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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所谓的挖坑自己跳,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同样的,长时间大规模的炮击也会将战场上的土地变得“松软”,进攻士兵跑到这样的区域,一脚陷进去,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虽然华夏军队在与俄日作战时都进行过炮击,但对比起欧洲西线战场动辄集结几百门,甚至上千门的火炮,成吨炮弹往下砸的情形,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也自然不会有这种进攻中的“麻烦”和“苦恼”。

    勃鲁西洛夫在发动进攻之前,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不只改进了炮轰策略,同时也改变了集团冲锋的进攻模式。他下令军队分散开,专门寻找奥军的防守薄弱处进攻,由于俄军在各处推进的速度和火力强度都差不多,奥匈帝国军队的指挥官根本摸不清主要进攻点在哪里,也无法及时做出军力调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俄国军队快速推进,而己方军队却在节节败退。

    大量的奥匈帝国军人被杀或是被俘,进攻的顺利,让俄国士兵们总算找回了斯拉夫人作为战士的自信。

    但是,战场上的阶段性胜利也无法掩盖沙俄帝国内部存在的严重问题,官僚主义盛行,国内经济紧张,即便是在作战中也不忘记权力倾轧。

    本次主攻的沙俄西南方面军,本该是助攻部队,而真正的主攻部队,从战斗打响到现在,迟迟没有行动,该军的指挥官,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拖延,大有将打酱油进行到底的决心。

    这种情况,即便是沙皇尼古拉二世本人在此,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何况他此刻并不在前线。

    于是,勃鲁西洛夫和他指挥的军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至于支援和补给,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俄军在东线骤然发动进攻,奥匈帝国军队如此迅速的落败,让德国坐不住了,凡尔登已经成为同盟国和协约国士兵的死亡之地,德国投入的新式武器,勉强取得了一定优势,但无论是凡尔登前线的德军指挥官,还是制定了作战计划的德军总参谋长法肯豪森,对取得胜利的信念,都不再如当初坚定。

    如今东线的战况,不只让奥匈帝国的皇帝焦头烂额,也相当于给了在西线的德军当头一棒。

    几十万的军队,远胜于俄国军队的火炮数量和火力优势,却被几乎三人一支步枪的俄国人揍成这个样子?

    就算“怒其不争”,也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德国和奥匈帝国都迅速开始调集援军,此举也大大减轻了欧洲西线和南线协约国军队的压力,在南线战场,被迫在伊松河战线独自面对德军的意大利也松了口气,比起对德的艰苦作战,还是打酱油更适合他们。

    德军抽调西线和南线的军队,并没逃过敌人的眼睛。协约国的首脑们经过商讨,一致决定,主动在西线发动一场进攻,彻底将德国揍趴下!

    比起以往长时间的争论,这一次,协约国首脑们的“效率”高得简直不可思议。

    或许是德国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灭,也或许是经过日德兰大海战和在凡尔登的鏖战,协约国认为可以将战争结束在1916年,总之,比凡尔登绞肉机更加惨烈的索姆河战役,就此拍板通过。

    欧洲的战况不停在许二姐手中汇总,传回华夏,频率不高,但每次传回的消息,都极其重要。

    回到关北之后,李谨言就接到了许二姐的电报,同时,已经成为基洛夫反抗组织二把手的喀山,也从西伯利亚发回消息,俄军在战场上“节节胜利”,俄国后方却开始撑不住了。

    “沙皇政府计划发行大量的纸币。”潜伏在冬宫中的伊莲娜也接连送出消息,如今的她,不只深受塔基杨娜女大公的信任,也能轻易从拉斯普京口中探明她想要知道的所有东西,只是,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

    伊莲娜却从不为此感到伤心,她心中只有对沙皇俄国的刻骨仇恨,为了给死去的家人和族人报仇,她不惜牺牲一切。而且,她总觉得,那一天将很快来临。

    捧着塔基杨娜女大公赏赐的珠宝,走在皇宫的走廊上,伊莲娜看到了表情严肃的德米特里大公和英俊的尤苏波夫公爵,他们正脚步匆匆,伊莲娜向他们身后望去,同样转身离去的,还有一名与拉斯普京有染的宫廷侍女。

    伊莲娜知道,这名侍女的家族,是忠于皇室的,但却对皇后亚历山德拉和沙皇尼古拉二世有相当大的不满。

    她与德米特里大公碰面,是为了什么?

    伊莲娜提起裙摆,陷入了沉思。

    俄国宫廷中发生的情况,李谨言并不关心,他最关注的,还是沙皇俄国即将大量发行纸币的事情。

    众所周知,发行纸币是需要有相当数额的黄金或白银作为保证金的,尼古拉二世的确有大量的黄金,但这些只属于沙皇个人,而不属于国家。

    “再发纸币?”李谨言放下电报,靠在椅背上,沙皇政府是嫌自己倒台得还不够快,是吧?

