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大太太定是让人给她备笔墨纸砚,还说让二老爷托兵部的关系走驿站,三日就能到!”

    司杏连连点头:“王姨娘顿时就哭了起来,关了门在砸东西呢。”

    析秋苦笑,夏姨娘住在她隔壁,怕是晚上又要睡不安生了。

    春雁掀了帘子进来:“小姐醒了。”又朝司杏道:“小姐的那套粉彩的碟子怎么少了一个,你瞧见没有?”

    司杏想了想,起身道:“我和你去找找!”

    春雁按着司杏坐下:“你也别急,我去把司榴喊进来唤你。”说着就出去喊司榴。

    谁知道司榴根本不理她,春雁无奈之下喊了春柳进房。

    司榴瞧见春雁和司杏走了,又不放心春柳服侍,进房换了春柳,可却一脸不高兴的站在哪里,也不过去服侍。

    析秋拿着书看了半晌,觉察到司榴的反常,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司榴就插着腰,横着眉毛:“小姐下次再和三小姐一起,别再支开奴婢了,这样的事情春雁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要是奴婢在,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她推河里去喂王八,冻她个几个时辰!”说着还气难平瞪了她一眼。

    析秋又好笑又感动:“行行行,以后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你,让司榴姑娘保护我!”司榴自小在乡下长大,放牛割草打架,和男子一样养着,性格泼辣的很!

    司榴觉得她在打趣自己不由道:“小姐也不用取笑奴婢,奴婢今儿这话撂在这里,若是三小姐再欺负你,我就死也拉着她垫背!”说着眼睛红红的看着析秋依旧有些惨白的脸:“好不容易养了点肉,这几天又没了!”

    析秋垂了眼睛,将泪花咽了进去,笑道:“死丫头,当我是猪不成!”

    两人相视一刻,一起笑了起来!

    待春雁司杏进来时,就瞧见主仆两个头挨着头在描花样子,司杏气不过上前用手蒙住纸墨,对着司榴斥道:“小姐这才好些,你也不拦着,若是再伤了身子怎么办!”也不管析秋的反应,呼喇喇收了笔墨!

    春雁捂嘴直笑,点着司榴的额头:“骂的好!”又委屈的看向析秋:“小姐不知道,她这几日阴着脸,就差张嘴把我给吞了,我连着做了几个恶梦!”

    司榴横了她一眼:“瞧你除了骨头哪还有肉,吞你还不如吞了三小姐去!”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连日来的抑郁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春柳掀开帘子进来,见一屋子人在笑,也展颜道:“这是怎么了?”又看司榴正笑抱着析秋,骂道:“你那么胖,别压坏了小姐!”

    司榴笑声戛然而止。

    春雁司杏则是大笑不止!

    析秋心情也好了起来,看向春柳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春柳上来将手中的匣子递过来:“这是大少爷给的回礼,说是桂花酥糖不错。”

    析秋打开盒子,是一整套绣针,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根,大小不一粗细不均,相当的专业。

    析秋盖上盖子交给春雁收着,笑问道:“没有别的话?”以佟慎之的个性,该有点别的话才对。

    春柳掩袖笑着:“说是太甜,下次少放糖!”

    几个丫头憋着笑,侧过头去。

    酥糖不放糖,那还是糖吗。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二太太那边的大丫头梅兰替三少爷佟全之送了回礼,是支三十年的人参,让析秋补补身子,又道:“三少爷那天多有叨扰,要是惹了祸还望六小姐多多包涵。”

    析秋自然一番客气,不一会徐天青身边的雏菊又来了:“我们少爷让我告诉姑娘,说他伤没有事,到是姑娘要好好养着,千万仔细着身体。”

    雏菊年纪不大,不过十二岁的样子,析秋就让春雁赏了她一个四分的银锞子,雏菊谢了又谢:“少爷还让我问六小姐,他过几日约了吴秀才去法华寺,那边有摊卖米粉,他记得小姐爱吃,这次要不要给你带些回来。”

    析秋笑着道:“替我谢谢你们少爷,他伤没好,吩咐随去的小厮仔细着点,别磕着碰着了!”

    雏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奴婢一定转告!”

    雏菊出门正好与佟析玉擦身而过,也不避她直接出了院子,佟析玉皱皱眉刚进去,就碰到结伴出来的司杏司榴:“八小姐好!”

