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小曲子的一双小眼何等犀利,韩嬷嬷离去前的异状让他看在眼里,狐疑在心里。隐约心头有些不安,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老货这当口不在她主子宋氏那里守着,跑去偏殿做什么?

    毕竟这宋氏的前科海了去了,小曲子不得不提防着宋氏害她主子的贼心不死,为妥当起见,思来想去他打算尾随着那韩嬷嬷去看看。

    “主子,您身子骨不好,又吹不得风,这回赶上风大,让小曲子回屋给您拿件披风可好?”眼见着韩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小曲子急的脚底都冒汗,这老货铁定是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他们屋里的那两宫女此刻可正在那偏殿煎着药呢,那老货赶巧的这个时候去,想想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一想到未知的阴谋即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小曲子哪里还呆得住,脚底无意识的死磨着地面,只恨不得此刻能把两脚按上风火轮,下一刻能风风火火的去揭穿那老货的阴谋,将那未知的祸事扼杀在摇篮中。

    张子清似乎听不懂小曲子的暗示,然后就在全体奴才惊奇的目光中双手掩面颤抖在风中,倒在翠枝的怀里颤声道:“哪里还用的上这披风?让我吹死在风中也就全了姐姐的意了。没听见吗,姐姐她让我滚,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和大格格,没别的意思,姐姐怎的就把我想的如此不堪,还恶言相待?”说到最后还极为形象逼真的哽了尾音颤了肩,做足了单蠢的悲情女的姿态,其他奴才怎么想翠枝不知,此时此刻的她凌乱在风里,心底狂躁的咆哮——难不成她的主子还在对那宋氏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曲子早已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主子究竟是看多了大戏想自个上台来唱作一番也好,还是对那宋氏的确是真情流露也罢,此刻的他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得立刻制止那韩老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主子可得紧着自个的身子,这些邪风可都是祸体之源,马虎不得,还是让奴才去给您……”

    张子清打断了小曲子的话:“小曲子,用不着的,若病邪真的发难,避又如何能避的?”

    小曲子定住了脚,他主子这是在暗示他……勿动?难不成他主子已经洞悉了宋氏的阴谋,想好了应对之策,似乎是大局在手智珠在握?

    小曲子调稳了呼吸面上依旧淡定着,心头却急的差点挠破胸腔,他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他的主子,尤其想问一问他主子到底知不知道宋氏的阴谋,如果知道那到底有没有十足的把握来破解宋氏的阴谋?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都不能问,只能配合着他的主子做忧戚状,期期艾艾的立在凉风中。

    其他奴才索性停了手里活计,看着张子清一行就跟看大戏似的,连声啧啧不断,一致怀疑这个张氏格格绝对是难产生下的,不然这脑袋瓜咋的就跟被门板夹了似的,直愣愣的不拐弯呢?

    靠在翠枝身上的张子清强行将灵识分为了两股,一股尾随着韩嬷嬷,跟着她来到了偏殿处,看着她隐在暗处给正在里面煎药的其中一个宫女打了个眼色,看着那宫女不小心将药壶打翻烫了另一个宫女一手血泡,然后焦急跑出殿去给她找药,却在找药的途中与韩嬷嬷有片刻的交接,接着就将所谓的药找到了她主子张子清的房里,看她颤着手抖着胳膊将那插满针的小人偶胡乱塞到她枕下的时候,张子清木着脸想,抖什么呢,做坏事就得脸不发红眼皮不跳,这般惊惧显于色,难成大气候的。

    另一股意识则是时刻关注着四爷一行的进度,此刻四爷他们离这院子不足十米,而张子清此时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在离四爷一行百米之处,福晋正带着一干奴才还有两个顶戴花翎的男人也匆匆往这边赶来……张子清一怔,两个太医?

    忽的她把脸整个埋进翠枝肩上,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嘴角抿着两眼弯着,怎么办,大格格的病如此兴师动众,连宫里头的某些大人物都惊动了,怎么办,怎么办呢,她突然不想这般被动结束了,突然任性的想改变策略,她怎么能如此唯恐天下不乱,怎么能这么坏心眼,想在这当口给宋氏来场恶作剧捏?

