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没有。”我好累。

    “还说没有?你同原非珏同出同进那么明显,连我在前线都知道了,不就是想把他引来吗?”他厉声对我说道,冷笑几声:“你苦心经营这几年,见了情郎心中当是万分甜蜜吧,敢问花西夫人,心中究竟念着谁?是踏雪还是那个练无泪经忘了你的非珏?”

    我满腔心酸,轻易被他勾起,我看向他,怒火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久久地才惨然一笑:“你扪心自问,如今我不男不女,有家归不得,是拜谁所赐?”

    他眼中的盛怒立时化为一片死灰,我忍住眼泪轻轻推开他,刚打开房门,却听见一阵缠绵的琴音传来,我敛声细听,乃是从钱园传来的,而那首曲子正是我八年未闻的长相守。

    立时我如遭重击,那满腹悲凉辛酸,刹那间化作泪如泉涌,我咬着嘴唇,艰难地向外挪动脚步了。

    段月容猛地将我拉回来,关上房门,挡在我跟前,眼中狠戾:“你哭什么?又在悲什么?”

    我无声地抹着眼泪,一边绕过他仍然向门外走去,他却又将我揽住,甩向床间,又粗声问了一遍:“你在哭什么?”

    我天旋地转中,却见眼前一双盛怒的紫瞳,我的心中一骇,却听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冷冷笑着:“鸠占鹊巢?”

    “我占了又怎样?”毫无预兆地,他忽地开始撕着我的衣物,在我耳边低吼着:“我纵容你这么多年,让你做你喜欢做的事,自己整日扮个女人,不过是想让你的心里忘掉他,记得我的好,我从不曾用武力迫你,不是没有解药,不是怕你身上的生生不离,只是想看你对我真心的笑容,可是你......。”

    “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他撕去我最后的遮蔽,在我身上狂肆着游走,狠狠道:“我何苦委屈自己,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却把她们一个一个全当成了你,今天我占了你,明天便带着你却狠狠地羞辱他,看他还敢不敢说格老子的鸠占鹊巢?”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奋力挣扎着,踢打着,段月容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吓着了,口气软了下来,嚅嚅道:“木槿,你,可是......可是我弄痛你了?”

    我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说不出一句话,像一个普通的女人,被逼到绝境,无力反抗命运,只是看着他不停地,绝望地哭泣着。

    段月容满脸痛苦地爬过来,不顾我的踢打,只是拿自己手上的袍子裹住我,尽量柔声道:“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他了,等我攻下叶榆,我就娶你做我大理的王后,然后我们一起生一堆夕颜,好吗,木槿,莫要再想他了。”

    我挣不过他的力量,只能一口咬住他的手臂,血腥冲进我的喉间,他却无动于衷,反而更加紧地搂住我,反复地说着不想再想他了。

    那一晚长相守悲鸣了一夜,段月容拥着我默然无声,而我咬着段月容的臂弯,流了一夜的泪,齐放也在门外长叹一夜。

    第二日醒来时,段月容站起身来正在整衣物,我坐了起来,抱着被子,他坐在床沿,想来过来亲我,我冷冷地侧过脸,躲开了他的吻。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苦涩地抱紧了我,对我温言道:“昨天我对你说得都是真心话,这几年,你如此聪慧地为豫刚家创造财富,不可谓不尽心尽力,父王早就不反对你进我家的门了,他也很喜欢夕颜,等我打下了叶榆,根本就不用再怕东庭原阀,我便过来接你过去,”他抬起我的脸,柔声道:“其实我早就找到一种药,可以,可以让我碰你的时候,不再被贞烈水毒到。”

