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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周姨娘纤纤玉手,按着可舒服了,你行不行?”甄玉突然有些心跳,她被自己心口“咚咚”地响声吓一跳,忙止了话。

    王正卿就着梅花灯的灯光瞧了瞧甄玉,见甄玉青丝散在枕上,眉不画而黛,脸颊微微霞红,分外 ,不由看呆了眼,喉咙略略发了干。

    甄玉一侧头,见王正卿瞪着她看,神情不对劲,不由警惕,嘴里却问道:“这么晚了,三郎过来是有事吧?”

    王正卿这才回过神,答道:“却是前思后想,想着甄榜眼生前不易,也没挣下什么东西,如今他兄嫂来了,倒想帮一把。只最好的帮忙,莫过于帮着安置他的兄嫂,给他的侄儿一个前途了。今儿见了他的侄儿,年纪虽小,眉眼清秀,谈吐清楚,宛然又是一个甄榜眼,只在江南地,怕访不得明师,误了学业的。却要来跟你商量一下,帮着劝劝他兄嫂,让他们留在京中。居京虽不易,于学业却最有利。”

    甄玉突然鼻酸,自己亡了这么些时候,王正卿却还记着,且还想着帮自己的兄嫂,这份情,异日总要报答他才是。她心下寻思着,嘴里道:“三郎,你对甄榜眼倒有心,若他地下有灵,定然承你的情。”

    王正卿叹口气道:“从前不觉得他如何,待他亡了,每每想起,却是可叹天妒英才。他这般的人,本是相才,若他在,王爷定然省心不少。”

    甄玉试探道:“他在,你不是只能屈居第二位么?”

    王正卿摇头道:“第一谁不想当?但若想当第一,便不许英杰同存,却是气量窄小之辈了。且男儿做大事,成大业,岂能凭一已之力?自要**策**力的。再说了,有才之士居上,本是应该。甄榜眼若在,我便甘心当第二又如何?”

    甄玉一听,拟心自问,前世那会,若是王正卿压过他,成为第一谋士,自己会否甘心?答案是否。这么说,是自己气量不够?不对不对,自己全心全力为九江王谋划,本就比王正卿付出的多,自然应该当第一。

    甄玉又想,若是王正卿亡了,自己会否像他这样怀念对方呢?答案是肯定的。这么说,他们前世时,其实惺惺相惜,只是各自隐在心底,不摆在面上罢了?

    王正卿说着,已是坐在床边,半挽起衣袖,笑道:“不是要按摩吗?”

    甄玉心下正翻腾着,闻言便翻个身,搂着被子趴在枕上,闷声道:“按按肩膀便成。这几日低头做针线,脖子肩窝都难受。”

    王正卿伸手半掀开甄玉的被子,露出她白生生的脖颈来,轻 上去,揉了揉,问道:“好点了么?”

    甄玉被他一揉,只觉浑身起鸡皮,忙又腾手去扯被子,盖到脖颈上,一个翻身躺回正面,摆手道:“不用按了。”

    王正卿已是缩回手,心底却有异样感觉,一时也不敢唐突,怕甄玉恼了,只低笑道:“还没按着呢!”

    甄玉半缩着脖子道:“困了,要睡了,你没事儿先走吧!”

    王正卿有些不舍得走,又扯话道:“ ,你说,如何安置甄榜眼兄嫂呢?”

    甄玉脱口道:“按他们进府罢,随便安他们一份闲差,再帮着送小子到族学去,大些再择了名师,也就全了这份同僚之情了。”

    甄玉说着,心底却欢喜,让兄嫂进王家当差,自己便也可以看顾些,且侄儿甄元嘉今年才六岁,正是可塑之材,帮着送进族学,将来培养得有出息了,也了了心事。

    甄玉心思急转,又想着,真要名正言顺看顾兄嫂和侄儿,只怕还得有个名份和牵扯,若不然,到时太过热切,倒有些外人多事的嫌疑。什么名份对兄嫂最好呢?