    唉,她果真是个坏人,坏人捏~

    木着脸于心中一唱三叹罢,她强压下脑中隐约的不适强行将灵识再分一股出来,径直穿入到宋氏屋内,趁宋氏不注意时迅速卷走那蜷缩成一团的黄纸,而后与第一股灵识互换位置,由着张子清将精神力慢慢加重于第三股灵识上,化无形为有形,彷如实质般慢慢抚平那蜷缩的黄纸……而第一股灵识却静待在宋氏房里,三股灵识各司其职让张子清得以在最短时间内把控全局,然后凡事有利即有弊,精神力的耗损度几乎也令人叹为观止,她慢慢的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虚,却依旧咬牙忍着不肯收回任意一股,她这个人性子比较拗,凡事不做既已,若做就得做的尽善尽美,丁点差池都不容许出现在她张子清的字典里。

    当第二股灵识传达来的影像告诉她四爷一行已经入了院子时,张子清流着冷汗将最后余有的精神力一股脑全灌注到第一股灵识中,由着第一股灵识慢慢将进气少的大格格环绕,慢慢的触着大格格冰凉的皮肤,由着若隐若现的脉搏将丝丝缕缕的真气缓缓沿着周身行走……

    当听到四爷来了时,宋氏下意识的忙扶了扶鬓角,抬脚就往外急走了几步,忽的猛然想到了什么,又赶忙折身抱起了大格格,没韩嬷嬷在旁提点的她自然就忽略了大格格变的平稳的呼吸以及那已然消褪了紫色恢复了正常的脸蛋。

    四爷尚未靠近宋氏寝屋时就远远的见着张子清一行焦灼的守在宋氏屋外,心头微微感叹,这张氏人虽蠢些,却终不是个奸的,比那内里藏奸的倒也难得的心思纯良了。这目光一转紧接着入眼的就是犹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两个奴才,四爷的脸立马冷了下来。他冷眼看着那两奴才气焰嚣张的不知在跟张氏说些什么,隐约听到似乎是什么‘狗屎’之类的污言秽语,只见那张氏听罢颤着身子摇摇欲坠,挣开了扶着她的奴才,踉跄着消瘦的病体上前了一步,低声细语的似在请求着什么,而那两个死奴才却破口大骂了起来,似乎觉得骂两声不过瘾,明目张胆的将张氏狠狠一推搡,张氏细弱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掼在了地上,孱弱的趴在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突地一阵抽搐,一口血喷了出来。

    李氏惊呼了一声,忙看向一旁冷意骇人的四爷。

    四爷握紧了双拳浑身微颤,他怎的不知,他府上什么时候竟出了这等子目无尊主的奴才?他甚至不知,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竟卑微到任由奴才打骂的地步?

    心头对宋氏本就单薄的愧意愈发的淡了,几个快步上前他俯身抱起了张子清,看死人般扫了眼那两觳觫成一团的狗奴才,沉声厉喝:“苏培盛,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叉了这些狗奴才出去,堆在这想脏爷的眼吗?”

    苏培盛忙打千:“奴才岂敢!奴才遵命!”打个手势,让底下奴才把人拖走。

    瞧这架势,那两奴才哪里不知这一拖出去就是他俩的死期?

    惊恐在心底急速蔓延,怨毒的眼神直射窝在四爷怀里的张子清,作为恶奴,他们岂会乖乖的引颈就戮?

    “爷饶命!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啊,奴才是被嗷——!”是被陷害的啊!!!两奴才齐齐喊冤,正欲争先恐后的道出被‘陷害’的经过,张子清眯了眼的刹那,收回的第二股灵识毫不吝啬的全都化作无形的冰针直往他们脚背上去,刺得他们见痛不见血。

    两奴才涕泪横流的抱脚惨呼,四爷冷眼扫过苏培盛,苏培盛暗抹了把额上虚汗,脱了自个两只鞋,亲自过去一一堵了他们的嘴,世界这才安静……

    小曲子和翠枝深深的埋下了脑袋,于零星子余光中目送着悲催退场的两奴才,无不偷偷咽着唾沫,时间点掐的可真准呐,他们主子可是能掐会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们主子不知比之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智谋几何?不要怀疑,那两可怜的奴才真的是被‘陷害’的,宋氏院里其他洒扫的奴才隔得远些,看的见听的模糊,而他们两个却从头看听到了尾,清楚的明白整个事件的发展经过……小曲子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主子一脸无辜的仰着脸,对着那俩奴才温声细语的说‘宋氏是狗屁,你们是狗屎’的情景。翠枝想,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俩可怜的奴才,悲催的,明明是主子先无故挑衅他们的,到头来却背上了欺主恶奴的罪名,这是主子以弱敌强的大智慧,作为主子跟前一等大宫女,她可得学着点。

