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果尔仁现在身无寸缕,容陛下让臣着装完毕,好去追查此事。”

    女太皇猛然从帐中抽出精光四射的短刀,对着果尔仁道:“还请叶护大人在冬宫陪朕坐一会儿,好让我去派死士查探此事。”

    果尔仁的喉间顶着冰冷的利刃,面上一片凄苦:“女主陛下,老臣为女主陛下奔走半生,为何女主陛下如此不信老臣?”

    “为什么?”女太皇冷冷笑道:“因为现在你的女儿现在拼命在撒鲁尔耳边吹着枕边风,要对我实行宫柬,怪我退位后却不给撒鲁尔实权,而你一到弓月城就反对迎立佛教为国教,果尔仁,你的心现在变了。”

    “那么女主陛下刚才在我的怀中流的泪,那快乐的笑容都是假的吗?”果尔仁惨然一笑:“我以为我这半生痴心,终是感动了陛下,终是能让女主陛下为我微笑,原来一切全是假的。”

    他痛苦地看着她,电光火石之间,果尔仁早已出手击向女太皇的腕间,轻轻一扭,那柄宝刃到了果尔仁的手中,改为顶着女太皇的喉间。

    女太皇转瞬平静,高贵依旧,酒瞳望着果尔仁冷笑道:“火拔家现在是第一大族,眼看是要盖过我阿史那家,如今,我人在你手上,请叶护快快动手吧,不过你休想让我写废立撒鲁尔的诏书,莫要逼人太甚。”

    果尔仁越听手越抖,脸上痛苦得扭屈了起来,猛然一甩短刀,大声说道:“究竟是谁逼人太甚,你背弃了我们的誓言,移情爱上那个该死的原清江,我都没有过半点背叛之心,”果尔仁那张冷酷的脸开始激动了起来,“人人都说我是阿史那古丽雅□的一条狗,可你却说我要害你的儿子,还要说我要对你实行宫柬?古丽雅,你逼人太甚了。”

    果尔仁凄沧道:“为了你,我这一生没有取过一个女子,我何时享受过天伦之乐,为了你,我去照顾你和原青江的宝贝儿子,作了原青江的奴隶整整七年,为了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笑话我,真得变成了你的一条狗,不停替你平定不服你统治的部落,而放弃了一个男人的雄心去开疆辟土,可是我这么多年的牺牲得到了什么,没有你的诏令,我甚至不能进入弓月城来看你,为了太皇党的那些胆小鬼的疑心,我甚至不准我的部族将牲畜赶到弓月城附近放牧,你现在还要怀疑我来害可汗,他是你和原青江的儿子,可是我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难道在我的心里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吗?果真如此,我在原家这几年我要反了阿史那家,易如反掌,古丽雅,古丽雅,”果尔仁口中深深唤着女太皇的名字,热泪纵横:“你难道真要刨开果尔仁的心来看看他对你的一片真心么?罢了,果尔仁就在这里,你一刀捅死我吧,让我去陪伴先帝,莫要再见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女帝渐渐平静了下来,愤怒地双眉也挂了下来,从身后抱住了果尔仁。

    我听了不觉动容,一个女人有这样一个男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这一辈子实在不算是白活啊!

    “对不起,果尔,”女太皇却忽地在果尔仁面前放声痛哭起来,“也许我年青时的确迷恋过英俊跋扈的原青江,可是岁月让我变得成熟,你在日夜思念着我,难道我就不会懂那种相思之苦吗?”

    她抱着果尔仁,美丽的眼睛开始发着爱情的光芒:“你是我最强的部族,不入弓月城是不让其他部族有机会来指责你,称机削落我们的力量,果尔仁,我理解你为何要当众反对我推奉佛教,可是自先帝起,草原部众纷争不休,摩尼亚赫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撒鲁尔继位以来,又穷兵黜武,一统东西突厥,果尔,百姓该休息了。”

    她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流泪道:“你我分离了这么多年,人生有多少个七年啊,果尔,不要再离开我了,那些人要说就说吧,陪着我,不要再离我而去,我最近老是作恶梦,摩尼亚赫那恶心的样子总在我眼前出现,果尔,我的心里怕极了,我想我老了,就陪着我过几天太平日子吧。”

    “胡说,你不会老,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古丽雅,草原上最美丽伟大的女神,”果尔仁深情的话语渐渐轻了下去,淹没在对情人的呢喃中。

