在,我身为长姊,给弟弟妹妹们的亲事得操办好了。”

    “多谢太女殿下!”

    东宫内。小石榴睡得香甜,时不时梦呓几句,大抵都跟吃的有关。这孩子,一个多月了,仍是坚持要与桑玥和慕容拓同榻而眠,害得他们连夫妻间的亲密也少了许多。

    慕容拓一个翻身,越过小石榴,躺到了床的内侧,将桑玥从后面拥入了怀中,桑玥抿唇一笑,故作不察,继续装睡。慕容拓拉开她的亵衣,火热的吻落在她白皙娇嫩的脖颈上和粉肩上,大掌则一滑而入,握住了一侧的饱满,他不由得一怔,完全握不住了!怎么大了这么多?

    他的喉头一阵干涩,大掌包裹着她的……开始缓缓逗弄。

    桑玥的呼吸渐渐沉重,这家伙的手法倒是越来越好,不过须臾,她已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与他热烈地吻了起来。

    “慢点儿,慢点儿,当心孩子……”

    “你悠着点儿,我……”

    “嗯……就这样……很好……”

    “爹爹,你半夜不睡觉瞎叫什么?”小石榴被惊醒,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眸,睁开一看,顿时呆了,“娘亲,你骑在爹爹身上玩什么?我也要玩。”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二人的情欲戛然而止!这……这……太尴尬了!

    慕容拓赶紧一个侧身,让桑玥睡在了内侧,并拉过被子遮了她满身春光,哄着小石榴:“乖儿子,这个只有大人可以玩,你……太小了。”

    年龄小,个子小,鸡鸡也小。

    小石榴“哦”了一声,打了个呵欠,“那等我长大了,再找你们两个玩……不对,还得叫上神仙姐姐,我们四个一起玩……”

    桑玥扶额,许久不脸红的她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从明日起,无论如何也得让孩子学着单独睡了。

    慕容拓又哄了好一会儿,总算让小石榴再度进入了梦乡,但小家伙今晚似乎激灵得很,床幌一摇便醒来,偏这二人战况不激烈又无法尽兴。几分失败之后,二人皆是一脸的欲求不满。

    桑玥无可奈何地吻了吻他的唇,纤手缓缓下移:“这样呢?”

    慕容拓倒抽一口凉气:“勉勉……强强,唔……还不错……甚好……”

    桑玥轻笑,手上的动作不停,直惹来慕容拓一阵颤栗,她却讲起了严肃的话题:“慕容锦最近有什么动作?我们的大婚推迟了那么多天,他还不回南越,难不成真要亲眼见证我们的大婚?”

    慕容拓愉悦得快要飞入云端,他压制住低吼的冲动,尽量语气如常,却是声声微喘:“你不用担心他……我筹谋了那么久,还能让他把你……抢了不成?”

    “大婚的路线从皇宫出发,途径长安街,绕城一圈,和云绥迎娶冷芷珺的重合了大半,可别因为我们而误了他们的吉时。”桑玥不疾不徐地言论,手下却是大起大落。

    慕容拓粗重地喘着气,阖上眸子,“我没想到你真会答应云绥,毕竟,冷芷珺已和慕容锦有夫妻之实,她也不讨厌慕容锦,甚至,经历上次宫变,慕容锦救了她,她心里对他已有了些许感激,至于慕容锦,他责任心太强,不太可能会允许自己伤了冷芷珺后又对她置之不理。你不觉得他们两个更匹配?”

    “觉得,深深地觉得。但光有责任不行啊,冷芷珺外表恭顺,内心却有着一块傲骨,她不会接受慕容锦的愧疚,除非……慕容锦真的喜欢他。”慕容锦当初便是隐忍不发,是以错过,这一次,他要再不放手一搏,活该他悔婚一辈子。但桑玥隐约觉得慕容锦对冷芷珺或许并不完全是愧疚,她笑了笑,“要不,我们赌一把,赌大婚当日,慕容锦究竟是抢我的轿子还是抢冷芷珺的。”

    “万一,他哪个都不抢呢?你别停啊……”

    “你认为父皇为何同意他在大周呆这么久?”桑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封信,慕容拓接过,借着零星烛火一瞟,唇角的笑边凉薄了,很快,他神色一肃,按住了桑玥的手:“玥儿,他如果执意要抢你。”

    “怎么?”