    我听了一惊,明显地往后一缩,他却不放我后退,紫瞳看着我说道:“莫要怕我,木槿,我知道你的性子烈,今日我向你起誓,只要你一天不允我,我便一天不会碰你,既便你永远不答应我,我一生碰不得你也不打紧,只要你莫要离我而去,这几年我自已也常常觉得奇怪,每次只要看着你对我笑,我的心里就好生高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我愣住了,他亲了一下我的唇,似乎很开心我没有拒绝,继续柔情的慢慢说道:“可是我找不到贞烈水完全的解药,也就是说,我们暂时不能有孩子,反正我也不喜欢小孩子,好在我不讨厌夕颜,我觉得我们一家三口也挺好,南边现在不安全,等大理太平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我陪你到沧山赏雪,伴你到洱海泛舟,领略我大理的万里锦绣河山,看看这风花雪月有多么美,闻闻那朝珠花儿有多么香。”

    他轻抚着我的脸庞,那双紫瞳盈满情意:“我一定能让你忘了那该死的原家,”他深深地吻了下去,在我耳边说道:“木槿,你心里明白,这世上只有我最知你容你疼你,我不信这八年对你什么也不是,确然......”他的语音一变,轻扶的手一下子捏着我的头发,冷冷道:“旦凡是我段月容想要的,便一定会得到,你.....还是莫要妄想离我而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他却柔情一笑,又扮个女装出去了。

    ☆、第九十三章 却把花来嗅(完整)

    作者有话要说:

    又过了几日,原非白没有再来打搅我,听说他这几日在张之严府上流连往返,洛玉华也频频抛头露面的接待,而我也是闭门谢客,就算不得不出去,定然深夜回府,尽量不要惊动隔壁的原家。

    大太阳底下,我迷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仆人在破墙处彻起一道新的高墙,然后一头扎在帐本里,这一日正同孟寅清点货物,忽然沿歌来报踏雪公子差人前来送信,说是想请君老板过府一叙。

    我想了想,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踏雪公子在江南是何等的大事,我君莫问这几天称病不出席,已经有很多流长蜚短了,也罢,有些东西总是要面对的。

    我便欣然点头道:“好,那请这位小哥回复白三爷,莫问三天后定然到访。”

    素辉唱了个诺,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对他一笑,出声唤道:“送客。”

    他张口欲言,却终是闭上了口,面色沉沉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我轻叹一声问道:“小放,他们最近找你出去过吧,为何不告诉我。”

    小放沉声道:“回主子,前天我去了总号,韦壮士邀我喝酒,想套我的话,没成,这几天主子心忧,故而没有告诉主子,是怕主子怛心。”

    我看着齐放,却见双他目清澈,满是诚挚。

    于是我低下了眼垂,点了点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三日后,我带着四大随从,准时出了君府的正门,不用打车,更不用坐轿,一个左拐,前行三百米左右,便到了原府。

    远远地却见,素辉和韦虎还有吴如涂衣装整齐地站在门口。

    原非白亲自迎在门口,墨发乌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一身神清气爽,愈加显得一种宝相庄严,看到我来,绝代玉容展颜一笑,我那颗女人的心脏,差点没有跳出来。

    我挂上职业笑容,抱拳微躬身:“莫问见过原三公子。”

    原非白含笑向我走来,素手轻扶,轻声道:“君老板来得真准时。”

    嘿!咱俩是近得不能再近的邻居,能不准时吗?

    其实为了不早飞过来,都在夕颜那里磨蹭半天了。

    “三公子赏宴,莫敢不从啊!”我笑得灿烂。

    他笑道:“我只比君老板长三岁罢了,不如以名相称,就叫我非白如何,莫问?”

    说罢,他一派自然而亲热地拉着我向园内走去。

    我一时如电流穿过全身,心神恍惚间,竟然忘了挣脱,等我醒来时,原非白依然平静无波,潋滟的凤目却向我漂来,我赶紧慢慢挣开他的手,将目光移向满园翠绿。

    江南园林向来以叠石理山,布局精妙冠绝天下,犹以这钱园为胜,奇石玲珑多姿,或植于花草中庭,或立于碧波泉潭,水石相映间,花木布局错落有致,其建筑风格出奇制胜,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一反拘泥,轩豁相套,举步间,景中藏景,往往令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我不由赞到:“这钱园真可谓江南园林之冠也。”