    两个的人影又回到红绡纱帐中,紧紧靠在一起,我依稀听到阿史那古丽雅轻喘着说道:“果尔,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我转开视线,避开这限制级的画面,正对上齐放疑惑的脸,我暗中干咳了一下,肃着一张脸转过头去再看,眼前却是两只幽幽的红眼珠,咦?什么时候暗门关上了,莫非还是自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没有及时更新并且打负分的同志们看一下北京时间,有没有过了周四,说话是不是要负点责任。

    而我这里已经半夜两点,我的眼睛还是没有全好,但是我没有任何怨言。

    ☆、第一百二十章 本是同根生(八)

    我再摸了一阵,忽然触动某个机关,我和齐放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又猛然往下坠,我们跌入一个黑暗中,却见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我幽幽醒来,却见身在乌黑的地宫里,眼前一片绿光,齐放反趴在旁边,手臂上流着血,我尽量慢慢地爬起来,只觉混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我摇了摇齐放,齐放皱着眉头地睁开了眼睛。

    “小放可好?”我紧张地问了一起,却见齐放立刻稳稳地答道:“主子放心,不过是皮外伤。”

    他也站了起来,我掏出绢子,给他简单包扎起来,我们四周张望,身边是一条细细黑黑的地下河,前方有淡淡的绿光闪耀,我们决定往亮光处前进,走往前行,那地下河中渐渐漂出刺鼻而熟悉的气味来,我沿途用手指沾了沾那细细黑黑的地下小河,果然是原油,越往前行,那溪流越稠,我心中疑惑起来,看来我们所去之处有着丰富的原油矿藏,也许古人并不知道如何真正地利用未来的流动黄金,但是石油易燃这个道理显然是明白的,为何要将宫月城和这个地下宫殿建在易燃之地?

    莫非是宫殿的设计人和建筑者在开工后才发现这地下有原油的?难道还会是古代的一件豆腐渣工程?

    难道是怕统治者一怒之下迁怒于所有的工作,便硬着头皮建下去,便使用循环池的这种方法,抒缓油喷,较温和地引出石油?

    又或者是这个宫殿里如同西安紫栖山庄下的暗宫一般,埋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个关乎到朝代更替,血流成河的秘密,于是统治者便利用这个油矿作了第二手准备,如果有突发状况,无论是出于封建统治贵族的占有心态,还是要把那个秘密永远埋在地底下的目的,他们宁可引火烧光整个弓月宫,也不让任何人占有。

    绿光越近,阴森的腐臭郁浓,闪闪的绿火星森然地飘了过来,齐放看了一会,对我低声说道:“这是鬼火,主子小心,不要沾了不吉利的东西。”

    古人称磷火为鬼火,却是并不过分,这几年我走南创北,乱世坟场林立,荒山野地,何处不是尸骨遍地,磷火遍野。

    地面的颜色开始变了,变得赤黑,似是血迹凝固,空气中的原油腥臭也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一个转弯,走到尽头,溪流化成一个黝黑的深潭,我和齐放站在那里,两个人再也说不出话来,我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却见层层叠叠的尸骨堆积成一座座小丘,正对着我们的是最大的尸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围绕在我们周围,我混身发着颤,不停地往后退,手中触及一片柔软,惊回头,一株紫色西番莲,正如我脑海中可怕的梦魇。

    然而,这株西番莲的花瓣竟然紫红相间,花心中央长长地抽出数枝鲜红滴血的花蕊,我下意识的抬头,却见乌黑的洞顶爬满了这种怪异的紫红相拼的西番莲花,那最大的尸骨山丘顶上斜坐着一具穿着宫人衣服的尸体,无力地顶着皮肉腐烂贻尽的骷髅头,那骷髅的嘴里进进出出地爬着粗大的根,而那深深的眼眶中顶着一朵硕大无比的西番莲花,映着周围的鬼火幽幽地看着我们。

    齐放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这时,身后传来叭答叭答的脚步声,齐放打着我躲到一具尸骸后面,我拿手捂着鼻子,黑暗中从远处慢慢飘来两点血红,一个巨物的轮廓出现在森然飘荡的鬼火中,同我在禁地见到过的那种怪兽相似,但是比我上次见到的小一些,颜色更淡一些,好像是一只糼兽,他的血色眼珠在在眼眶里冷冷地转了两转,狐疑地嗅了咋,然后目不斜视地在我们面前走过,我注意到它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嘴巴里好像咬着东西,可能那东西的体型超过了它,所以走一步,停两步,来到鬼火聚集处,却见它的嘴里咬着一条人腿,倒拖着一人,地上曳着长长的头发,沾满了油污和血污,隐隐看出那灿烂的金黄色。

    那是个女人,她的脸痛苦抽搐着,没有沾染着油污和血点的部分苍白如鬼,一双惨淡的蓝眼睛被咬掉了一只,另一只无神地看着我,正是拉都伊。

    我们的心脏收缩起来,忽然我们前面的骨头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一下子惊动了怪兽。