    闻声抱着大格格移步易踉跄出来的宋氏见了四爷眼眸一亮,却在下一刻见了被四爷环抱在怀的张子清时差点瞪瞎了眼珠子,几乎咬碎了银牙才扼住了要冲上前撕碎张子清的冲动,垂眸低首间盈盈美目迅速泛起了浓浓水雾,顺着苍白的脸颊汇聚成珠,虚倚着门框弱不胜衣,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爷,我们的大格格,大格格她……”宋氏悲哀着低着头将脸埋进了襁褓里泣不成声,待抬起头时满脸挂着脸,凄凄切切的望着四爷:“爷能抽空来见大格格最后一面,大格格上路也能安心了……只是妾想求爷个恩典,求爷能抱一抱大格格……妾知道这是奢望,可妾还是想求爷,求爷能亲手抱一抱她,妾希望她能记住她阿玛的味道,那么哪怕她过了孟婆桥喝了那孟婆汤,重新投了胎转了世,她也依稀能记得她前世曾有着这么抱过她爱过她期待过她降临的阿玛……”

    宋氏泪流满面,半是真心半是作秀,抱着大格格那么凄然的望着他,那般恳切的为了女儿愿意放下一切的卑微眼神,看在四爷眼里也是涩然的,他想起了他的养母孝懿皇后,当年痴痴的抱着他那福薄早夭的皇妹,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求着他的皇阿玛,求他皇阿玛再让太医来瞧瞧,再瞧瞧,明明身体还是软的,还有得救的,有的救……

    “爷……”宋氏抱着大格格一步步的靠近四爷,尽量不让自己怨毒的眼神落在张子清身上,颤抖的把大格格朝着四爷试探的送出:“爷,求您……”

    ☆、13破解(一)

    动作间大格格的襁褓被向外扯偏了些,芙蓉缠枝的大红襁褓内,大格格睡意朦胧的小脸若隐若现。

    秋高气爽的十月,放在北国却是北风已至,凉风呼啸,尤其是傍晚温度骤减,猖狂的风夹杂着冷意吹打在人脸上尚且觉得不适,更遑论是那体弱娇嫩的婴儿?大格格不舒服的扭动身子,企图唤来大人们的注意来盖好她得以汲取温暖的襁褓,可她的额娘却一无所察,只是一味的将她往四爷跟前送,动作间襁褓被扯开的弧度渐渐变大,沁凉的风愈发的灌进大格格孱弱的身体里。

    这样的虐待终于使得大格格不堪忍受,瘪着嘴巴弱弱的哭了起来,抽噎的哭声弱的犹如猫叫,可饶是如此,却有堪比惊雷之效,震得在场之人脸色各异。

    四爷将前一刻伸出去的手悄悄的收回原处,削薄的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腰背冷硬的挺直,视线从大格格哭泣的面容上移开,手上的力道却无意识加重三分。

    缩在四爷怀里捏在四爷掌心里的张子清痛的直咬后牙槽,心里长吁短叹,果真这装死的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了的。

    宋氏那一瞬的表情用惊骇来形容再好不过,第一反应她不是为她死而复生的闺女儿欣喜,而是既惊且惧的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四爷解释才能把自个完全摘除,对于怀里的女儿有瞬间的怨怼,为何要偏赶在这个时候大好了?

    虽然宋氏随即自作聪明的换上惊喜的模样,抱着大格格喜极而泣来掩饰自己刹那间的失态,可那一瞬的骇然还是被眼尖的四爷给捕捉了去。四爷眯了眼,面色愈发的冷峻。

    四爷不发话,可旁边李氏可是那息事宁人的主?姣好的眸子一弯,笑的既俏且娇,轻甩着帕子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拉开被宋氏重新捂得严实的襁褓,对宋氏的惊怒视若无睹,抚着大格格泪痕遍布的小脸,啧啧嗔怪着:“呀,大格格的脸蛋怎的这般凉?姐姐也是,大格格身子生来就弱,哪里能吹的这般久的风?不是妹妹说道,就算姐姐要求的爷的怜惜,也何苦拿大格格当筏子,凭的累的大格格跟着受罪,若姐姐再来个这么三五回,别怪妹妹说的不好听,只怕大格格的身子骨可熬不住姐姐的这般折腾。”边说边拿着帕子怜惜的给着大格格擦拭眼泪,浑然不顾宋氏的怒目相视。

    李氏的这番话几乎是诛心了,几乎是明示宋氏不顾大格格安危,甚至以伤害大格格健康为代价来达到邀宠的目的,在这嫡庶分明的年代,说的难听点这宋氏不过是大格格的奴才,即便是生了大格格却是没资格让大格格叫声额娘的,若不是四爷怜惜大格格身子孱弱,又怎会让大格格养在宋氏身边?你一个奴才不知感恩倒罢了,反而以下犯上拿自个的主子当做争宠的筏子,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四爷的脸又冷了几分,宋氏焦急的欲张口辩驳,可李氏岂会给她辩解的机会?