    原非白眉目含笑,神情轻松愉悦。

    我暗想,也许原非白如此想同我一叙,无非是挂念这几年我过得好不好吧,必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许是同我一个心思,想同昨天告个别吧。

    我努力将他看作一个老朋友,便不再吝惜自已的笑容,渐渐放松了自己,同他自然地攀谈了起来。

    游至一柱香时间,素辉过来奉上茶,我打开茶盅,却见盅中嫩绿清亮,轻呷一口,滋味鲜爽回甘,不由赞道:“好一壶陕青,紫阳毛尖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原非白最喜欢的一种茶叶,以前在西枫苑里,我几乎天天为他奉上。

    原非白淡笑着:“君老板好眼力,不愧是茶业大亨。”

    “公子谬赞,只望有一天这乱世能早日结束,东西亦可早早相通,便能早一日造福东西两地茶民了。”我由衷叹了一声。

    原非白点点头道:“君老板所言极是,战事虽紧,但亦要照顾东西商贸流通,”他认真地沉吟片刻:“待我修书一封,帮君老板取得西北的丝茶之路,从此唯有君记商号可以进入西北贩丝茶南北货,这样可好。”

    我不由大喜过望,站起来向他深施一礼:“莫问替君家上下及西北茶民先得感谢原三公子了。”

    他上前一步扶起我,我心一惊,向后退开去,他的眼神一阵黯然,但转瞬又换上笑脸:“这边请。”

    我跟在他的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迎面一座高坡,慢慢爬上去,来至坡顶,一股清香扑面裘来,展眼望去,不由心神俱凝,却见一个人工小谷,满眼碧绿,阳光下花团簇动,红如火炎,或洁白如羊脂凝玉,又夹着紫霞灿烂,沉沉坠在枝头,甚是热闹。

    我记得以前也曾无意间在燕子楼上瞟过这钱园一眼,这里明明种了满坡桃杏,丹桂,金橘,琼花?

    这些树花莫非是新移载过来的?

    而且这些树花很眼熟,以前好像见过的,我再认真一瞧,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仿佛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我轻轻扶起一枝洁白的花朵,却听身后那如丝缎般的声音传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这是诗经里描写迎亲的场面,那舜华便是这种木槿花,花虽小而艳,朝开暮落,纷披陆离,迎风招展,如朝霞映日,素有日新之德,又有先贤作诗咏其,士不长贫花不悴,一番风雨一番奇,故而又有人称之为无穷的君子之花。”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努平复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说句实话,当我刚刚来到这个历史宏流时,我并没有太在意我的胡人娘给我取名为木槿,因为那时我?宰酉氲檬窃趺椿厝ズ投返菇跣濉?

    等到我有意识木槿这个名字太过通俗,通俗到我门前做篱笆的植物也叫做木槿时,我的胡人娘已香消玉陨,无法再为自己改名了。

    小时候买不起头油,胰子,锦绣也常常为我俩摘下木槿花枝叶洗头梳发,夏日里,我把木槿花揉在面粉里,给小五义作我们建州人常作的面花,有时也煎个葱油饼什么的,然而我却从来没有深想过这木槿花同君子的高尚联系在一志。

    我的眼前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饱含感情:“曾经有一个女子,她就像精灵一般进入了我的世界,仅仅一年时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似从来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全是她的笑颜,一切就好像在昨日,她对我淘气地说道,‘三爷明鉴哪’。”

    他苦笑一声,他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略带着一丝激动:“她的名字就叫木槿。”

    我的手想抽回枝头,他却早已紧紧握住,他的龙涎香环绕在我的周围,他温暖的吐气喷在我的耳根,他的声音满是苦涩忧郁:“木槿.....为何....她......为何不肯认我,你.....可是我那苦命的妻,花木槿。”