    佟析玉点点头,声音低低的:“我来看看六姐姐。”

    司榴和司杏对视一眼,司榴就上前一步,抱歉的笑着:“真不好意思,小姐刚刚吃了药歇下了,八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进去把她叫醒。”人却没有动。

    佟析玉朝帘子里瞥了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我改日再来吧。”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院子。

    司杏就拉着司榴:“你这是何必呢,她毕竟是主子。”

    司榴冷哼一声:“像她这样只知道自保的人,我们何必对她好,纵是你今天把心掏给她了,明日有事她一样当缩头乌龟。”

    司杏失笑,却没有反驳。

    析秋坐在里间也没有吱声,大家不是一样的人,不愿成为敌人却也无力成为朋友,司榴这样如果能让佟析玉明白,以后相处也能轻松些。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1 回礼

    养了半个月的病,析秋也没闲着,不是佟析砚来看她,就是几个少爷面前的丫鬟连番来问,析秋觉得不好意思,就让人要了几个人鞋的尺寸,给大少爷做了一双墨绿色的棉布单鞋,佟慎之拿着鞋目光在蓝色的鞋帮上转了圈,又落在了那几枝君子挺拔的绿竹上,面色不变的交给小厮一山:“该换春衫了。”

    一山通透,第二天就并着春衫整整齐齐摆在床边上。

    三少爷的一双玄色的棉布单鞋,上面绣了一个胖胖的可爱的弯刀,三少爷爱不释手,当时就穿在脚上逢人就抬脚炫耀:“六姐姐做的鞋又好看又舒服。”又道“这把刀正是我看中的兵器!”

    表少爷的则是一双蓝色的,上面用银线隔纱满鞋镂空的绣了白云,寓意平步青云。

    徐天青亲自动手,从衣柜里翻出个檀木红漆匣子,里面有七八封字体娟秀的信,还有几副绣工不一的扇套,有的是析秋才开始学刺绣时做的,阵脚细密不一,竹子歪歪扭扭,每一幅绣品都能看到她的进步和变化,直到如今手中的这双绣鞋,更是行云流水以假乱真。

    一样一样细细看过,又重新摆好,将鞋子用棉布帕子包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匣子里,又锁好重新放回去,想到那日鼻尖萦绕的香气,红了耳朵。

    七少爷鞋子最不缺,因为在长身体,析秋几乎每月都会有新的给他,纵是这样他还老不乐意的盯着佟全之的鞋子嘟囔了半天。

    过了两日又收了各自的回礼,析秋绞尽脑汁的又统一回了扇套,然后又得了回礼,她便开始认真思索要不要继续绣下去。

    “大少爷也真是的,竟让人送了布料来,说他留着没用,不如送给小姐。”春雁和佟慎之是属于两种人类,思想上完全没法沟通:“也不知那位守孝的江小姐以后能不能受的了大少爷。”

    大少爷今年十八岁,十四岁时就订了亲,对方是鸿胪寺卿的长女,因两方年纪都不大,双方商议再等一年成亲,可当年佟府老太爷就去世了,适巧佟慎之刚刚中了举人,便闭门谢客守孝,去年孝期刚过就考了进士又点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正要重提婚事,那位江大人却又一睡未醒,江小姐又得守孝三年。

    大太太吵着要退婚,江家虽世代簪缨,可没了岳丈相助小舅子尚且年幼,旁的人还不是隔了一层,大少爷如今又是少年进士,前途无可限量,便和大老爷吵了几个月,最后佟慎之一句话歇了战火:“若退婚,我便终身不娶!”

    大太太蔫了,大老爷欢乐的回了任上,满京城里人人都夸佟府清贵仁义。

    接触之后,析秋也觉得这位寡言少语的大哥非常有趣:“他若有意送料子给我,又怎么会送宝蓝色?”是在告诉析秋,他很喜欢宝蓝色,而那绢布又是细纱罗绸的,只适合做男子的夏衫直缀。

    春雁瞠目结舌,哭笑不得:“是在拐着弯的让您给他做件夏衫?!”

    析秋只是笑。

    拖了半个月,大太太那里却不能再拖,这一日早上起来,换了件清爽的芙蓉色褙子,配了件柳绿的挑线裙子,去了智荟苑。

    大太太见她进来,脸上都是笑容:“这半个月不见,竟是瘦了一圈。”又指着房妈妈:“去,让厨房加几个荤菜,今日让几个丫头都留我这里吃饭。”想了想又加了句:“六丫头爱吃肘子,记得加上。”

    析秋起身福了福:“谢母亲。”另外两个也起身谢了。

    佟析言还在抄佛经中,大太太免了晨昏定省,实际上她根本出不了院子,所以并不在列。

    大太太又笑道:“三月三我约了陈夫人去普宁寺吃斋,也不过还有半月,你们也都准备准备。”

    几个女儿眼睛一亮,对于来了五年才出过一次门的析秋来说,虽只是寺庙,可也让她非常高兴。

    “那时候天气应该很暖和了,我穿那件桃红的褙子怎么样?或者湖绿色的也可以。”佟析砚难得这么兴奋:“六妹妹穿那件月白的,你穿白色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好。”又笑着打趣她:“我怎么记得你那件湖绿色的,是去年做的,你确定你今年还能穿?”

