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阮薇双手颤抖,慢慢地用掌心捂住自己的面孔,她相信父亲是内心善良的男子,大抵是想象不到,最后会被风暴般的黑暗摧毁吧。

    朗赞看她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却毫不自知,他双手在她颈项两侧,环抱着她的脸颊,给予她如琴弦轻扣那般缓慢、舒逸的触感,让人手脚都暖了起来,好像,时时刻刻他都守在身侧不曾离开。

    男人清楚这一切沉疴难返,有人为了自身利益毁灭了阮家的一切,把阮薇的家人夺走,让她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她也有理由去怨恨,然而——

    “阮薇,我不想要你忘了阮思翰先生他们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这种仇恨,只是,我也怕这些会太过影响你的情绪。一个人心里想着报复,他也不会好过,因为那从来不是终点。”

    如果,阮薇永远活在血腥的过去,那么她也将永远失去快乐。一旦仇恨的种子被植入心脏,就一定会扭曲你的所有思想与情感,等到它们根深蒂固的那一天,你根本不再是自己,你将全面崩溃,成为仇恨的傀儡,是没有人生可言的一具躯壳。

    “他们一定很抱歉,当年因为事业上的纠葛从而伤害你这么深,但他们也不希望你一直就陷在里面。”

    他们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要你去替他们继续承受那些痛苦。

    这些话,阮薇倒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她何尝不懂有些事。纵然结局并非我所愿,苛求也是枉然,她也明白就算想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阮思翰与苗知慧为了他们的理想和奋斗付出生命,那是一桩伟业。但对于他们的女儿,总还是期望她能平安喜乐地成长就好。

    阮薇并非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可能否手刃仇人又要另当别论,要她现在用理智分析来看,替父母报仇什么的也太不现实,何况案子都已尘封,朗赞尽全力才了解来这些内情,她还要他如何帮忙呢?

    女孩最后还是淡淡释怀般地笑了笑:“我的事实在麻烦你了,我会自己好好想通的。”

    朗赞听她语气坦然,有着自己不自觉的固执,而眼中也没有哀伤或者愤恨,只是有着对父辈的崇敬与怀念,这才松了口气。

    他放开环抱她的臂膀,彼此面面向觎,却又觉得这一颗的沉默胜过所有言语,于是气氛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时钟摇摆的闷声。

    阮薇以前从不是这样的女孩儿,她不争,不怨,不怕,却在进入这个圈子以后,发现所及之处皆是弥蒙的浮光,让她也变得失去方向。

    有时候觉得,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一时之间竟无从说起。

    俩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可还是引来某几个知情人士的会心一笑,万紫琪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氛围古怪,率先开口:“阮薇?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不小心打翻了红酒,我上楼找毛巾擦了擦。”

    万紫琪脸色顿时有些阴沉,心想刚才自己贸然上楼的时候她在那儿,不会是她的难堪被逮了个正着?

    她犹豫很久,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要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旁的韩启东正在替潇潇修理她带来的手提电脑,不妨小姑娘摇头感叹:“电脑真是深不可测的现代文明啊。”

    “深不可测的不是电脑,是你。”大明星撇了撇嘴,指着屏幕问她:“怎么能弄得这么乱。”

    潇潇被男神说得害臊,只好讪讪地去找阮薇转移话题。

    “阮阮,我最近想请假去旅游,你要是度假的话,最想去哪儿?”

    阮薇想了想,慢慢地说:“想去瑞士,看阿尔卑斯的雪山。”

    朗赞听后低头浅笑,流露出别人看不懂的神色来。

    “我想去普罗旺斯。”潇潇说着,扭头就去摸她们家老板的“虎须”:“朗总,不如咱们天团下次拍写真去那里吧?可以的,对不对啊?”

    “公费旅游也不是不可以,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朗珣将目光扫过阮薇,很明显是要把大哥往火坑里推。

    万紫琪在旁听着,加入话题的讨论:“普罗旺斯不行的话,阿姆斯特丹怎么样?”

    “阿姆斯特丹是哪里来着?我一时记不清了,不过我知道什么是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潇潇话音一落,众人果然陷入了冷笑话过后的沉默。

    到了晚餐,朗家佣人端上来一道道的蜜汁红芋、雪冬山鸡、蟹黄虾盅、火腿炖甲鱼……满桌的色香味俱全,汤汁浓郁,鲜脆酥软,料理以徽菜为主,竟然都是阮薇爱不释嘴的菜色!

    别人也都看得瞠目结舌,这些满目琳琅不花点功夫可做不成,徽菜重油重色重火功,一想起朗赞的行为处事,阮薇不由后背一阵发麻,莫非他是调查完她的口味,才准备了这一桌美食?

    她尝了一口凤炖牡丹,汤色呈奶白,香味浓厚扑鼻,里边的母鸡炖得酥嫩,肉质含汁,顿时让人感到别样的香甜,好像所有烦恼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吃过晚饭以后,韩启东又提议要玩牌,朗赞来者不拒,每回他都保持最淡定的神采,这人就连输的时候都看起来像在赢!

