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待其余人谢恩、崔容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之后,那王大人又对崔容说了几句圣上的勉励之言,这才离去。

    一场风波消于无形,崔怀德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崔容。他实在没想到,金榜题名的竟然是才去学馆不满一年的崔容,这个儿子,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崔怀德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夸奖了崔容几句,又提点了他一些放榜之后该做的事,挥挥手令他回房休息。

    中了二甲进士,还是第十名的好成绩,宝儿欢天喜地自不必说,崔容自己也颇感惊喜。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崔世卓竟然落榜了——上一世他明明在二甲末等,也是个正经进士。

    不过崔容转念一想,既然进士名额多了他一个,那自然也要再少一个。少的这个人正好是崔世卓,只能说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对此崔容表示十分喜闻乐见。

    第二十八章、 谢恩宴

    放榜三日后,朝廷于大明宫内赐谢恩宴,新登科的进士共六十八名需系数出席。

    为了这件事,张仪来找崔容,约他同往赴宴:“这种宴会,拘谨得很,没多大意思,还是有相熟的人作陪才好。”

    他与杜仲都中了二甲中等的位置,结果也算不错。可惜张尚书先前期望太高,因此并不满意,弄得张仪连日来都闷闷不乐。

    崔容自然答应,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春试那日认识的书生李玉堂,也不知他考得如何,便打算前去拜访。

    张仪一听崔容说完李玉堂的事迹,大呼“妙人”,也闹着要结识结识,于是两人一道前去。

    按照李玉堂留下的地址,崔容二人来到长安城西面靠近外城郭的一间老旧的客栈。

    “店家,此处可住了一个名叫李玉堂的书生?”崔容问客栈掌柜。

    掌柜一听,立刻堆上讨好的笑容:“两位找新科探花郎?可巧了,探花郎正在房中,请随小的来。”

    张仪也大吃一惊,锤了一下崔容的肩膀道:“原来你这位朋友这般厉害,你怎么不早说?”

    崔容也是刚知道李玉堂竟然中了探花,惊讶之余,也十分替他高兴,连声催促掌柜快些。

    掌柜的带两人一路绕过几间上房,越走越偏。眼见此处又潮湿又昏暗,张仪不禁问:“探花郎就住这种地方?”

    闻言,掌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探花郎初来小店时囊中羞涩,便要了最便宜的房间。后来小店要给他换上房,但是探花郎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还说住得挺好的。”

    崔容忍不住笑出声,这行事的确像是李玉堂的风格。可怜掌柜的,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得罪了新探花,现下心中恐怕惴惴不安得很。

    行至最角落的房间前,掌柜停下,轻叩房门,然后小心翼翼地通报:“探花郎,有两位公子前来拜访,说是您的朋友……”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李玉堂探身出来,见是崔容,立刻面露微喜:“原来是崔兄,快请进。”

    说罢,他又对掌柜的道:“劳烦泡一壶茶来。”

    李玉堂将崔容二人让进屋内,歉然道:“我这里地方小,也没什么好招待两位的,一杯清茶,还望不要嫌弃。”

    “不不不……”张仪拼命摆手,“兄台何出此言,茶挺好、挺好的。”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一张旧木桌放在窗边,桌上摊着一卷书,显然方才李玉堂正在此读书。

    三人便在桌边坐下,崔容先将二人相互介绍一番,然后对李玉堂道恭喜。

    李玉堂挠了挠后脑:“我也没料到能中头甲,不过总算没有辜负母亲的遗愿。”

    提起亡母,他面上显出几分悲色,又忍不住多说了些。崔容这才知道李玉堂父母早亡,他一面读书一面拉扯弟妹长大,已经落榜两次。这回来长安的时候他做了决定,若再不中,就回家安心种田去——谁知竟然高中探花。

    张仪保持着目瞪口呆地神情听完李玉堂的话,末了连连感慨果然天道酬勤。他一拍桌子:“走,吃酒去!非得好好庆祝李兄高中不可!”