    “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他可以把战功让给慕容锦,也可以不要像云傲的儿子这般去争夺帝位,但上天入地,唯有一人,他宁死也不会割舍。

    桑玥忍俊不禁地笑了,恶作剧地一停:“到底要不要?”

    慕容拓委屈地一哼:“要!”

    七月初一,天气晴好。

    北齐、南越、胡国和大周仿佛一夜之间就遍布了红绸,自苍穹俯瞰,这广袤的地域似燃起了一团红艳艳的大火,直冲云霄,烧透了澄碧蓝天,也灼化了幽幽白云,且看那万里河山、千里长堤,皆有如霞云笼罩;再看那碧波万顷、楼影千幢,尽宛若火云缭绕。所有人的脸色,都红灿灿的了。大街小巷,深宅大院,上至八旬老翁,下至三岁孩童,全部都在对这场盛世婚礼津津乐道。尤其闺阁千金们,简直羡慕得几乎要抓狂了。

    卧房门口,慕容拓身穿桑玥亲手缝制的喜服,胸前戴着砰然绽放的红花,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城如赫连颖所言,他本就俊美无双,而今褪去深沉的墨色,裹在了明艳的大红喜服中,当真是如玉风华、艳绝天下。那张精致的脸,少了几许冰冷,多了几分美艳,细细分辨,竟有种妖孽的勾魂韵致。他的翦瞳,不似黑宝石般璀璨,却如碎了十里桃花、灌了满江春水,潋滟生辉的同时又迷离着摄人心魄的情愫。

    桑玥打量他时,他也在一瞬不瞬地欣赏着桑玥。

    她不爱化妆,今日却浓妆艳抹,黛眉浓长,唇瓣红润,脂粉厚厚,遮了她原本白皙通透的肤色,却别有一番且妩媚、且凌人的美。她已有将近八月的身孕,脸颊丰腴了些,腹部高高隆起,与普通孕妇没什么不同,但似乎又截然不同,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散不尽的光辉,很温暖、很厚重。

    “还看?”桑玥笑出了声。

    “看不够。”慕容拓也笑出了声,相识五年,总算盼来了这一天,他的满心欢喜,已不足以用言辞来形容。

    “殿下,荀夫人求见。”莲珠小心翼翼地禀报道。自从皇上过世,太女殿下便再也不见冷香凝了。冷香凝隔三差五地递消息,太女殿下总视而不见。大婚之日,本该由母亲陪在闺房,一同梳妆打扮,冷香凝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桑玥冷漠地回绝:“本宫很忙。”她不恨冷香凝,却也无法跟她坦然相处了。

    莲珠心中苦叹,退了出去。

    小石榴明白今天是个大日子,愣是乖巧得半分吵闹都无,就一步一步地跟在桑玥身后,随她上了马车。

    慕容拓骑在高头骏马上,伴随着马车里的妻儿,缓缓地走过铺满红毯的街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五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多么庆幸自己一掌打死了她的车夫,也多么庆幸她一吻夺走了他的注意。他忽而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对她死缠烂打,如果没有她,他一生都无法遇见心仪的女子,他宁缺毋滥,必要孤独终老了。

    “玥儿。”他对着马车的方向轻声唤道。

    “嗯?”花轿里飘出淡雅鼻音。

    “我前世……没有娶妻吧?”

    桑玥轻笑:“你一直孑然一身。”她死时二十有三,他二十有七,虽素未蒙面,但她知道摄政王的小儿子没有成亲。甚至,她前世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百场,慕容拓从不出席,他讨厌热闹,讨厌成为焦点,极不合群。

    慕容拓满意地笑了:“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桑玥会心一笑,是啊,前世经历的苦楚只为换来今生一个无怨无悔视她如命的良人,谁说不是命中注定?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不少,靠窗的茶楼皆轩窗大敞,大家都在瞩目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央央京都,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俊美华贵的新郎,他的笑,优雅似湛蓝天际一朵纯白的云,带着浅浅日晖光晕,明明柔和深情却又叫旁人不敢长久直视。

    途径南三街的十字路口时,慕容拓一行人和云绥一行人碰了个正着。二人微笑颔首,云绥打算避让,请慕容拓先行,毕竟他是臣,对方是君,断没有君让臣的道理。谁料,就在桑玥的轿子即将视力十字路口时,巷子里突然窜出了大量百姓,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能让太女和慕容拓成亲!成亲之后,慕容拓便会取而代之,成为新帝!太女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哪还会管朝堂?我大周就成了南越的附属国!这简直岂有此理?”一名布衣中年男子,愤慨地呵斥道。

    “太女!你万万不能嫁和慕容拓成亲!怎么能让我大周皇室的血脉流着南越的血统?”一名青年纤瘦男子,跟着附和。

    紧接着,那些围堵的人,开始拼命叫嚣:“太女不仁,太女卖国!”

