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那掌柜的便是这家店的老板,小伙计则是他的儿子,见到自家店铺里的玉器被砸成这副样子,全都伤心得不得了,但是又知道眼前这位乃是西冷侯府的三公子,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侯府公子,不敢得罪,只得开口道:“这件事不怪三公子,与三公子无关的!”

    方征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贝掌柜,你莫要这么说,你算算这里被砸烂的玉器大概值多少钱,我赔给你。只是我手头暂时没有这么多银子,现在身上只有一百二十两,若是不够,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想法子筹给你。”

    那掌柜的听他这么说,顿时破涕为笑,用袄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三公子,请三公子放心,我只会给三公子按进价算,不会赚三公子的钱的。”

    顾清梅却蹲下身子,从地上捡了几块碎玉,拿在手中端详,突然开口道:“掌柜的,这场麻烦也是因为我的多嘴而起,不如我给你想个法子吧。你也别让这位公子赔你钱了,我给你画些花样子,你让玉器铺负责琢玉的师傅照着花样子,将这些碎玉重新雕琢打磨一下,还可以卖的。”

    那掌柜的闻言,忍不住吃惊地望着顾清梅,“姑娘妳也懂琢玉吗?”

    顾清梅笑道:“我不懂琢玉,但是我会画花样子,掌柜的,你要不要试试?”

    “好好好,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我信妳一次。”那掌柜的也是没法子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将顾清梅请进了里边的贵宾室。

    贵宾室的正中间摆了两张八仙桌,四周分别摆了四张太师椅,左右两侧靠墙的位子各摆着一个多宝阁架子,架子上放的都是一些比较值钱的首饰。

    一般情况下,每当有贵族家的千金贵妇莅临的时候,掌柜的便会将她们请进来,将这些好货色拿给她们。

    至于外边柜台上放的那些,都是卖给平民的普通货色。

    顾家兄弟一看她进来了,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而方征犹豫了一下,居然也跟着进来,想看看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是怎样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顾清梅找掌柜的要了纸笔,然后将手中的几块碎玉放到桌子上,仔细地端详起来。

    她手中的那几块碎玉,一块是一个白玉镯子的一小截,一块是一个龙凤玉佩的一小截,还有一块是一支青玉簪子的簪子头。

    她来的匆忙,也没带用柳枝烧的炭笔,只好用毛笔,只一会儿工夫,便将那一小截碎镯子凸起的那一面画上了如意纹,一边画一边对那掌柜的说:“最好能找到另外一截,跟这个大小差不多的,两边都做成一样的,然后用白银打个圈,将两块碎玉背对背地镶嵌起来,用绳子穿了,下边打上璎珞,挂在腰上当成玉佩,样子也不会难看。”

    她一边说,一边按照脑子里想的样子画了出来。

    贝掌柜见到她这样的奇思妙想,心中顿时打消了原本对她的那一丝疑窦,兴高采烈地说:“姑娘真是好才情,这样的首饰样子都能想得出来。”

    方征在一旁看着,浓黑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但是旋即,又变得黯然。

    顾清梅道:“若是镯子没有碎得太厉害,差不多大小的都可以这样处理。”

    “是是是,多谢姑娘。”贝掌柜连连答应。

    顾清梅紧接着又将两外那两块碎玉也给按照自己的想法给画了花样子,每一个样式在贝掌柜看来都充满了奇思妙想。

    顾清梅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对贝掌柜道:“掌柜的,我们今天还有些事,得赶着回家。不如您将您店里所有的碎玉都打扫出来,将可以按照这几幅处理的碎玉挑出来,等明天,我再来帮您画其它的。”

    “好好好,多谢姑娘,真是多谢姑娘。”贝掌柜不禁对她感恩戴德,连连冲她作揖。

    顾清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掌柜的千万别客气,刚才若不是我多嘴多舌地去招惹那位郡主,也不会给您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只希望那位郡主不要迁怒于您的店才好。”

    “唉……”贝掌柜苦笑了一声。“希望如此吧,若是不行,我也只好把这店关了,开到别处去了。”