    “还有,若大格格病了,姐姐差人去请了福晋叫了太医便是,若姐姐想见爷了……哦,或许是姐姐认为病中的大格格想见爷了,姐姐差人去请了爷,如实说着,若爷忙完了政务得空,自然会过来瞧看大格格和姐姐的,姐姐何苦编出这么大的幌子来,平白咒了大格格不说,若这事给传了出去,你让爷的脸面往哪里放?”李氏不赞同的眼神往宋氏惨白僵硬的脸上一扫,微微掩了嘴:“姐姐,妹妹不得不说你,这大错姐姐可错的过了。”

    “爷……”宋氏流着泪抱着大格格狠狠跪了下来,膝盖碰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砸在每个人的耳中:“爷,李妹妹话里话外说妾拿大格格当筏子来邀宠,妾嘴拙辩驳不得,所谓清者自清,妾只道问心无愧。”倔强的脸撇过一边,宋氏的泪流的更凶,压抑的呜咽声似委屈似悲哀,小巧的下颌仰起的角度刚刚好,准确的将美丽、倔强与凄凉融合成一体,跟着四爷久了,她知道她自个什么模样最能惹得四爷怜惜。

    宋氏房里的大丫头秋菊噗通跪下,碰碰磕头为主子喊冤:“爷请明鉴,当时大格格嘴角吐着药汁,浑身涨紫,小小的身子不断的抽搐着,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主子惊痛的都晕死过两回,院里头的奴才都可作证。大格格前头真的是不大好了,这事哪里是主子能做的了主的,这才压了心中悲痛遣人去请了爷,不想大格格吉人天相又有爷庇佑着,爷一来大格格就大好了,虽然事情赶得巧,可奴才所道都千真万确不敢有丝毫欺瞒,主子更是对大格格呕心沥血,望爷明鉴!”

    福晋带着太医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颇有些诡异的场景,宋氏抱着大格格跪在爷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旁边的丫头又是喊冤又是磕头,李氏站在爷身后正掩嘴似乎在幸灾乐祸的看着,而她们爷却抱着那张氏对着宋氏不为所动,冷峻的面容是她鲜少见过的寒意遍布。

    福晋觉得气氛隐约有些不对头,压住了心底的疑思,赶忙带着两个太医上前给四爷请安:“爷吉祥。爷,底下人去太医院请了刘太医过来,而德妃娘娘体恤,听说府里宋氏的大格格不好了,特派了宫里头的儿科圣手王太医也跟着过来。德妃娘娘菩萨心肠,又福泽深厚,爷请宽心,有德妃娘娘的福泽庇佑,大格格定会转危为安的。”

    听德妃也知晓了此事,四爷的脸僵了下,福晋没有注意到,只是让两位太医赶紧过来瞧看大格格。

    当大格格的襁褓被打开,福晋见了精神上好正打着哭嗝看着众人的大格格时,她心里咯噔一下,瞧大格格的模样,不像是不大好的样子……

    隐晦的看了眼宋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这个宋氏,应该没有那个胆敢拿这个来戏耍人吧?

    宋氏抱着大格格其实是心在发颤,人是怕的,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大格格竟能得如此重视,连宫里的德妃娘娘都惊动了,还特意派了太医前来……或许是傍晚的风打在身上有些凉,她狠狠打了个瑟缩,若是大格格真的不好了,其实结局也就是在她意料之中,棋局之内,可若是大格格无碍……宋氏的脑袋有些空,有些乱,若真是那样,那她的结局就不是她能猜的到的了,可能结局会有一万种,可这一万种肯定都不会尽如人意。心乱如麻,突然间她也不敢肯定,她是希望从这正在诊脉的太医口中听到她的大格格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

    福晋见王太医把完脉,询问:“大格格怎样?”