    崔容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拉着李玉堂往相熟的酒家去。

    酒过三巡成知己,几杯下肚,张仪已经能扯着李玉堂的袖子,叨念自己那走遍天涯的宏伟志向了。

    李玉堂放下酒杯认真地说:“张兄胸怀广阔,是我不能及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张兄将所见所闻系数记录,定能千载流芳。”

    一番话说得张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极受鼓舞。

    他身为官宦子弟,这番理想每每被人嘲笑训斥,今天却得了李玉堂的赞赏。一时间张仪对他好感大增,大有引为知己之势,便顺水推舟地提出一同参加闻喜宴的事。

    李玉堂在长安城没有什么朋友,与崔、张二人倒是十分谈得来,当下就答应了。

    三人正聊着,忽然有人一掀门帘进来了。崔容回头,见是学馆几名相识的同窗——他们这次春试也都榜上有名,恰巧同在此地庆祝,于是特地过来打声招呼。

    先前在学馆,几人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如今大家是同一期的进士,往后少不得还是同僚,亲近亲近有利无害。

    寒暄过后,这几人落座,与崔容他们攀谈起来,话题无非是读过什么书、春试时做的什么文章,几日后关试该如何应对之类。

    一谈之下,那几名进士惊异地发现崔容谈吐有度,举止谦和,与传闻中并不相符,当下也真心生出几分相交之意。

    ****

    谢恩宴当日风和日丽,大明宫内光范门里东廊已事先准备停当,摆好桌椅,备好酒食。

    新进士在大明宫外集合,每人都带着名纸,待宰相们到齐后,堂吏将名纸收齐,新进士才被带入大明宫内。

    “礼部李姓侍郎,带新及第进士见相公。”堂吏高声道,进士们便跟在其后行礼。

    随后新科状元出行致词:“承乾二十一年四月十三,礼部放榜,学生等幸忝成名,获在相公陶铸之下,不任感惧。”

    然后自状元之下,进士们按照放榜排名一一通报自己的姓名排行,做一番自我介绍。

    张仪等得不耐,小声对崔容说:“这些人只顾着炫耀家世,也不想想别人脚都站麻了,可气、可气。我若是吏部,专拣那说话少的授官,怄死他们。”

    “你可少说两句,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崔容拉了他一把。

    张仪四下看看,邻近有几个进士对他怒目而视,于是悻悻闭嘴。

    待所有人介绍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在张仪的期盼下,堂吏终于高声唱道:“无客!”

    进士和宰相们相对长揖后,谢恩的仪式终于正式完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气氛终于开始活络。

    这样的宴会,主要目的其实还是交际。春风得意的进士们端着酒杯,拜谢座主同僚,吟诗论赋,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求被伯乐相中,许一个光明似锦的前程。

    崔容不善此道,但他不想太清高抢眼,也就随大流尽力迎合。

    宴会直到午后才散去,崔容喝了酒,略有醉意,他怕路上有失仪态,只得唤宝儿雇了轿子。

    刚回府,崔容听见一个尖刻的声音传来:“哟,容哥儿真是一步登天,见着嫡母也不问安。”

    崔容心中一沉。

    自从那日放榜之后,陈氏就像疯了一样,坚定地认为是崔容偷了原本属于崔世卓的进士名号。虽然在崔怀德的压制下,她不敢生出大事端,却处处用言语刁难。

    明知如此,崔容还是不得不恭敬地行了个礼,叫声:“母亲安好。”

    陈氏眼神怨毒地盯着崔容,口中道:“容哥儿中了进士,架子大了,我可不敢当你一声母亲。”

    “儿子不敢。”崔容立刻道:“实在是吃了酒,天色昏暗,一时不察。”

    他不想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只能在言语上诸多忍让。

    但陈氏并不肯就此放过,她行至崔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当了宰相,也得跪下叫我一声嫡母,何况现在不过是个没品没级的进士。”