    顾清梅听了他这番话,脑袋里边突然灵光一闪,“掌柜的,我暂时住在二条胡同八号,至少一个月内不会离开都城,若是那位郡主想要找你麻烦,让你的店开不下去的话,你可以去找我,我帮你想个法子。”

    贝掌柜虽然不信她的说辞,但见她态度诚恳,还是笑着应承了。

    顾清梅同方征点了点头,便对两位兄长道:“二哥、三哥,咱们走吧。”

    顾清阳也客气地冲方征点了点头,便和顾清梅一起离开了这间玉器铺,三个人又去找了家干货铺子,买了一盒燕窝,准备给顾清云补身子,这才叫了辆马车,回了二条胡同。

    此时正午已过,顾清云吃了饭,已经睡了。

    马云裳见他们久等不回,等得焦急,在客厅里不停地转圈圈,还有好几次跑到门口去扒头,看见他们三个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们怎么才回来?都城这么大,我还以为你们都丢了呢?”

    顾清梅笑道:“二嫂,我们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丢呢?肚子好饿啊,我要吃饭!”

    马云裳闻言不禁失笑,紧张的情绪也松缓下来,赶忙出去给他们打水,让他们洗脸、洗手,然后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饭菜早就摆在桌子上了,用纱罩盖着,马云裳把纱罩掀开,露出下边的四菜一汤,笑吟吟地说:“快吃吧。”

    她说着,拿了细瓷的青花碗,给众人一人盛了一碗米饭。

    马云裳瞥了一眼被他们放在八仙桌上的盒子,笑着问道:“你们这是买了什么回来了?这么多盒子!”

    顾清梅道:“有一盒燕窝,是给二姐补身子的,还有几支芙蓉石的手镯!”

    她说着摆了摆手腕,在她的手腕上早就戴了一对色泽粉嫩剔透的芙蓉玉镯,衬得她冰雪般的皓腕就似两截嫩藕一般,“一对是妳的,一对是二姐的,一对是二嫂的,一对是三嫂的,一对是未来四嫂的,还有一对,等什么时候看到大姐再送给她。那套金首饰是我买给四哥的,到时候用来给晓萌姐下聘,二嫂妳瞧瞧行不行?”

    马云裳忍不住笑道:“妳出门就乱花钱,也不怕把钱都花光了,到时候没钱吃饭。”

    “我最多画花样子挣钱嘛,都城又不是没有绣庄,对吧四哥?”她说着,冲顾清阳眨了眨眼睛,她的花样子能卖什么价钱,顾清阳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如今的身价,全是画花样子得来的,说起来,倒真的饿不着她。

    “好啦,我知道妳能干!”马云裳娇嗔地瞥了她一眼,径自转身去拆那些包装盒,口中却说道。“依我说,妳不如明天再出去一趟,到绣庄去买些绣线和素色的绸缎回来,我绣几个手帕子,也能贴补些家用。咱们住在慕容公子这里,总不好吃饭还叫人家花钱,妳捡那新鲜简单的花样子给我画几幅,我大约两三天就能绣一幅出来了。”

    “二嫂!”顾清梅满嘴饭粒地开口,险些喷了一桌子,她赶紧喝了一口汤,把饭粒咽了进去,然后不依地开口道。“妳整天从早忙到晚,还要照顾我二姐,不嫌累啊?妳如今也是有三百亩地的地主婆了,别太折腾自己了,偶尔也休息一下嘛。”

    “妳这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马云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是妳嫂子,哪有闲闲地坐在家里等着妳来养活的道理?”

    顾清阳笑道:“二嫂一直都是这样闲不下来的,妳就别跟二嫂争了,不然的话,回头二嫂就该自己上街去买绣线去了。”

    顾清梅只得无奈地应了下来,“好啦好啦,我明儿给妳买就是了,不过,妳还是别绣花了,回头我画几个手袋的样式,妳帮我做手袋得了,做这个肯定比绣花挣的钱多。”

    马云裳这才笑起来,“不管做什么,有针线活给我做就行。”

    众人吃了饭,顾清梅把四哥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将陆泽深交给她的那包药拿给他,“四哥,我知道你会功夫,而且你的功夫好像还不错,我想着,偷鸡摸狗的事情应该也难不着你。”

    顾清阳听了不禁哭笑不得,“妳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偷鸡摸狗?”