    ……

    底下一片狂风暴雨的讨伐声和谩骂声,御林军劝说无果,欲要用暴力镇压,桑玥也没阻止,阻止也没用,这些人,摆明了是来闹事的,就算御林军不动手,他们也会飞蛾扑火地涌上来,像上次污蔑云绥那般宁愿自残也要赖给御林军。

    场面瞬间陷入了极端混乱的状态,要单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倒也罢了,偏偏那些人离忽而飞出了十多名高手,扬剑朝向了慕容拓和云绥。

    慕容拓不想在大婚之日见血,是以下手留了几分力道,每每打晕便算作罢。云绥大抵也有此意,并未开始血腥屠戮。

    始料未及的是,人群里的杀手越来越多,百姓也越来越多,他们突破了御林军的封锁,冲向了桑玥和冷芷珺的马车。子归心中大骇,哪还管见血不见血,摸出腰间的软剑便开始了厮杀。

    莲珠赶紧掀了帘子进去,抱住小石榴,唯恐混乱之际他会撞了桑玥的肚子。

    暮然,半空燃起了烟雾弹,灰蒙蒙的迷了所有人的眼。一道白色身影一晃而入,冰凉的匕首抵住了桑玥的脖子,莲珠看清来人后大骇:“玉如娇?”

    烟雾造成的视觉混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东边的巷子里又来了一辆马车,走下一个新娘子,玉如娇押着人,另外那边,杀手押着冷芷珺,三个新娘子一换,尔后玉如娇进入了冷芷珺的马车。

    烟雾散去时,马车里坐着的已不是原来的新娘子了。

    慕容拓和云绥终于打晕了所有杀手,御林军也抓获了滋事的百姓,并分了一队人马将他们送往了京兆府。

    慕容拓坐回马鞍上,问向轿子里的人:“玥儿,你没事吧?”

    轿子里传出一阵清脆的咳嗽,回话断断续续,声音有着咳嗽时的压抑:“喝水呛了……还好。”

    云绥掸了掸衣袖,如释重负:“既然太女殿下没事,我们继续吧。”

    慕容拓似不放心:“冷小姐呢?有没有受伤?”

    云绥咧唇一笑,眨了眨眼:“没,侍卫们保护得很好。”

    慕容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率领迎亲队伍离开了现场,喜乐再次奏得响亮,声声入耳,先前那惊险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

    云绥翻身上马,行至冷芷珺的马车旁,似有还无地,马车里传来孩童的呜咽,云绥淡淡一笑,只觉今日阳光独好。

    从冷府到五皇子府邸,除了横穿大半个京都,还需要途径一处僻静的羊肠小路,左面是微波粼粼的湖水,右面是枝繁叶茂的密林,云绥满面春风地握住缰绳,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刚刚好。

    日晖透过一旁的树木斜斜地洒落,光和疏影同时积聚在云绥精致瑰丽的娃娃脸上,这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容颜,天真而充满了善意,尤其那一笑便闪闪发光的小虎牙,更是为他凭添了几分率真。

    他就是长了一张天使的脸孔。

    小石榴眨巴着泪汪汪的眸子,看向满脸煞气的玉如娇,怯生生地道:“漂亮姐姐,我想尿尿,娘亲晕了,你给我把尿好不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让身旁的新郎官听了个正着,云绥笑意柔和,道:“打晕他。”开什么玩笑?他一出来可不就暴露新娘子的身份了?跟这孩子打交道多了,方知他狡猾如狐,但想在他手里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小石榴委屈地抽了抽:“我憋回去了,不想尿了。”

    天气晴好,偶尔微风拂面,甚为惬意。

    忽然,密林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异响,紧接着,数十名黑衣人闪电般地疾驰而出,煞气腾腾地拦住了云绥的队伍。

    云绥并不显露半分诧异,只似笑非笑道:“哟,这是要做什么?”

    “如你所见,抢亲。”

    黑衣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一袭宝蓝色锦服的慕容锦闲庭信步而来,他俊逸倜傥,高贵优雅,虽是抢亲却无半分掠夺的匪气,仿佛他干这事儿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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