    亲家?没错,就是亲家。只有和兄嫂作了亲家,才能名正言顺看顾他们,也能名正言顺看顾侄儿。既然这样,还得赶紧让王正卿和妾侍生下女儿来,到时把妾侍生的女儿抱到自己跟前养着,再把女儿许配给侄儿,不就两全其美了么?虽则到时定然要费许多周章,但老子是什么人?这点周章自是不在话下的。

    她想着这些,却没有考虑过自己也可以生一个女儿。生儿育女这些事,虽然是女人的事,但跟她没有关系。

    王正卿却不知道只这么一瞬间,甄玉已转过无数念头,闻言却是道:“此计甚好,就这样办了。只甄榜眼兄嫂看着虽老实,却认死理,未必肯听我的安排,你到时劝劝。”

    甄玉笑道:“包在我身上,定然劝服他们的。谁不想为儿子谋个好前途呢?”

    王正卿见甄玉笑颜如花,有些心痒,放在床边的手悄悄移动,五只手指爬行着,一小步一小步,爬近了甄玉肩膀旁边,朝着她肩膀继续爬上去,一边俯身道:“ ,真不要再按按么?”

    甄玉感觉到王正卿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莫名便有些心跳,却强作镇定,安安静静道:“不用按了,你走罢!”

    王正卿哪儿肯走?半个身子倾在甄玉身上,只不敢压上去,犹自试探道:“被子好像有些薄了,要不要给你换一床厚的?”

    这是丫头嬷嬷的事好不?操什么心呢?甄玉也曾为男人,这会自是知道王正卿的心思,一时可怜起他来,应该是好久没碰女人了,有些耐不下去的。

    她又想起自己要和兄嫂结亲的大计,忙拍开王正卿的手,向里挪了挪,避开他的气息,笑道:“要是耐不住,就去安歇在姨娘房中罢!那本《律法释义》,我到时照样奉上。”

    王正卿本来满腔柔情,被她这话一说,犹如泼了一桶冷水,一时坐正身子,声音冷下来道:“怎么,这会又要把我让给姨娘了?我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是,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也别太过份了。”

    又怎么了?让他去睡姨娘,不是应该高兴么?生的什么气?甄玉诧异,“状元爷,你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置气的?”

    王正卿突然来火,掀住床角溜金的蚊帐钩,狠然一摔,待得蚊帐钩摔到床柱上,发出一声响,他还不解气,冷声道:“看错你了!”说着站起来就走。

    胡嬷嬷听得动静过来时,王正卿已走了一个没影,她不由诧异道:“三爷进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发脾气走了?”

    甄玉也摸不着头脑,皱眉道:“本来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倒是看不透他了。”

    胡嬷嬷忙问端的,甄玉便一一告诉了她。

    胡嬷嬷听完,张着嘴道:“三夫人啊,三爷这是在意您了,听着你让他去姨娘处,分明是不在意他,心内生气了。还是赶紧过去哄一哄,让他消了气罢!”

    甄玉一听胡嬷嬷的话,有些失笑,本待不听,又想起明儿还要和王正卿到王府见兄嫂,若是他真个生气了,明儿不理自己,也不喊自己过去,岂不是见不着兄嫂么?这么一想,她便起床,忙忙穿衣,也不及梳头,只拿头巾随意一包,领了胡嬷嬷就赶往王正卿书房中。

    王正卿到了书房,却是越想越气,见侍书上来侍候,一时嫌洗脸水热,一时又嫌侍书手脚慢,骂了侍书一个狗血淋头。

    侍书感觉很无辜,暗暗猜测:这是上火了么?

    王正卿见侍书一副呆样,又待发火,却听外面一个声音娇脆喊道:“三郎,睡了么?”

    侍书一听是甄玉的声音,如蒙大赦,忙忙去开门,笑道:“三爷还没睡呢!”

    王正卿听得门响,侍书溜了出去,甄玉却进了门,一时冷哼一声,别开脸不看甄玉。

    甄玉有些好笑,上前道:“三郎,先前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你哪儿错了?”王正卿还是生着闷气。

    甄玉坐到王正卿身边,伸出手搁在他肩膀上,见他没有反抗,便试探着捏了捏,依然没有反抗,便继续捏下去,一边道:“好点了吗?”