    顾清梅表情娇憨地看着他,笑道:“咱们那位二姐夫,昨儿被二哥揍得那么惨,肯定会请郎中看伤的,看了伤,就得吃药。四哥你想法子,把这药混到他正在喝的汤药里去,就大功告成了。”

    顾清阳忍不住绷起脸孔,俊逸的面容上略略有些怒意,“妳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妳不说清楚,我不去!妳又不让二姐和离,又要给二姐夫下这种药,那二姐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我没说不让二姐和离,我只是说,二姐现在不能和离。”顾清梅的唇角攸地勾起一抹冷然,整个人的气质马上就变得有些老谋深算起来。

    “四哥你想,二姐无端端地被他打成这样,咱们只是要求他和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而且外人都知道二姐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才挨揍的,这些年,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背后嘲讽二姐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二姐的名声都没了,这个场子我必须找回来!”

    听她这么一说,顾清阳这才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不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自忖也是个足智多谋的,当时看到二姐被打成那样,只想赶紧把二姐从火坑里救出去,再把二姐夫揍一顿,也就算报了仇了,却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阴谋诡计的法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顾清梅,看了半天,却忽然失笑,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有着他小妹的脸孔,但身体里的灵魂却早已不是自己那个单纯良善的小妹了。

    她才华出众,足智多谋,又杀伐决断,心中不禁又有些黯然,难免想起自己的小妹。

    “四哥,你想什么呢?”一声娇嗔突然唤回了心思神游天外的顾清阳。

    他回过思绪,便见到一双写满嗔怪的乌眸,于是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要如何做,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这包药下到二姐夫的汤药里。”

    “画花样子我是内行,搞潜伏刺杀什么的我就是外行了,反正咱们还得在都城待些日子呢,你可以慢慢思考。若是他在你下手之前就好了,大不了让三哥再去揍他一顿!”她说着,用力地挥了挥她的小拳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顾清阳失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将那包药收了起来,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她一向不歇晌,下午没什么事情可做,便找随意要了文房四宝,然后画了几个手袋的样子,打算明天去给二嫂买些料子,好让她做手袋打发时间。

    而且别院里的熟宣纸不多,只有几张而已,她还打算回头去买些熟宣纸回来。

    地上的暑气消了之后,她看去睡懒觉的三哥也爬了起来,于是打发三哥出去帮她找些柳树枝子回来,好用来烧炭笔,不然的话,用毛笔画花样子,简直慢得要死。

    吃完饭的时候,顾清泳才回来,而且给她带了不少柳树枝子,她挑拣了一些出来,丢进厨房的灶膛里,烧了几支炭笔。

    吃了晚饭,盥洗之后,她拿过挎包,数了数里边的银子,发现今天花的太狠,带的现银居然都花光了,于是从腰带里拿出一张偷藏在里边的银票,准备明天去钱庄把银票兑了。

    一夜无话之后,转天,她吃了早点,便招呼着两个哥哥出门,先去钱庄把银票兑了。

    不过没有全都兑成现银,只是兑了一百两,然后去了绣庄,买了各种绣线,又去了布庄,买了一些布料。

    最后来到书斋,买了一些冰雪宣,以及颜料什么的,又给顾清阳买了一套书,这才给了顾清泳一些碎银子,打发他赶着马车,把东西先拿回家,然后才让顾清阳陪着她来到玉器铺。

    玉器铺的少东家,也就是那个小伙计,看见她之后赶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姑娘,妳来了,我爹正在等着妳,里边请!”

    说着,他便走到贵宾房的门口,帮她掀起帘子。

    “有劳!”顾清梅同少东家客气了一句,走了进去,却在进去的一瞬间愣了一下,因为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竟然也在里边,而且正在贝掌柜的招呼下,坐在桌边喝茶。

    见她进来,贝掌柜和他全都站了起来,贝掌柜笑吟吟地说:“姑娘来了,快请坐!”