    说罢,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崔容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动怒,神色间若有所思。

    第二十九章、 流言四起

    陈氏虽然令人厌恶,那句话说的却不假。只要崔容还是崔府庶子,他就不得不低陈氏和崔世卓一头。

    崔容现在没品没级,进士及第,不过是取得出身资格,任何闪失都有可能让他打回原形,只有等通过了吏部的关试,取得关牒,才能得到进吏部参加铨选授官的资格,算是步上仕途。

    关试并不难,只要没有大的过失,人人都能通过,关键在于吏部授官的结果——这里面大有玄机。

    朝堂上各派势力盘根错节争斗不休,也难免影响到新进士授官。有关系门路的,自然使尽浑身解数某一个好出路,那些出身寒门无人可依的,大多被外放到贫瘠的州县。

    好在包括崔容在内,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前十的进士,均由承乾帝亲自决定去向。除此之外,入得皇帝青眼的,也能享此殊荣。

    承乾帝下了敕令,四月三十那日在曲江之滨大宴新进士,这关试后的皇家宴会,被进士们称为“关宴”,是决定他们前途的最重要的宴会之一。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其南建有皇家园林芙蓉园,西即杏园、慈恩寺,自古以来就是长安的游览胜地。

    相比谢恩宴,关宴尤为风雅,盛况堪比古籍中记载的那些宴会——“四海之内,水陆之珍,靡不毕备”,甚至还请了教坊乐队于江畔演奏雅乐,聊以助兴。

    进士们去了拘谨,拿出名士般放浪形骸的模样,流觞曲水、吟诗作赋,有醉者披散头发,以筷子敲击酒杯,和乐作歌。

    宴毕,意犹未尽的进士们结伴泛舟于曲江之上。

    一时间,曲江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甚至不乏浪漫多情的书生,大胆地向路过的仕女们表达爱意,又被人以诗文记录,成就一段佳话。

    此间种种,无不给曲江靡艳浮华的色彩上又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在张仪的鼓动下,崔容、李玉堂以及其他几名同窗出身的进士也雇了一条小船,在徐徐春风中顺江而下,好不惬意。

    有一人忽然问:“诸位去向可定了?”

    这句话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纷纷议论起各自去向问题来。

    大部分人已经得了吏部的荐贴,这些人都是长安城官宦世家出身,因此大多仍旧留在长安,只有一人被遣往洛阳。

    崔容和李玉堂都摇摇头,他们要等承乾帝亲授,关试结束不过几日,还未见宫里有圣旨传出。

    杜仲叹道:“时也命也,吏部送了荐贴,举荐我做朝议郎。”

    朝议郎是正六品的散官,众人都知道杜仲一心想入太医院,这才选了明经科,他没料到最后是这结果,所以才显得郁闷非常。

    闻言张仪苦着脸道:“你好歹算定了,也不知我被会被授往何处。”

    与众人不同,他倒十分想离开长安,只是碍于父亲张尚书,估计没什么希望。

    说着船上的几人都有些沉默。

    关宴之后,这一批的新进士们便要各奔东西了。已被授了官职的,要立刻前往各州县走马上任,而还未授官的,只有留在长安继续满怀忐忑地等待。

    崔容心中早有打算,但他无门无路,不知是否能心想事成,因此并没有做声。

    “泰安,大伙儿说要一起去大雁塔题名,你们几个可要一起?”不远处的船上,有那日在酒家遇到的进士挥手道。

    张仪立刻吵嚷着要去,有些伤感的气氛便一扫而空。

    ****

    授官之事还未尘埃落定,长安城里有姑娘待字闺中的人家就早早打起新科进士的主意。

    状元年过三十,满脸络腮胡,家中已有妻室儿女,自然而然被排出在外;其余上至榜眼探花、下至三甲及第者,只要尚无妻室、年纪相当的,都被他们暗中来来回回地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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