    不过这样也好,李谨言坐直身体,“来人。”

    北六省情报局一处处长豹子,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大帅府。成为情报局一处处长之后,豹子行事更加谨慎,性格变得愈发低调,做事却始终不遗余力。

    一处上下,行事作风也随之一变,接继而带动整个情报局,行事高效,严密,至今为止,还没出过任何岔子,唯一例外的,就只有哑叔和他的情报四处。但情报局里的人都清楚,四处这帮人,可谓是言少爷的嫡系,别说是同级的几个处长,就算是新情报局长上任,也未必能管到四处这帮人的头上。

    天子门生,比喻虽算不上太恰当,却也差不了太多。

    “处座,言少爷这次叫咱们来,能是为了什么事?”

    豹子身边还带着一个样子憨厚,扔进人群,转眼就能隐匿行踪的年轻汉子。

    “别问那么多。”豹子低声道:“做咱们这行的,就要多做少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当上头的人问起来,肚子里有多少,也一点别落。你入行的时间不短了,该把这些牢牢记住了。”

    “是,谢处座教诲!”

    两人走进房间时,李谨言正在书桌前写字,白老暂时留在了京城,但每天五篇大字,李谨言却从没有落下。说不定老爷子什么时候就来了,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况且,每天写字也成了李谨言的日常习惯,就算挤时间,他也会站到桌旁,否则总会觉得少了什么一样。

    哑叔袖手站在桌旁,丫头带豹子两人进来时,他也只是扫了一眼,点了一下头。

    豹子两人也没出声,直到李谨言最后一个字写完,抬起头,两人才开口道:“言少爷。”

    “来了。”李谨言笑了笑,放下笔,扫了一眼跟在豹子身旁的年轻汉子,笑容依旧温和。

    哑叔也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个汉子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让那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下暗道,难怪处座说四处的人厉害,果然不是虚言。

    等到丫头送上热茶,房门关上,多余的话李谨言没说,直接告诉哑叔和豹子,让他们分批向沙俄国内派潜伏人员。

    “行动要隐秘,但要快,最好能在年底前完成。”李谨言没有说这样做的原因,哑叔和豹子也没问,“派去的人必须可靠。”

    “言少爷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跟着豹子一起来的年轻汉子,在李谨言说话时一直低着头,貌似恭敬,只是双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兴奋。

    “那么,”李谨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再把茶杯放下,杯底磕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室内随即一静,而低头的汉子,乍然抬起头,他的身侧,正抵着一把手枪,而他的喉咙,也被一只如钢钎般的手锁住了。

    “处座?言少爷?”

    汉子神色惶急,貌似十分不解。

    “行了,别演戏了。”豹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也算能耐,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捣鬼,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脑子被驴踢了,要出卖自己人?”

    “我没……”

    “没什么?没给德国人传递消息?还是没收法国人给你的金条?”豹子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跟着言少爷去京城,就不知道你在关北做了些什么?还是你真以为,兵工厂里的人是那么容易被你买通的?八拜的交情就会和你一起当汉奸?”

    “我不是汉奸!”汉子突然瞪圆了眼睛,“我不是!”

    “你是。”豹子的声音很冷,“从你给了德国人消息,收了法国人的钱开始,你就是!”

    “不!”

    汉子猛然将手探入怀中,却什么也没摸到,他这才想起,在来之前,处座告诉他,进大帅府见言少爷,是不能带枪的……

    豹子冷笑一声,枪托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与此同时,关北城内的情报人员,也开始了一场秘密的搜捕行动,老字号,新字号,商店,洋行,工厂,或是外国间谍,或是为国外传递消息的华夏人,都一一落网。

    年轻汉子被早已守在门外的兵哥带了下去,豹子和哑叔留在室内,房门打开,李谨言一直静静的坐着,手中端着茶杯,偶尔抿一口,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却仿佛没有察觉,直到将那杯苦涩的茶水全部饮尽。

    良久之后,李谨言放下茶杯,单手支着额头,合上了双眼。

    即便是铁桶,也总有漏水的时候,只是没想到,不是外部的破坏,而是从内部破开的孔洞……

    日暮西沉,哑叔和豹子都已经离开,抓捕行动也进入了尾声,除了当事人,很多的老百姓,压根不知道几个小时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偶尔会听到隔壁店铺的某个伙计赚够了钱,回了老家,或是新开杂货铺子的老板出了远门。

    之后的审讯工作由情报二处和三处负责,由于牵涉到情报一处的人员,豹子和一处的其他人都不会参与其中。他们将与四处的人一起,执行李谨言下达的命令,挑选人员伪装潜伏到俄国境内。

    人选并不难寻,但在兵工厂武器泄密一事上栽了跟头的一处众人,都卯足了劲,务必要将事情做得漂亮,这样才不至于在情报局里再抬不起头。

    北六省情报局此次行动看似隐秘,但自始至终,李谨言都没想着要瞒过那些国外势力。

    这么做的原因……所谓的打草惊蛇,不一定只有坏处。除了给对方提个醒,说不定,还能顺便讹点好处。何乐而不为?