    王太医皱皱眉,道:“回福晋的话,恕奴才直言,大格格生来心脉不足,较之正常婴孩尤为要仔细养着,现下的风大,哪里能由得将大格格抱出来吹这凉风?况且瞧大格格啼哭不止,不是便溺便是腹中饿甚,不知伺候大格格的人何在,可是这大格格许久没给喂食?”

    四爷的目光冷冷压在宋氏的头顶,宋氏只觉得力若千钧,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抬头哭道:“大格格下午时分就开始口吐药汁浑身抽搐,妾只道大格格不成了,昏死都过了两回了,哪里顾暇到其他?所幸大格格有德妃娘娘和爷庇佑,吉人天相,要不妾也活不下去了……”

    王太医的眉更皱了:“格格说大格格先前还口吐药汁浑身抽搐?格格可以仔细说道?”

    宋氏哭的脱力,旁边秋菊接过话茬将大格格先前症状一一说了一遍。

    王太医又给大格格把了把脉,声音硬邦邦的:“恕奴才直言,若大格格先前真依格格所讲,恐怕大格格早已断了心脉,哪里还等得了奴才过来救治?恕奴才孤陋寡闻,格格所言,实在匪夷所思。”

    宋氏惊了,慌了,更怕了,这王太医的话可比那李氏的更诛心呐,只差直言直语的明着告诉四爷,经权威认定,大格格先前所谓口吐药汁浑身抽搐是没影的事,全属胡诌,完全是她宋氏一手杜撰出来,联合恶奴欺上瞒下,大逆不道,将堂堂大清皇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可是个大罪过,她小小一个格格哪里能担的起?

    于是惊慌失措的宋氏便说了句她今个唯一失口的话:“太医又怎知,大格格她不是回光返照呢?”

    一言既出,四野寂静,四爷震怒!

    “苏培盛!”

    “奴才在!”

    “令人收拾大格格的东西,从今个起,大格格交由福晋养着。”

    “嗻。奴才这就令人去办。”

    苏培盛领了命马不停蹄的照办,福晋被四爷这么大的一个礼冷不丁轰下来,尚有些云里雾里的回不过神。那病怏怏的大格格养在谁名下都是个灾,养好了别人不会说你好,相反养不好那就是你这个养母的不是,况且瞧那大格格病歪歪的样,十有八九是难以养得好。

    福晋立即意识到这是个烫手山芋,她不能接,接了绝对是个灾,精明的她是不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所以她得转灾。

    未等她出口拒绝,宋氏在那头已经哭天抢地的嚎上了:“爷,您不能这么做,大格格是妾的命啊——”

    “难不成爷怎么做还用的着你这个奴才来教?”四爷不带感情的说,连看都懒得看那宋氏一眼,转过头看向福晋:“至于那宋氏,巧言令色又内里藏奸,如今不知存了哪番腌儹心思竟敢诅咒大格格,实属大逆不道,决不能轻饶!从今个起就将她迁出格格院,选个清净的地方给她修身养性,什么时候养好了心性,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吧。”

    福晋恭谨道:“一切依爷的意思去办。”

    眼见着一切都成定局,宋氏不顾韩嬷嬷投来的不赞成目光,扫过张子清时一道亮光闪过,随即抱着大格格膝行至四爷跟前,哀哀哭了起来:“爷,您为什么不相信妾?妾跟了您这么多年,妾什么脾性难道爷还不知?就算妾再怎么轻狂,妾又岂会是那种丧尽天良之人,虎毒尚不食子,难不成妾连牲畜都不如?况且妾生大格格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说妾今后怕是再难有子嗣,妾平日里看大格格犹如看眼珠子般,疼且尚有不及,又岂会拿大格格的事做咒乱说?爷明鉴,妾真的是冤枉的啊,爷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妾呢?”

    四爷垂着眸沉思,细想这事里也的确透着些古怪,这宋氏虽有些心思却素来做事谨小慎微,而今日这事,若她只是为了邀宠就拿大格格撒这弥天大谎似乎说不过去,毕竟破绽过多且事发后果严重,这种代价大回报微的蠢事只怕蠢人才做得出,宋氏的确没道理会这么做。

    岂料四爷刚觉得宋氏做这事的理由不成立,宋氏就上杆子给四爷送来成立的理由:“爷,妾思来想去,大格格这番怪病来去的都十分离奇,妾私以为有宵小作祟,做些阴毒之事,这才搅得妾那可怜的大格格不得安宁……爷,若不能找出这恶毒之人,破了令她作祟之物,只怕大格格她今后难得安宁啊——”

    四爷冷眼看着宋氏不经意的将眼神几次扫过他怀里的张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道,原来她自始至终打得是这个主意,怪不得肯拿大格格做注了,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顺她的话询问道:“哦?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早有怀疑之人,你说来爷听听。”

    旁边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福晋暗叹口气,这宋氏今日是鬼迷了心窍了吗,步步下臭棋,本来的活棋硬是让她给下的死死的,堪称奇葩了。

    李氏掩着唇角想,宋氏该有多恨那张氏,连这当口都不忘拉上那张氏一把。

    张子清闭着眼睛在心中狂啸,看到米,看到米,这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啊!