    这还差不多!王正卿脸色大缓,指示道:“再往下捏一捏。”

    甄玉只得把手移向下,在王正卿背上按了按。

    王正卿突然一个转身,结结实实把甄玉搂进怀中,俯身就要亲下去。

    甄玉想也不想,一拳出手,挥在王正卿鼻梁处,只听王正卿一声闷哼,松了手,她这里一溜烟就跑了。

    稍迟些,侍书进房侍候王正卿,被结结实实踹了两脚,一时哭丧着脸,深感流年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侍书:“俺招谁惹谁了啊?大半夜被踹了两脚,痛死了!求各位看书的姐姐怜惜一下!”

    ☆、35 首发章

    第二日,甄玉很早起来,打扮得素净,只等着和王正卿出门。

    王正卿却是先行出门上朝,让丫头告诉她,待他下了早朝,再转过来接她一道过去王府。

    甄玉倒是知道,现下三王监国,虽各自为政,甚至把朝中事搬到府中办理,但毕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早朝还是要上的,且皇帝不在宫中,不是还有皇后在么?真有三王争持不下,各不自让的政事时,禀了皇后,差不多也能给出一个折中的法子令三王接受。

    又候了两个时辰,王正卿便回府了,让甄玉到府门口,坐了马车跟他到王府去。

    一路上,甄玉悄悄掀车帘偷看王正卿,见他在马背上坐得笔直,不由暗嘀咕:还在生气呢?话说,昨晚那一拳过去,砸在他鼻梁时,却是在一瞬间收了力回来的,料着最多淤青,应该不会很严重的呀!

    王正卿因鼻梁淤青,今日和同僚相见,免不了解释,说是昨晚看书,撞在书架角上云云。倒有同僚认真看他一番,笑着说道不像撞的,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云云。待得下早朝,又被几位王爷取笑一番,心下颇不是滋味。 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动不动打人的毛病呢?

    到了王府门前,王正卿下了马,再来扶甄玉下马车,这才和甄玉打个照面。

    甄玉见他鼻梁果然淤青一片,看着颇狰狞,一时也发怔,老子这么狠心,把他打成这样了?

    王正卿见甄玉愣神,有些切齿,低声道:“看看你,动不动打夫婿,传出去叫夫婿如何做人?”

    甄玉“噗”地笑了,飞快点了点王正卿的额角,低声道:“待回府了,亲给你上药如何?”

    “我难道是那等记吃不记打的人?”王正卿哼哼着,见王府有青轴小车出来,便和甄玉上了小车,吩咐往甄石所住的厢房去。

    甄玉的兄长甄石这会正站在厢房前的院子中发呆,真到妻子乔氏喊了他几声,他这才听见应了。

    乔氏走过去给甄石披了一件外衣,嗔道:“入秋了,早起有风,你也注意多穿一件啊!这样站在风口里吹着,要是有个什么事,叫我们娘几个如何是好?”

    甄石一听,忙退回厢房内,嘴里道:“我壮着呢,怕什么?”

    乔氏突然就红了眼眶,半晌无语。

    甄石回头一瞧,也知道她这是想起甄玉了。他们接到甄玉的死讯时,只不敢相信,好半日才缓过劲。因商议上京,又放不下两个孩子,想把孩子托在亲戚处,乔氏又不肯,深心里突然就怕了,怕他们不在跟前,孩子突然就像甄玉一样,出了什么事没了。

    甄石一咬牙,得,一家人反正在一处就行了,别的也不要多想了,因收拾了收拾,合家上了京。

    他们到了王府,王爷倒是令人好好接待了,更有甄玉先前的同僚,也慰问了几句,只一条,却不让他们扶了灵柩回乡,说道甄玉有遗言,要葬在京郊。

    甄石只说哪有客死他乡的道理,一意要扶了甄玉的灵柩回乡,现正发愁如何和王府的人说道。

    一时有小厮进来,笑向甄石和乔氏行礼,禀道:“状元爷和状元夫人来瞧两位了,已到了门外。”