    阮薇发现朗赞与韩启东玩到投入的时候,简直就像学生时代里的一对死党,每副牌后还认真地检讨。

    看他们玩得兴致热烈,她也不禁笑了,觉得这俩人真是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让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说“好男人”要分两种。

    第一种是狮子,万寿之王,强势彪悍,平日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捕猎时却能一招制敌,迅速咬断敌人的脖子。他们从不让出半分地盘,只因有着需要保护的人。

    而另一种,就是温柔善良的海豚,他们生来聪敏,软软得像从来没有半分脾气,不会轻易批判别人的世界,周身都被海洋包裹着,懂得宽容待人,仿佛心中时时怀有瑰宝。

    如此看来,说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至于这多出来的朗珣……

    他得先有他哥哥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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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1

    五月底,娱乐圈迎来乐坛除了“风云音乐榜”之外的另一场盛宴,“is音乐盛典”。

    华灯初上,晚风把树木刮得沙沙作响,每位明星都拿出十足马力在红地毯上发光发热,没提名的都想着得奖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当晚巨星云集,有几位大腕的到来把场子捧的很热。主持人也是综艺节目的一哥一姐,妙语连珠博得阵阵笑声。

    让人不无遗憾的是万紫琪错失大奖,“最受欢迎女歌手”也被一位港台小天后捧走;而最受欢迎男歌手,却是落在早先绯闻缠身的楼维旭头上!

    墙倒众人推,当时“top”解散,有许多业界人士分析这对“诺星唱片”来说是一次重创打击,然而,卓伦硕对于楼维旭的那些烂摊子却早有安排。

    诺星唱片为楼维旭推出的单飞ep《1ogo》,并没有收敛他的气焰,而是在mv中依然画烟熏妆,且更大反其道地妖魅出境,他嚣张自信的模样被众多年轻女性大赞美翻了!

    随着各大娱乐报刊的造势,许多女性在看了楼维旭这种魅惑的全新黑发造型后,重新对他燃起热情,就连曾经他那些与女明星传出的负面绯闻,也成为卖点,塑造出一个多情不羁的摇滚偶像。

    而《1ogo》这首曲子也不同于以往,曲子的旋律突出他的妖孽特质,那日系摇滚的音乐,配上楼维旭原本就沙哑的嗓音和怒音,穿插在间奏里的日本乐器三味线,被广大听众接纳。

    如今,他的人气甚至超过曾经的团长安灿,似一股“艳男”旋风横扫乐坛。

    这其实也从侧面体现了诺星唱片的造星和公关能力不容小觑,能称霸娱乐圈这么多年,底子还在,手段还在,自然是如鱼得水。

    当然hero娱乐仍然凭借lay1a36斩获年度最佳组合奖;阮薇的《逆转人生》也令她获得最具潜力新人奖。

    这还是她进圈子以来,拿到的第一个个人奖项,上台拿奖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悸动,眼睛里也泛了光,恰逢其境地感染着氛围。

    卓伦硕在台下目睹这一幕。灯光下她的衣服散发着光亮,裸/露在外的浑圆肩颈处肌肤洁白,戴着单个的及肘蕾丝手套,显得整体造型很别致;长裙收腰紧身,款式在众多女明星争奇斗艳之下稍显保守,却也不失气质出尘。

    那一刻她微微低头,神情自然,眉目流露几分喜悦,实在是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

    颁奖典礼落幕,照例是酒会,随着时间的过去,阮薇被车子送回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人是倦极,还得再硬撑几分笑容。

    上楼的时候,她在门前找钥匙,谁知才刚插/进匙孔,忽然直觉自己的背后有人……

    当阮薇回头看见卓伦硕正站在后面,差点吓得失声尖叫!

    她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开口质问他,对方已经先一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打开了房门。

    阮薇后背一下子就麻了,他迅速把她拉进屋内,反身关上门,阮薇打叠起精神,说服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卓伦硕一身黑白色的经典搭配,发型稍作打理,还是维持着天然的弧度,斯文的面部表情却流露一丝高傲。

    看他就这么大半夜的穿堂过室,阮薇面色泛白,语气也不带一丝温度:“卓总,这么晚了,您出现在这里不太好。”

    卓伦硕却丝毫不介意:“放心,就算被记者拍到,我也能让他们一个字都不敢写。”

    与之相反的,就算原本没有半点猫腻,他也能把风吹草动变成一桩惊世大丑闻!

    阮薇故作平静地向门旁挪着步子,这样孤男寡女的共处实在太过危险,“有公事请明早找艾米姐谈,至于私事……我想,我与卓总之间别无可谈。”

    卓伦硕这时候其实也在心里琢磨,他怎么就会开车来她公寓,还非要这么偷袭她,他难道就这么放不下,得不到她就干脆来硬的?

