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不得不说,他们越国的兵器之利超越了吴靖的想象。只要不是太笨的指挥,都该打胜仗。而魏国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们有几次试图采取诱敌深入的计策,都被他识破或者制止了。传下去的军令则是,要么就慢慢推进,要么不动也行,反正冒进者死。死一队人是一回事,全军的士气又是一回事。而且如果他们仗着有优势就轻视对手的话,前锋配备的铁甲之类就该落到魏国手里了。他们是要有多傻,才会做这种利人损己的事情?

    在这种充足的底气支持下,越国版图每天都在变大。昭律书房里中央放上了大沙盘,每天都有前方传回来的消息,旗子也每天不停地往前插。先是沟衍和林觳,这两国本就是前两三年魏国才打到手里的,只是作为粮产地,没有得到投向越国的小国的那些隐形福利,人心十分浮动。这样一来,无形中降低了战斗力。

    所以,等到木质旗子挺进魏国、直到绛都附近的时候,离它第一次插到洛水之北之时,才过去一年多些的时间。考虑到双方整体情况,这是十分惊人的速度。

    在又一次军事会议上,昭律盯着那旗子前方泥质的城郭,缓缓说出了他忍了很久的打算。“这最后一战,寡人打算亲自去。”现今越国大军已经打到了魏国国都绛都之南二百里,就算再慢,不过数十日,也就该真的打过去了。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在越国军队大批的铁箭铁甲掩护之下,魏国军队只能边打边退,到现在估计只剩一万精锐。这个数字看着不少,但是要有对比——越魏两国本都有差不多七万大军,而如今,魏国大军减少的数目,包括死亡及投诚,是六万;而越国的死伤率本来就要少于魏国,加上新增的军队,居然是越打越多的趋势。不过当然了,在逼近绛都的过程中,军队还是以越国本来的军队为主。因为在最后关头,可不能有被人从中策反或是破坏的情况发生。

    从时间上来看,大臣们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昭律的想法。眼看着最后的关键时刻就要到来,昭律想看是一回事,他的亲临能给军队鼓气又是另一回事。而从安全性来说,在这样的时候,魏国破釜沉舟、以至于做出什么对昭律不利的事情,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这就是个两难局面了。大多武将都在前线,在场的大臣以文臣为主,不由得心生担忧。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虞婵本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听着众人商议,此时听见一室沉默,不由得抬眼看了昭律一眼,然后慢慢放下手里的杯子。“久闻魏伯心思机敏,以防有变,自然还是同在绛都之外来得保险。诸位大人,莫不是不信王上的近卫甲兵?”

    说到昭律的近卫甲兵,那可都是吴靖在军中挑选的好手,手中兵刃都见过血光,没有人不信他们的。虞婵这么说,就是赞同了。“可是……”众人仍有疑虑。坐守呈都不是更好么?还是说,王上实在坐不住了?或者更远一些,王上后头还有别的安排,而他们还不知道?

    实际上,两人当然有别的计划。他们越国这次打下来魏国的可能性非常大,不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而如果赢了,难道就干巴巴地回呈都了么?这样当然不够。

    为了实现他们最根本的目标,打赢魏国的时候就该趁热打铁,将这个消息公之于天下,顺道展示武力值,以震慑心存不平的人。按照规矩,军队打仗不应扰民,可就算做得再好,也总会有漏网之鱼。有些人,脑子里一根筋,不见棺材不掉泪。要让这些人归顺,没有比那个时候更好的了。

    虞婵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王上当然要去。再叫起呈都里所有的木匠和瓦匠,备上东西,动身去邶水。”

    邶水在洛水以北,是洛水的一条重要支流,位置就在洛水中段,算是中州之地。一群人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更加惊诧:夫人的意思难道是要到邶水那里修房子?做什么用?

    这惊诧打败了他们,还是左思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说的“我们”,不由得迟疑道:“……夫人,您和王上一起去?”那公子和王姬怎么办?留宫里?不大好吧,他们可摆不平这两个孩子。

    虞婵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韬光养晦,未雨绸缪,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她怎么可能不去?

    现在大家都回过味儿来了。不管虞婵和昭律想在邶水边上修什么,他们俩都要去绛都。这样看起来,大约打的是趁此机会威震六合的主意。实话说,的确是件该做的事情。但是,昭宥和昭宁两个小孩要怎么办?虽然会走路了,也会说些简单的话,但就是这样才麻烦啊……这俩孩子除了父母的话之外,谁的话都不听!更别提粘人程度了。

    一群人瞬时哭丧了脸,想到了他们将来的悲剧前景。而就仿佛为了应景似的,外头立刻响起来两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王/母后,我也要去!”