    方征笑道:“我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经常来买些玉器,或自用,或送人,昨儿看见姑娘蕙质兰心,竟然变废为宝,不禁心生敬佩,今日特地前来,想一睹姑娘风采,还望姑娘莫要嫌我碍事。”

    顾清梅有些别扭地同他客气了两句,觉得这个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她在贝掌柜的招呼下坐了下来,然后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用柳枝烧的炭笔。

    桌子上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托盘,盘子里便是昨天被容华郡主砸烂的玉器,满满当当的,堆得像座小山。

    顾清梅捡着那些损毁不甚严重的,重新设计了款式。

    至于顾清阳,则拿了刚买的书,坐到一旁静静地翻看起来。

    他也不是傻瓜,早就看出这个男子对小妹有意思,但是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小妹必定会成为慕容羽的女人,所以根本就无意同他攀谈结识。

    “爹!”贵宾室里有扇通往后院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模样和贝掌柜有七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个用白银打造的扁圆形物件,这物件似两轮弯月对了一起,上边还錾了如意纹,中间是两块雕刻了如意纹的凸出白玉相对着被丝线固定在上边,上边垂着鹅黄色的璎珞。

    见到贵宾室里有客人,他冲众人深深一揖,因为认得方征,所以开口招呼道:“方三公子。”

    方征冲他微微颔首。

    “爹,二叔把这个做好了,要我拿过来给您瞧瞧。”这年轻男子乃是贝掌柜的长子。

    ☆、第五十九章 吃醋了吃醋了

    这家玉器铺可以说是家族事业,从贝掌柜的老爹那一代传下来的,在都城已经开了五六十年了。传到贝掌柜手里,一共是兄弟三人,老大就是贝掌柜,负责招呼生意,至于老二,则专门负责雕琢玉器,而老二,就专门天南海北地去上货。因为兄弟之间还算和气,生意一直都做得不错。

    顾清梅听到声音,抬起眼眸,望向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物件,这分明就是昨天自己利用碎镯子设计的那一款。

    想着,她开口道:“掌柜的,能把这个东西给我瞧瞧吗?”

    “当然!”贝掌柜正将那东西接到手中查看,只觉得这款设计巧夺天工,看着便有些爱不释手。

    他将东西交给顾清梅,顾清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只觉得这块如意纹嵌玉银佩做工十分精致细腻,尤其是如意纹的雕工,简直可以说是完美,于是笑道:“这如意纹嵌玉银佩做得可真精致,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如意纹嵌玉银佩?”贝掌柜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姑娘可真是蕙质兰心,我还在发愁,这东西做出来,要起个什么名字才好上账呢。”

    顾清梅将手中的银佩交给他,“掌柜的,你拿出去摆在柜台上试卖一下吧。”

    方征突然开口问道:“掌柜的,这块如意纹嵌玉银佩你想卖多少钱?”

    掌柜的被问得一愣,旋即有些为难,这种用碎料废物利用才做出来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要标多少钱才合适。

    却见顾清梅笑起来:“掌柜的,你这玉镯子原本卖多少钱?”

    “呃……大概是八十两。”

    “那好,这块银佩,你卖一百八十两!”顾清梅狮子大开口地便替他做了定价。

    “啊?”掌柜的听了,不禁有些为难,他做生意一向厚道,从来都不肯坑人骗人,讲究的是一个薄利多销。

    顾清梅笑道:“掌柜的,你先摆着卖几天,反正这东西摆着也坏不了,若是有买家问起来,你就说这东西是别人放在你这里寄卖的,你做不了主,不能划价。”

    “行,我听姑娘的!”贝掌柜一咬牙,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玉器铺的生意,虽说不像古董铺子,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是一件玉器卖出去,至少也是对半的利,所以他的家底还算殷实,只要东西不是被糟蹋了,还能卖,他就不愁,大不了摆些日子卖不掉的话他再降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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