    怪物立刻甩掉嘴里的拉都伊,大吼一声向我冲了过来,齐放前去迎战,我赶过去检查她的伤势,撕下布条,给她腿上粗粗包扎,糟糕!她腿上的大动脉被咬破了,血流不止。

    齐放越战越勇,轻峰剑削下那怪物的右脚,小怪兽痛叫得刺激着我们的耳膜,然后化作哀鸣,好像是在求救,那声音便引来了另一阵咆哮,前方的通道里又亮着两点殷红,一只通体乌黑的大怪兽对我们嘶吼着,他的胁下有伤,正是在油污池中裘击我的大怪物,小怪物委屈地爬到大怪兽那里向他碰着脑袋,似是诉苦,那只大怪物朝我的方向嗅了嗅,然后愤怒地冲向我,中途的齐放的剑被一下子撞飞了,我右手微动,向他放了长相守,大怪兽一闪,暗箭落了空,长相守快要射光了,我反身向尸骨山上跑,情急之下,拿起骷髅头乱扔,竟然给我摸到一把箭袋和弓箭,我施轻功,跃上最高的尸骨山上,张弓开射,大怪兽头部中了一箭,但是他的皮很厚,箭头无力地蹭了一下,反弹到墙壁上,微有火星,大怪物却吓得跳了起来,退后一步。

    这个火星也如电光火石一般,点亮了我的内心,对啊,这个怪物既是在油污里长大,应该是明白火光能要了他的命。可我和齐放身边都没有任何火折子了,我又怕火星一大,会酿成大火,造成大爆炸。

    二人二兽僵持之际,不知哪里的洞壁毫无预兆地开了,一个栗发青年闯了进来,竟然是阿米尔。

    他快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我们,立时同时向小怪物身出带着火星的五支利箭,小怪物在凄惨的叫唤中焚烧起来,大怪物悲鸣着逃开了。

    阿米尔完全无视于坐在人骨山上大口喘气的我们,只是跌跌撞撞地奔向拉都伊,他的眼中带着崩溃,连点拉都伊的止血穴道,双手颤抖地扶起了她满是血污的脸,苯拙地用袖子擦着满脸的血污,露出那漂亮的脸蛋。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泪水滴她的额上,她缓缓地睁开了美丽的蓝眼睛,艰难地绽出一丝微笑:“阿米尔,你终于来了。”

    “是我,对不起,拉都伊,哥哥来晚了。”

    我愣住了,阿米尔是拉都伊的哥哥!

    “好妹妹,哥哥马上就带你离开弓月宫,回葛洛罗大草原,回我们的家去,在那里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不,”拉都伊的眼角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我不去,我要留下来陪着陛下,我要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

    我霍地一下子冲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说道:“拉都伊,你的孩子是撒鲁尔的?”

    拉者伊微微瞥了一眼,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身上有毒,是永远不可能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的。”

    齐放看了她一眼,替拉都伊把了一会脉,转头对阿米尔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一摇头,阿米尔泪如泉涌,只是拥紧拉都伊。

    然后拉都伊却对着阿米尔绽出一丝天真的笑意, “我已经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哥哥,我.......吃了两神果,我一定会生下男孩的,” 她微喘着,脸色微微泛红,想是回光返照,兴奋道:“到时,火拔家的人就不能再歁侮我们葛洛罗家了。”

    “陛下说我很美,我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哥哥,连大妃娘娘都妒嫉了,所以她要派香侍官把我推到黑池子里,让魔鬼吃我,可是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只要一想到陛下,我就很幸福,一点也不怕。”

    “好,我的拉都伊妹妹是最勇敢的。”阿米尔颤声对她笑着,拉都伊满面幸福的笑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连连串吐着血,阿米尔还想再对拉都伊说着什么,然后那琉璃般的蓝眼珠却望着阿米尔吐出了最后一口呼吸。

    我对于拉都伊兄妹并没有强烈的好感,如同他们不喜欢我一样,然后那少女情怀和做一个母亲的心情,我焉能不懂,而造成她悲剧的却是八年未见的碧莹。

    八年,这八年发生了什么?看来我所认识的碧莹也死了,被这后宫,这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杀死了,八年的离乱造就了一个君莫问大老板,而八年的后宫生活,各个后妃身后所代表的各个政治派别之间的残酷斗争,锤练出一个更为冷酷的热伊汗古丽大妃。

    阿米尔紧抱着拉都伊,满眼写着震惊,泪如泉涌间,一头扎到妹妹的怀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双肩剧烈地抽动,我和齐放在旁边暗中叹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这对可怜的兄妹对面。