    第二百零五章

    北六省情报局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天时间,间谍们的口供就送到了李谨言的面前。当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成绩”,除了情报局自身的努力,还要感谢乔乐山和丁肇的鼎力相助。

    “言少,其中有一个英国人,一个法国人,四个俄国人,还有五个日本人。”情报局二处处长一身长衫,斯文儒雅,像是个教书先生,“其余的都是华夏人。”

    “这么多?”

    李谨言翻开口供的第一页,这些间谍的身份来历全都记录在上面。

    最让李谨言吃惊的是五个日本人,他们中的四个是在甲午年之前潜入华夏,二三十年下来,一举一动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华夏人。

    华夏近代第一次的人口清查是在1909年,本该是历史上的宣统元年,结果蝴蝶翅膀一扇,宣统没有了,民国成立了,南北对峙又起,想要揪出这些日本间谍更加不可能。

    北六省内潜伏的日本间谍已经被铲除得一干二净,这五个间谍以商人的身份做掩护进入关北,本意也不是窃取武器情报,而是想在北六省潜伏下来以图后事,策划这次行动的,是接替土肥原成为坂西最得意弟子的本庄繁。

    五人这次被抓,纯属“同行”带累,实属“倒霉”。

    可见,日本矬子就算穷得当裤子了,侵占华夏的野心也从没消失过。

    这样的日本人,让李谨言不寒而栗。

    “继续查,尤其是那几个日本人!”李谨言咬着牙,“一定要想办法弄清,还有多少同他们一样的日本人藏在华夏!“

    “是!”

    如何让这些日本间谍发挥最大的作用,问出更有用的情报,有一个人或许能给出不错的建议,川口怜一。

    可惜的是,他现在在朝鲜。

    自从去了朝鲜,川口和他的手下一直表现得很不错,行刺,暗杀,窃取情报,财色诱惑,凡是能用的手段,这些人都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他们本就是日本人,自然清楚什么才最能“打动”日本人。驻扎在平壤的第十九师团,下层的士兵和军曹很多都被收买,通过这些人,川口等人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朝鲜的第十九师团和第二十师团都是由驻屯军改编训练而成,士兵的“素质”自然比不上日本本土的老牌师团,当然,大阪师团除外,这更加方便川口等人的行动。

    李东道领导的朝鲜救国军计划在七月发动一场对平壤的进攻,就算不能占领平壤全境,也要在北方彻底打响名号,与寺内正毅发起的清缴行动针锋相对,“鼓舞”一下朝鲜人民反抗殖民者的勇气!

    在计划制定之后,李东道派人给驻扎在新义州的第三师送去消息,希望能得到华夏军队的支援,兵力支援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武器。

    日本政府举债度日,驻守本土的师团一天都只有一个饭团搭配萝卜条,用的还是老掉牙的村田,这些朝鲜的日军还想得到更好的待遇?寺内正毅再有面子也是休想。若是能有比日本更好的武器,李东道和救国军上下都有信心取得一场胜利。

    第三师的答复是,可以。

    步枪,还有之前从日军手中缴获的掷弹筒,都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朝鲜救国军。至于为何谈到价格,以为支援不要钱吗?想得美!

    一边“支援”朝鲜的独立运动,一边大批量往东南亚走私军火武器,李谨言时常感觉到,自己已经从一个老实本分的商人,进化成了一个情报头子兼军火贩子。

    想想看,大地主,大资本家,情报头子,军火贩子,如此多的身份集合在一起,整个一彻头彻尾的“反动”分子!他是不是该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画圈圈哭一场?顺便反省一下自己?

    “言少爷?”

    情报局二处处长见李谨言看着口供,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苦大仇深”,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大着胆子,抻着脖子瞅了一眼,这页纸上的东西都很“普通”啊,不过就是几个外国间谍的名字和身份而已,言少爷是想到什么了?

    二处处长见李谨言的次数并不多,自然不会知道李三少在想什么,不过听到他的声音,李谨言总算把心神收了回来,重新专注到手中的三十多页纸上。

    大部分口供内容都是关于武器的,其中在阅兵式上露面的装甲车成为了“重灾区”,英国,德国,法国,俄国,日本,一个都没落下,甚至连美国都掺了一脚。英国人还从秘密渠道得知,华夏拥有的“装甲车”不只一种,在阅兵式上露面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约翰牛的手段极其高明,只差一点,他们的情报人员就能摸到丑八怪的履带了。看到这里,李谨言不禁冒出了冷汗。

    自大自满,小觑“天下英雄”是会要人命的,比起这些正宗搞情报的人来说,他的那点手段和见识,几乎就是初学者级别的。

    李谨言翻到口供最后一页,看到上面记录的内容,蹙起了眉头。

    “军政府里也有人牵涉进去了?”

    “正在调查。”二处处长说道:“结果没出来之前,还不能确定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在胡乱攀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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