    佟析砚恍然想起来,她今年好像没做湖绿色的春衫,又存了侥幸:“我没你长的多,应该可以穿的。”

    析秋就笑了起来,就连房妈妈也捂着唇满脸的喜色。

    大太太就瞪了眼自己的女儿:“若真想穿让针线上再赶一件出来就是,何必穿去年的。”又看看析秋和佟析玉:“给六丫头做件茜红的,给八丫头做件鹅黄的。”

    佟析砚和佟析玉都笑了起来,析秋却暗暗皱了眉头。

    一个湖绿一个鹅黄,为何独独给她做了红色?

    陈夫人,莫不是尚书府的陈夫人?

    府里的丫头婆子知道要出门玩,一个个兴奋的整日里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着普济寺斋菜,就连山脚下的排摊也细致的说着,可大太太一句话又将众人打入谷底:“要等三小姐抄完了法华经,她才能去庙了,若是抄不完就再议日子吧。”

    于是,丫头们开始轮番在王姨娘门口转悠。

    佟敏之身边的春雨,秋云两个大丫头也去示威,她们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又是少爷身边服侍服侍的,在王姨娘门口闹的最凶,说的话更是难听之极。

    王姨娘先是气的大骂,可骂了两天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被那些小丫头们占了上风,沉寂了一日她一反常态的拿了瓜果点心出来:“日头毒辣,几位姑娘也进来坐坐,免的站在这里晒着了。”又热情的拉着春雨的手:“早听说姑娘贤惠,也帮我劝劝三小姐早些抄了的好,免得误了大太太的日子。”

    春雨,秋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昂着头进去:“去就去!”见到三小姐就一通冷嘲热讽,王姨娘也不生气,反而不停夸赞两人,还各赏了银手镯:“两位姑娘生的好,又这样知书达理,以后一个屋檐下相处也是一家人,大家也提前走动走动。”

    春雨秋云眼睛一亮,羞红了脸。

    王姨娘目光一闪,亲热的拉着她们的手:“我是过来人,两位妹妹何必如此,阖府里谁又是傻子,大太太把你们放在七少爷身边的,你们又是这般年纪,用意谁不清楚!?”说着笑了起来:“说起来,我都是要请教两位妹妹的,我虽年长些,到底没养过少爷,可在永州时一位刘道婆断我这胎定是位少爷,这养儿谁都会,可伺候少爷,满府里丫头谁也没你们有经验不是。”姿态摆的非常低!

    这话说的二人心坎上了,大少爷身边根本没有丫头,四个小厮懂什么,二房那边还轮不到她们操心,满府只有她们两个是七少爷身边大丫头,算起来自是她们最尊贵,伺候少爷的活也是最熟练。

    三人聊的颇为投机,自那之后几天春雨秋云日日过去坐坐。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2 出门

    三月三的前一天,三小姐佟析言双眼凹陷,颧骨突出几乎是飘出了院子,后面跟着的一排婆子,捧着十几叠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经文。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抄了五百多万字,怎么做到的析秋想不到!

    不过据佟析砚说,里面大部分的字迹都不一样,佟析言自己解释说:“前面抄时还好,后面手臂就有些抖,往后几日又染了风寒,所以字迹有些不同。”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有的事嘴里说的不过是给人听的,她屋子的墨香水香一个月没出来,昨日瞧见瘦的只剩皮包骨,就连王姨娘身边的几个丫头也瘦的不成人形,据说邱妈妈还三五日出门一趟,不是请了人抄又是什么。

    大太太看着佟析言明显瘦了许多的脸,将经文随意摆在一边,笑道:“病可好些了?若是不行就再养些日子。”

    佟析言立刻跪了下来:“劳母亲挂念,女儿日日抄经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从今以后女儿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和母亲学规矩!”说完,咚咚磕了三个头。

    大太太点点头:“想明白就好!”她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去普济寺。”

    过了一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佟析言喜形于色。

    春雁送明日出门的衣裳进来,是大太太嘱人做的那件茜红色褙子,析秋看也没看嘱咐她道:“上次大太太赏的燕窝你拿了送去给三小姐,也给墨香水香送点,顺便和水香聊聊。”春雁一怔,她和水香并不熟悉:“小姐想问什么?”

    “我听说最近秋云春雨和王姨娘走的很近,你去问问水香,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也不会瞒着你。”顿了一顿又道:“顺便拿五两银子给她补补身子,探探秋云和王姨娘平日都聊些什么。”

    春雁一愣,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小姐为什么去问水香?”她记着水香上次和司榴吵嘴的事,后面和她说话就应付居多。

    析秋手中拿着一件旧的披风,拆着上面的莲花:“我自是明白你的顾虑,可你可有想过,你们因为此事恨三小姐,水香难道就没有可能?”上次在竹林里,先冲过去扶着佟析言的是墨香,水香站在一边双目发直,却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最后应应景扶着佟析言罢了。

    有的时候,人的态度会无意间表露出来,水香对佟析言的不满绝不会一日两日了。

    春雁恍然大悟,也拿起披风的一角学着析秋拆线:“奴婢明白了,等到午时三小姐歇了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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