    难不成是真喜欢上这姑娘了,当初自己帮她策划专辑,莫非也有想要讨好她的意思。

    这样一来,卓伦硕又觉得丢脸至极,两只眼睛直直锁着她,仿佛有冷冷的审视和疑惑。

    灯光倾泻在阮薇一身还未换下的高档裙衫上,有几分塑像般的柔美与质感,他耳边嗡嗡作响,就像有一口恶气怎么都咽不下。

    最终,男人心中的不甘愿慢慢变作翻腾着且逐渐强烈的欲望,沙哑地开口:“和我好一次,我就放过你。”

    阮薇心下一凉,表情却是无动于衷,立刻冷淡地回拒他:“不行。”

    卓伦硕眯起眼睛,笑声闷闷的,他的脸几乎要凑上来,让人极不舒服:“你就这么‘忠心’?朗赞到底给过你什么好处?”

    阮薇觉得人格又一次遭到他的羞辱,她忍下情绪,索性把话摊开:“卓总你还不明白吗,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自己。你自私、卑鄙、心胸狭窄,我为什么要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卓伦硕一愣,浮出个冷笑:“你倒还真敢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了,又如何?”

    男人伸手去抓她的手腕,阮薇的眉头全数皱起来,如盯着怪物一般地防备他,冷淡地说:“放开我。”

    卓伦硕当然不退让,下手的力道反而更重。俩人纠缠起来,他的手势很粗鲁,视线发狠像是盯住一只再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男人突然把阮薇往后推了一把,她的脚撞到桌子,吃痛的同时身子猝然一歪,整个人趑趄地往一旁倒下去,竟然当场摔在地上!

    卓伦硕也没想会真弄疼她,他脸上一愣,第一反应居然是要去扶。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门铃响起的一刻,阮薇顾不得狼狈,趁着卓伦硕还没有反应,从地上起身,几乎是扑着过去开门。

    卓伦硕从后边抱住她,硬邦邦的胯骨压过来,惊恐之余阮薇用脚下五厘米的高跟朝他踩下去,他痛得又又窘,等阮薇开门抬头一看,眼前站着的赫然是朗赞!

    俩人贸然地对上视线,目光一碰的刹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朗赞先是有些吃惊,直到发现她的房里偏偏是多了一个最不应该在这儿的人,再看她连站都站不稳,神色中的焦虑与不安显而易见,他很快就明白这不对劲的气氛是为何。

    卓伦硕倒是根本没急着要走,他本就不忌讳朗赞,见他这个点还来阮薇的住处,自以为俩人理所当然是要情情爱爱一番,于是眼底泛起讥讽与愤怒。

    他站在原地抚平胸前衬衫的微褶,“没想到朗总今晚还有兴致,看来是我挑错了时候。”

    朗赞忽然笑了,只是声音听上去缓慢而冷酷:“难得在这个点、这个地方撞见你。”

    他转身去看愣在原地的阮薇,原本还硬邦邦的声音立刻就变得柔缓:“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卓总聊。”

    阮薇一边到走廊关上房门,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这里是她的家,怎么他要她出去?

    这俩人该不会真在她家打起来吧,可转念想起朗赞当过兵,应该吃不了闷亏,她看不见究竟里面是什么状况,只好在门旁听动静。

    门被合上的瞬间,朗赞将手骨捏得咔咔作响,卓伦硕几乎都要以为,他会马上挥拳冲过来,莫名就涌起一种畏惧感。

    下一秒,朗赞还真就抡膀子上来揍他了,抬手就是一招杀伤力极强的泰拳,打向他的眼窝!

    卓伦硕以前也练过空手道,学着几招防身,但在朗赞面前显然根本不够人看,他被人一拳揍得扎扎实实,对方的手法又快又狠,根本没法躲得开。

    朗赞挡着卓伦硕毫不奏效的反击,他自己却是拳拳到肉,杀伐果决!

    卓伦硕痛得冷汗直下,背上的衣服一阵汗湿,可一个大男人又不好意思喊疼,只好愤懑地吼他:“那女人还说我卑鄙自私,你也不过是仗着‘暴力’解决你的愤怒!朗赞,你们这些人可真够虚伪的。”

    话说出口,他被朗赞又是轻松地一记迅猛侧踢,居然整个人仰面,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朗赞准确无误踩着卓伦硕的肋骨,居高临下地俯视竖起戒备的男人。

    “如果我只会用‘暴力’和‘愤怒’解决问题,你早已经废话不了。”

    朗赞不是第一次想要干掉卓伦硕,只是这一次的感觉却是最为剧烈!

    这男人其实从来都不是不够强大,而是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权衡轻重,来维持心目中的公正。

    你可以说这种想法和做法很蠢,可如果假借“爱”的名义大肆践踏别人的人生,轻易毁灭别人的家庭或者夺走普通人的性命,那和害死阮薇父母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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