    见得两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进来,虞婵和昭律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几岁啊,就知道在外头偷听父母说话了?但是无奈何,只能熟练地一人抱起一个。

    “宁儿啊,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就嚷嚷着要去?”昭律抱着昭宁,立刻就换了一脸笑容道。

    小女孩儿还说不了那样的长句子,不过听还是没问题的。“我要去!我就是要去!”她也不花心思想昭律的问题,只一个劲儿地重复。不管怎么样,跟着父王母后肯定没错!

    底下瞬时一片很低的轻咳声。看看,看看,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果昭律不在的话,王姬立即就冒金豆豆了,这叫他们怎么伺候得起啊!

    虞婵只当没听见这种声音,轻声问:“宥儿,你觉得呢?”

    昭宥坐在她腿上,两条小短腿晃啊晃,眼神和声音倒是十分认真:“宥儿知道!打赢魏国,我们越国就胜了!”别听他这话说得甚是坚决,但其实他现在根本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只是似懂非懂地听了许多大道理,现在就总结出一条真理——他们越国必须赢!

    底下大臣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更大了些。该说不愧是龙生龙凤生凤吗?长公子活脱脱一个小时候的昭律啊!

    66第六十五章 合围绛都

    两个小的吵着闹着,虞婵和昭律无法,只能带着去了。反正以他们越国的兵力,保护不好两个小娃娃,那就该想想这军队能干嘛了。当然,他们也肯定不会自己把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比如说带着孩子去两军交战的前线什么的。反正虞婵大部分时间也肯定是在军队后方的,可以照看孩子。至于留呈都……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地没有提。

    带上信得过的侍女和一些必要的吃食物品,一行人自呈都出发了。上次东巡之后,昭律和虞婵都对路况深有感触。布置得再舒适的马车,在石子路上颠过,一天下来也是腰酸腿疼。再想想普通一些的木轮马车,能颠得骨头都散了。所以广修官道也被提了上来,朝里新建路政司。而这样的事情,肯定先花在刀刃上——呈都里进出的路,因为常有军报进出,要修;南边舒州的粮食要直接运到前线,要修;几个驻军大营在战时调动兵马,也要修。考虑到金钱人力,就只能先挑着紧急的先做了。这也是昭律下令不杀降兵的原因,他们越国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缺人手!

    一路上十分顺利。昭宥和昭宁囔囔着要跟着,路上总没有宫里舒服,竟然也没人说想回去。虞婵十分欣慰,虽说小孩子要宠着养着,但是惯着就不大好了。现在看起来,情况倒是还不错。

    不过几日,众人就已经赶到了洛水河畔,弃车换船。就连出主意的虞婵自己都是第一次乘坐铁壳舰船,就更不用提俩小包子了。他们路上的辛苦都被好奇心赶跑了,缠着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昭宥更是对船上的刀弓枪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虞婵和昭律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来。一个两岁的孩子,想对付那些冷兵器,不是开玩笑吗?

    虽然有些闹腾,但是俩孩子人见人爱,尤其是昭宥,大概是因为军队里多的是武夫的缘故。而等他们终于抵达越国军队在绛都之外驻扎的兵营时,这情况就反了过来:司马吴靖总被皮猴儿一般的孙子气得抖胡子,这一看乖巧可爱的昭宁,乐得都没边儿了。军中原本简单设了宴迎接王上夫人一行,按理来说没小孩儿什么事,结果吴靖抱过昭宁以后就没舍得放下来,笑得整一个返老还童的模样。

    吴永嘉虽然已经贵为右司马,但此时看到这情形依旧酸溜溜的。“我说王上啊,您来也就来了,带夫人也没什么,这俩小家伙是怎么回事?这是前线,不是宫里后花园啊!”他又瞥了一眼,吴靖正乐呵着听昭宁给他说话,不由得又愤愤地补了一句:“我爷爷从来没抱过我呢!”只是这句话他压低了声音。

    “得了,有本事你和老爷子说去。”昭律基本抱了昭宁一路,这时候终于闲了下来,自然是不把吴永嘉的话当回事。不说最后一句还好,说了最后一句,完全就是一股子醋味啊!

    吴永嘉立马蔫了。他在外头行军打仗很久,身先士卒奋勇厮杀,这才能换得老爷子一个笑。这下倒好,王姬一来,什么事情都不用做,老爷子就乐开花了。自己和老爷子说?不是找揍吗?“啧,王上一点也不体谅属下,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昭律也很久没和吴永嘉打嘴仗了,此时马上就抢白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一直在给我出馊主意?”

    吴永嘉立马趴到了几案上。当初的事情,他想起来就觉得他自己太蠢。真是的,他这王上敢不敢在夫人不在的时候再说这个!他还不想被他们越国的王上和夫人一起盯上!“没什么,属下已经忘了。”

    虞婵就坐在昭律身边,他们说的什么都听到了,此时也只微微一笑道:“上次魏伯送来的女子倒有几个有几分姿色,性子和手艺也不错。前线艰苦,日子枯燥,不如这样,等这次大胜,我就将她们赠与你可好?”