    过了一会儿,阿米尔抱起拉都伊的尸首,满脸淒惨,沉声道:“跟我来。”

    我们跟在阿米尔身后,他看来对地宫很熟悉。我们暗中记下了他所走的路线,出了那个宫殿,混着原油的地下河又开始变细,回到溪流,缓缓跟着我们。

    几个转湾后,又来到一个三叉口,阿米用脚踢开一处机关,出现一层阶梯,我们走了上去,一打开顶门,我们竟是在那个禁宫里,果然这里是暗道的一个出口,我思忖着,看来那天,撒鲁尔正是从这个暗门回去了,那这个地宫究竟有多少出口?

    回头看向金玫瑰园的方向,心中又不禁诧异,我们走了这么远?

    夜雾迷蒙中,他转过身来,对着我们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木姑娘,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拉都伊最后一面,作为报答,这块令牌,你拿着,”他向我扔出一块铁牌,“突厥将有大变,木姑娘还同你的长随快快离开这里吧。”

    我接过令牌:“是你引我和小放入秘道的吗?”

    他摇摇头:“香芹半夜提出拉都伊,我便心知不好,只是忙着入地宫救人,许是地动无意间打开了秘道,又许是那人想要你们俩遭遇拉都伊同样的命运。”

    “我本想带拉都伊远走高飞,不想还是逃不开血雨腥风,木姑娘,多保重吧。”阿米尔咽气吞声,心意沉沉地背声而去。

    这是自我认识阿米尔以来,他第一次对我如此客气,然后此时的我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轻喊一声:“你也多保重是。”

    他回过头来,黑暗笼罩着他和他怀中可怜的女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欲言又止,终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齐放拿走了我的令牌,让我先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他会想办法安排暗人,接我和卓朗朵姆出去。

    我回到房中,那个假人还在,七夕也睡意朦胧地跑过来舔着我的手,我暗舒一口气,刚要躺下,枕心里好像又有东西,疑惑地伸手一掏,却见是一株红紫相间的西番莲。

    我的手一颤,那朵西番莲飘然落到地上,诡异地仰望着我,盛开的花辫好像是对我裂开了一丝大大的嘲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写得可能不尽人如意,但是大家先尝尝鲜吧。海飘雪说话算话,两章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本是同根生(九)

    我一夜噩恶,在第二日的鸟鸣声中醒了过来,阿黑娜进来伺候我梳妆,看着梳妆镜里顶着两只肿眼睛的我说道:“夫人,昨夜有人行刺可汗,称机把那个偷吃树母神的拉都伊给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拉都伊跟刺客走了?”

    “宫中侍官这么说的,昨夜审讯拉都伊时发现她已经怀了孩子,有侍官看到那个刺客的余党把她带走了。”

    突厥皇宫防守了得,如何让一个刺客进来带走个活生生的人来?这种谎言也只是遮掩残害拉都伊的事实。

    想起昨夜那支西番莲,心想,看来那个引我和齐放入地道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活着并接了头,这是在对我的一种警告,警告我不能轻举妄动,他在暗中看着我们。

    阿黑娜想帮我梳个髻子,我心情烦燥,不想老坐在镜子前,就对她说:“不用怎么梳了,帮我辫个辫子就成了。”

    没想到阿黑娜却点头赞道:“夫人说得对,汉人有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宫里的女人一心浓妆艳抹取悦可汗,却不知刚刚盛开的带露玫瑰才最是惹人喜爱。”

    我正木然地看着她兴高彩烈地辫着我的头发,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大妃娘娘请夫人前去金玫瑰园饮葡你酒。

    我一听葡你酒就是一个哆嗦。

    “最近大妃娘娘心情不是很好,”阿黑娜有点紧张:“拉都伊又刚刚失踪,这不是个吉利的兆头,夫人还是先称病不要去了吧。”

    昨夜拉都伊临死前苍白的脸闪在我的脑海中,碧莹也会这样对我吗?

    “有些东西总要面对,”我自嘲地对着镜中的我一笑,对阿黑娜笑道:“你送我去吧,听说大妃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指不定我们相交甚欢呢?”