    甄石一听是王正卿来了,忙和乔氏迎出去。

    甄玉远远的,见得一位二十□岁的汉子和一位打扮朴素的女子迎了出来,正是兄嫂两人,突然鼻子就酸了,一别经年,此时此刻相见,人面已非。

    一行人进了厢房,相见毕,各各归座。早有小丫头捧了茶上来,乔氏亲端过去给王正卿和甄玉,又不好意思笑道:“初来乍到,也没备下什么东西招待贵客,却是简慢了。”

    王正卿道:“嫂子不必客气,甄榜眼若在,同我们也是这样随意的。”

    乔氏有些吃惊,颇为不敢当这一声嫂子,一时待要说话,却又听甄玉道:“嫂子,侄儿和侄女呢,且喊出来相见。”

    乔氏听着甄玉这一声喊,似乎极熟惯,微微诧异,很快又丢开,忙去喊两个孩子出来见客。

    这里甄石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道:“昨儿见状元爷时还好好的,为何今儿鼻梁处却淤青一片呢?”

    王正卿自又解释一番撞了书架云云。

    甄石便道:“玉郎生前也是爱书成痴之人,一旦看书入神,额角撞破了大包也毫不自知。瞧着状元爷也是这类的人了。”

    王正卿见甄石夫妇待人行事落落大方,却有好感,这会提起甄榜眼,免不了和他一起感叹几句。

    甄玉听着他们说话,却极少插嘴,深怕自己会真情流露,让他们起了疑心。亏得只一会儿,乔氏就领了两个孩子出来,倒引开她的注意力。

    甄玉一见侄儿甄元嘉和侄女甄元芳,原还怕兄嫂看出端倪,因极力保持着的一点儿矜持,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弯□来一捞,把小小人儿甄元芳捞到膝上,抱着坐好,问道:“多少岁啦,读书不曾?”

    甄元芳今年虚岁五岁,说话奶声奶气的,倒不怕生人,见甄玉询问,便扳着胖胖小手指道:“五岁呢!虽然不读书,可我识字,阿爹教晓的。”

    甄玉见甄元芳聪慧,不由大为安慰,转头再看站在旁边的甄元嘉,见他小小年纪,站得笔直,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失笑,一时跟王正卿道:“瞧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呢!”

    王正卿笑道:“眉眼灵动,我就说,活脱脱另一个甄榜眼呢!”

    甄石也道:“这孩子确是像玉郎,不单相貌像,就是这性子,也像了好几分。”说着长长叹息,又问甄玉生前一些事。

    王正卿跟甄石说了一会儿话,因当时是他主持甄玉丧事的,如何病的,如何死的,如何请医问药,下葬看点等,一一说了。

    甄石听着,眼眶又发了红,最后道:“玉郎自来聪慧,只一心要成就功业,不料功业未成却身死,死后连一个举孝的也没有,孤伶伶的,实在……当初若肯听我的劝,先行娶妻生子,慢慢谋功业,就是如何,也有一个后,不致如此荒凉。”

    王正卿便劝了几句,道:“甄榜眼生前遗愿,却是要葬在京郊,且已入土为安,扶了灵柩回乡之事,你看?”

    “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怎舍得他客死异乡,连个扫墓的也没有?”甄石摇头。

    候着王正卿相劝甄石,甄玉便放下甄元芳,朝乔氏招招手,两人进了侧次间。

    两人身份摆在那儿,一进侧间,乔氏又要行礼,却被甄玉扶住,笑道:“嫂子请坐,不须多礼。”

    乔氏见甄玉亲切,且有江南口音,一时便问道:“夫人也是江南人么?”

    甄玉点头,说了原主的来历,笑道:“论起来,我便是甄榜眼的师妹,关系非浅。嫂子对着我,只管自在说话。”

    乔氏一听,原来还有这等缘分在,一时倒不再拘束,闲话了起来。

    甄玉和乔氏说了几句,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在乔氏手中道:“这是甄榜眼临死写下的信,你们且拆开看了,到时是去是留,再作决定。”

    乔氏忙接了信,有些惊疑地看看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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