    吴永嘉一听到她说女子,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虞婵话音刚落,吴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夫人不用对这混小子太好了!他这性子,就是要在军中磨练才行!”然后他又转向吴永嘉,怒道:“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以后哪儿还有好姑娘嫁你?”

    “是,孙儿知道了。”吴永嘉赶紧坐直,哭丧着脸道。他不就是前几年风流了点,也没做什么坏事,至于到现在还这样吗?以前是昭律克他,后来昭律收了性子,他还暗自嘲笑过那个实际上脾气不怎么样的昭律竟然也成了妻奴;现在他才意识到,能让昭律收心的,整治他更是容易……再看立刻就把自家爷爷哄好的昭宁,吴永嘉真心觉得,不论是大还是小,只要和昭家带上关系的,肯定都是克他的!

    虞婵瞧他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个没控制住,就笑了出来。她刚才就没真心提议,吴永嘉这样的身份怎么配也不会配到魏国送来的女子身上。吴永嘉应该也知道,只不过他一向大大咧咧,装可怜好一手炉火纯青。看起来之前演练了不少遍了。“行啦,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昭律见她笑了,扬了扬眉,心道他这发小还是一贯地会看人心思。不过虞婵提的事情他也很想知道,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说起正事,吴永嘉脸上那些嬉皮笑脸的表情就全消失了。现下他们围了绛都,往北还有些地方没打下来,但魏国主力军队已经连着都城被包围了。倒也不算擒贼先擒王,更像是坦克一般的碾压法子——走一步便拿下一步,现在就在面临着最重要的一步。

    绛都作为魏国国都,那墙厚水深是肯定的。而且越国大军求稳,也就给他们留下了坚壁清野的机会——这一路上越国打下的城池,基本都是空的;凡是能运走的粮草,都已经提前运进了绛都。很明显,在战争中,魏国也衡量了他们的实力,知道如何做才对他们最有利。这样一来,他们做好了准备,那就不那么怕被围了。

    也就是说,魏国军队在最后退得那么快完全是有预谋的,因为他们准备最大程度地保存实力,等着救兵到来或者别的什么。说是军队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可能,那就只可能是洛都里的人了。

    虞婵和昭律交换了一个目光。田克素来在洛都里用心,上下关系打点齐整,倒还真是有可能让人来插一脚。他们倒不是怕了洛都官员的嘴皮子,但若是不听天子那头的话,说出去总归不好听。虽然虞墴已经有了意向,但却是不能说的,明里一回事,暗里又是另一回事。要知道这次是魏国先挑的事情,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越国打到了这里,恐怕肯定会有人说教训也足够了。而实际上的情况是,这次是一统天下最好的机会,若是留着魏国,真是心腹大患。

    “那恐怕魏伯派出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听到这里,虞婵沉吟道。他们一行人来得算是快的,就算洛都的人快马加鞭,此时也不可能到达,但留给他们的时间绝对就不多了。“我们最好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先打下来。”事情都做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城里情况勘察过没有?”昭律接道。要快的话,自然有法子,而且很明显要用什么法子。只不过,为了避免误伤,该做的事情就是要先打探清楚了。

    吴永嘉身居军中高位,对于火药司的事情自然也是清楚的,也早已经派人出去勘察。“已经去了,近的已经回来了,远的几个这两日也就会回来。”正好昭律也到达了,他们可以一起来拿最后的主意。

    说起这些事情来,气氛就略为严肃了。虞婵看了看,直接招手叫一边的侍女,说她和昭律一会儿就回,让人把两个孩子先抱回去,好好哄着先。而吴靖听他们说到了战事,早就竖起来一只耳朵。虞婵这么做,他正好就可以走过来商议了。“叫火药的东西,真的那么厉害?”他有些犹疑地问。

    虞婵可以理解他的想法。老爷子打了一辈子仗,从来都是比肉搏比地形比战术,真要说道靠什么,也就是登墙的云梯以及过河的浮桥。火药杀伤力那么大,简直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设想。故而她只温和道:“只怕比您想象的还厉害些。工匠已经随我们来了,这两日便能赶工配出来。”以现在的技术,就算火药需要点引线才能爆炸,但是路上那么长时间,说不好就出问题,所以她直接带了原料和人。事实证明,确实有必要。

    “魏国不可能知道我们做出来了什么。”昭律笑道,看了虞婵一眼。“他们想的是囤积粮食,至少能撑到洛都来使来的那天,好让越国在天下人面前掉面子。就算我们到时候撕破脸,后面也不可能顺利。只可惜百密一疏,他们是料不到的。”