    阿黑娜拗不过我,帮我换了件石榴色纱裙,插上撒鲁尔赏下的和田玉镶红宝石步摇,带着黄玛瑙玉镯,送我去玉濉殿。

    玉濉殿的燕子楼是撒鲁尔破例为大妃赏月建造的,除了撒鲁尔神思宫中的观星殿,燕子楼便是整个弓月宫里最高的建筑,甚至超过了女太皇的凤台楼,俱说太皇陛下大为不满,为此同撒鲁尔大吵了一架。

    照例穿过金玫瑰园,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我微一抬头远远地看到燕子楼上的一个倩影扶着回廊看我,进入玉濉殿,过了一个檐下,我再抬头时,廊上佳人已无踪影。

    来到内殿,却见处处闪着珠宝古玩的光辉,富丽中透着无与伦比的贵气,墙上悬着一幅百鸟朝凤图,图中的吉鸟凤凰没有像传说中地卧在梧桐树上,而是傲然蹲在一株娇艳的玫瑰花枝上,我认得那是她的绣迹,一针一线,粉瓣丝绣,灵动思巧,花若盛开,凤犹翩翩。

    那年腊月,宋明磊练武时冬衣袖口勾了个口子,拿来请在床上的她给缝补缝补。

    那夜外面大雪翻飞,德馨居里燃着不怎么好的炭,也没有足够的灯油打灯,我最怕她累着,死活不让她晚上缝,硬逼着她睡觉,可是半夜醒来,她还是在一灯如豆下认认真真地缝着那件粗布冬衣,在袖口那里绣了一朵精致的玫瑰,比红楼梦里的晴雯还晴雯,累了一整夜后,又发了高烧,我骂了她半天,可是她却幸福地看着那冬衣,痴痴道:“二哥穿上一定好看。”

    于是,第二天我踏着厚厚的大雪,给宋明磊送去那件冬衣,特别给他看那朵玫瑰,却发现他并没有如碧莹满心希望地那样开心,甚至没有穿在身上,我气着问他为什么不穿,他淡淡说袖口的花纹太女气,穿出去让人以为是断袖,然后他硬塞给我让我给碧莹拿去改改,我愤愤地夺了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想,碧莹看了,气伤心是小事,主要是怕这个丫头肯定还会顶着高烧再给他宋明磊半夜挑灯去改,反正任何事只要同宋明磊沾上边的,这丫头就会犯疯魔,还不如我拿去自个儿拿去她改改吧,于是我躲到于飞燕的东营,当着于飞燕和锦绣的面把个没有良心的宋明磊骂了半天,那时的锦绣还哧笑我操那么多心干什么,纯属吃力不讨好,于飞燕只是老好人地给我递上茶水,坐在我旁边看我一个人发彪,不敢插嘴,我后来在那里把玫瑰花改成了一只snoop dog,心中暗骂他还不snoonp dog,纯一个狼心狗肺,于飞燕看了却爱不释手,连说要问老二把这件冬衣给换过来,锦绣也说这个花样特别,我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后又给宋明磊送去,他还是在老地方等我,云淡风清,好像知道我会如他所料,改完乖乖送来,我冷着脸往他怀里一塞,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碧莹虽替你改了,心里可生气了,所以从此以后你可不准在她面前穿上这件冬衣。”

    宋明磊那时凝注着那snoop dog半天,我自然心虚地在雪地里不停蹦来蹦去地取暖,搓着双手。

    半晌他却绽出一丝暖暖的笑意,把自已的手套脱下来,挂在我的脖子上,一边替我哈着气搓着双手,清澈的双瞳晶晶亮:“你且放心,我一定好好藏着。谁也不给。”

    当时的我有点发毛地想,这小子怎么搞得跟海誓山盟似的,又气他这样不珍惜碧莹的心血,只是冷哼一声,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来,傲然一甩辫子,仰头就走,走了很远,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却见皑皑大雪中的少年,头上身上沾满了落下的白雪,冻得脸都青了,却还是维持着老样子,手捧着那件冬衣远远地含笑看我。

    宋明磊再没有穿那件厚冬衣,只是挂着件老羊皮坎肩,冻得鼻子通红也面不改色,碧莹自然每次都心疼地问那么冷的冬天,为什么不穿上她为他缝补的冬衣,我没敢看宋明磊,只听他淡淡浅笑:“最近武功有小进,只当练耐力,不穿也无妨。”

    碧莹眼泪汪汪地,好像受冻的人是她,我也后悔了,心想还是去找宋明磊说几句软话,让他穿上吧,别这样受罪了,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身上却多了一件原非烟相赠的雪狸冬袄,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接到人们向他投来的艳羡和嫉妒的目光,然后他到我们这里来的机会越来越少,碧莹的目光也越来越暗淡。

    我在心中轻叹着,明晃晃地水晶珠帘旁倩影微动,清脆地好似一曲天赖,我转身,碧莹的描绘精致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我缓缓地下跪,要给她行礼,她小走几步过来,扶起了我,让我有点惊讶:“木槿,你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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