    宋氏哀怜道:“不是妾小人之心,而是自古人心难测,前些日子张妹妹与我说话间不经意问了大格格的生辰,妾只当她是关心大格格之故倒也未曾放在心上,后来张妹妹房里的奴才不忍落前来偷偷告诉妾,说……说张妹妹成日的在房里缝缝绣绣的捣鼓,还不时念叨着大格格的生辰八字神神秘秘的,妾当时惊怒,只当这起子奴才挑拨离间,还狠狠的训斥了那奴才一番……可如今大格格突然发怪病,要不是爷的龙子之气及时散了这妖邪,只怕大格格她……所以妾不得不怀疑,不得不多疑,妾恳请爷能遣人仔细的搜查一番,若此番真的是妾小人之心了,那妾愿意向张妹妹负荆请罪!”

    早在宋氏暗指张子清的时候小曲子和翠枝就跪下了,待宋氏说完,小曲子磕了个头,有条不紊道:“回爷的话,宋格格的话实不符实,自奴才主子搬来这格格院后,与宋格格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宋格格过来见的奴才主子,宋格格就站在房门处远远的和奴才主子说着话,奴才当时守在房门不远,不曾听见宋格格和奴才主子谈论丁点有关大格格生辰一事。况且主子的屋里除了奴才和翠枝,主子吩咐其他人等不得入内,至于宋格格所说的所谓去您屋里告密的奴才,望宋格格说出个名,奴才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小曲子的有条理的一番话听的人刮目相看,苏培盛远远地回头瞅了眼这个奴才,牢牢记住了这张脸,这奴才好,临危不惧是个有前途的。

    有了小曲子打底,翠枝的心里也就不那么慌了,同样磕了个头道:“回爷的话,奴婢主子久病在床没个消遣,又念往日里受得府里爷和福晋的恩惠甚多,却无以为报,如此卧病在床有着大把的时间在,便想着给爷和福晋绣点什么。实不瞒爷和福晋,奴婢主子的针线活丢的太久了,再拿起时手已太生,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怕污了爷和福晋的眼,奴婢主子成天的窝在房里哪也不出,从早晨睁眼到晚上就寝,奴婢主子除了吃饭的时间就是练刺绣,绣的不过是一叠子小蜜蜂罢了,哪里有宋格格所谓的鬼祟东西?若爷和福晋不信,奴婢这就回房去给拿来,那是与不是即可分晓。”

    翠枝说的不卑不亢,宋氏冷笑:“你去拿?是去销赃还是毁尸灭迹?”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院里出了事她这个福晋定也落不了好,府里丑事关乎爷的面子,也不知爷心里头是再怎么想的,打发了王太医回去却独留了刘太医在此,瞧刘太医汗流浃背的可怜样,想必也是不愿意卷进这般皇家阴私的吧。

    福晋猜想爷留下刘太医应该是为那张氏,心头微微酸了下,不是滋味的看了眼被四爷抱了不短时间的张氏,压下心头的滋味向四爷询问道:“爷,您看这事……”

    “福晋管理的后院倒也热闹的很。”

    四爷不咸不淡的说着,福晋却眼前微微一黑,在人前拿话刺她,这是自他们大婚过后从未有过的事。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爷会在后院的女人们面前给她这个福晋没脸,落她面子,此时此刻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宋氏和李氏那幸灾乐祸的眼神。

    福晋抠进掌心的指甲断进了嫩肉里,她眨眨眼逼退眼底湿意,声音干涩:“是妾身让爷失望了。”

    四爷没有理会,也是借此机会敲打一番福晋,整日里竟想些有些没得,瞧这后院像什么话,尽让人看了笑话。

    “苏培盛。”

    听到传唤忙放下手头活计,紧赶慢赶的颠颠过来:“奴才在。”

    “叫人送李格格回去,顺道让人将这个院里的奴才全都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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