    他终于捅破这层窗户纸了,我混身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如风中枯叶,再想插科打诨,却是连开口也万般艰难,那多年的涵养刹那间灰飞烟灭,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努力地推开他,他却从背后紧紧地圈住了我:“木槿。”

    好半天,我才找到了我的声音,“你认错人了,原三公子。”

    我企图推开他,可是他却将我抱得更紧:“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你可知让我好找啊。”

    这个怀抱是如此温暖,唯有午夜梦回时才得相见,我无力也无法再挣开,龙涎香的香味更浓,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合成一个,时隐时现在花荫下,我惊觉口干舌燥,这是一种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

    我努力推开了他,疾退三步,整着微乱的衣衫,对原非白匆忙抱拳:“恕君某告......。”

    “不准。”原非白忽地大吼一声,看着我的凤目隐有一丝血红:“你究竟在怕什么?”

    说到后一句时,他语气缓了下来,目光有了一丝狂乱。

    他向前一步,对我伸出手来,似乎努力保持柔声道:“ 木槿,这不是梦,我又见到了你,对吗?所以你不要离开我了。”

    我又退了一步,泪水早已打湿了面孔。

    他慢慢放下了手,一阵含着木槿花清香的风拂过他的墨发,遮住了他凄怆的眼。

    我平静道:“三公子,您的花西夫人是天下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早已为了守贞葬身在八年前的巴蜀火海之中。”

    他如遭电击,怔在哪里。

    “她若是回来了,你又当如何自处,她又当如何面对这原家的是是非非?”

    我努力展颜一笑:“三公子,这不是梦,但也是梦,八年已过,花木槿早已成冢中枯骨,三公子也已曾有过妾氏和儿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君莫问罢了。”

    他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神痛不可言,许久他才开口,而那声音分明冷到了极点:“是因为他么?。”

    我慢慢转回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绝望:“原三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花木槿死了,请你忘了她吧。”

    我拭去我眼中的泪水,正要往门口的方向迈去,却听身后一阵奇怪的□,我回头一看,却见非白一手扶着一颗木槿树,一手关节泛白地扶着右腿,额头冷汗细密,嘴唇煞白,眼看就要跌坐到地上。

    我心一惊,立刻奔回他的身边,一下扶住了他,可是摇摇欲坠间,将我带到在地,我惊问:“原三公子,你怎么了?”

    莫非是他的腿伤复发了吗?可是八年前不是明明已经痊愈了吗?他紧咬牙关,双手发颤,根本无法言语。

    我忽地想起以往他的左边衣襟里装着一种止痛麻药,那时不止他,边他身边随侍的仆从也带着,就怕他的腿伤发作,疼痛难难,我试着往他左边衣襟里掏着,果然摸到一个红色的小瓶子,我抓了出来,嗅了嗅,果然是麻药,便帮他往嘴里送,又奔前面的凉亭中将喝剩下的茶水取来,他靠着我,就着茶水艰难地吞着药粉,一时汗如雨下。

    我急得泪如泉涌,哽声道:“你的腿怎么还是没好吗,怎么会这样呢?”

    我正要起身去唤人来,非白却紧紧搂住我:“你莫走......。”

    他万分痛苦地喘着粗气,手指却几乎掐进我的肌肤:“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他的嘴角缓缓滑下一缕血丝,我终是哭出声来:“三爷,你且歇一歇,我求你别再说话了。”

    他抚上我的面颊,痴痴地看着,飘忽一笑:“木槿。”

    他平复着呼息,再一次凑近了我,吻去了我的泪水。

    我的泪流得更猛,却无法抽身,紧紧闭着眼睛,无法自拔地贪恋着那种梦中都渴求的龙涎香,那无法言喻的颤栗的感觉。

    很久以前,一个少年诓我来到他的身边,却乘机反拧着我的双手,威胁我不能再对别的男人露出媚态,我痛得泪流满面,他却又轻轻地吻去了我的泪水。

    是的,他总是让我哭,哪怕八年以后,依然轻易地让我泪如泉涌,却仍然用这种方法,苯拙地为我止住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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