    吴靖除了对火药的实际效果有担心之外,另外一点就是怕炸到了绛都里的平民。打仗时虽说刀剑无眼,但若是屠了败城百姓,那这位置可就会做得不大安稳。不过刚才几人也已经提过了,故而他只道:“看这几日的情形,想必魏伯是不可能正面出城迎战的了。我们在周围搭起瞭望台,到时候从上面看清楚了,再往兵营那样的地方投掷吧。”与其采取直接让人强攻(绛都城墙上可准备了火箭滚石),还不如先试试这火药,反正也不费多少时间。

    “只是最近入了春,有些阴雨绵绵,小心不要湿了才好。”吴永嘉又道。他是听说了乐常是怎么让人开矿的,不由得对这件事满心期待。因为只要火药有那样的功效,他们攻城就容易许多,无谓的伤亡也会减少许多。

    虞婵点头同意。几人又商量了几句,直至深夜才罢休。两人回去的时候,昭宥和昭宁早扛不住困意,已经睡着了。两人换了身上衣服,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

    虞婵在烛火的微光里看着两张肉呼呼的小脸蛋,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人说为母则强,果然不错。前车之鉴什么的,一次就太够了。

    一路颠簸,又有各种事情,昭律困意上涌。却听她呼吸依旧如同平时一般,他就睁眼瞧了瞧。这一瞧,就见得她睁着眼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得伸手过去,揉了揉她鬓边。最后关头,紧张一些,人之常情。但无论怎样,他们都肯定会赢。

    虞婵察觉到他的目光,抬了抬眼,正好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的微光。然后一只长手伸了过来,把她的鬓发往后拨了拨,然后隔着两个孩子搂住了她。那大掌手心温热,她微微阖了眼,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与此同时,越国军营外不远的树林。有几个黑影在暗中穿梭,借着雨打树叶的声响,很难被人注意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之后,便见到树后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却是人的眼睛反射了远处火把的光芒。

    “是谁来了?今日越国大营防备明显森严了很多。”一个声音说道,极细极低。

    “瞧方向,莫不是呈都来的救兵?”另一人道,声音里都是谨慎。

    “不管来的是谁,往中间营帐里摸过去就对了罢?我们观察了许久,也差不多摸清了换防规律了。”第三人道。

    “今日是君上给的最后一日了。”最后一个声音阴沉沉地提醒道。这人声线清亮,竟然是个女人!

    “是!那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便各自行动!”第一人的声音道。然后便传来极低的击掌声,树林里又失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嗯,还有人记得她么~

    67第六十六章 雨夜暗杀

    天际暗紫,雨幕低垂。越国营地四周用拒马和简易的篱笆围了一圈,隔着五丈左右的距离点了火盆,熊熊火焰舔着垂落的丝丝细雨,有水蒸气迷蒙地飘散起来。军营里一片静谧,偶尔有值夜的军士齐声踏步而过。

    绝大多数人都休息了,只有两三个帐子里还亮着烛火。几个火药司匠人正在彻夜赶工,争取在更早的时间里做出来更多的炸药包。因为里头的机密,外面层层围了几重守兵,各个目光严肃,警惕极高。

    两个黑衣人轻轻起落,潜伏到一辆很高的攻城车的阴影里。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们只互相打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准备上?”

    “目标好像不在这里。”

    “可是守卫那么多?”

    “这里还是军营靠边上的地方呢!”

    两人悄悄地探出去半个头,又急忙缩了回去。

    “看帐篷也不大像。”

    “越军所有的帐篷不都一个样!”

    “但是吴氏爷孙住的地方离这里可远了!他们不可能在一天里就突然换营帐的!”

    “不是他们,就是别的什么要紧的东西。”

    “有什么要紧的?”

    “不知道……”

    二人在阴影里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营帐那头传来了一声劈啪声,不大,但是沉闷又有力,他们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带起来的震动。接着就是喧哗的人声,隐约能听到“小心点”“幸好没大事”之类的话。同时带起的脚步声也很杂乱,一听就不可能是有人在休息的营帐。

    “好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君上给我们的命令是擒贼先擒王。”

    “先记着位置,等下告诉其他人。”

    两人在黑夜里点了点头,然后猫着腰绕过了车的影子,在值夜侍卫的视线死角处慢慢地往中心靠近,小心不踩到地上的积水而发出声音。他们不知道他们刚才经过了这场战争的关键制胜点,不然肯定不会错身而过,而是立刻回到绛都汇报消息。只可惜错过就是错过了,他们以及派遣他们出来的人都错失了最后一个预先做好防范的机会。

    与此同时,其他几路暗杀人马也慢慢地从各个方向向中心靠近。这些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士,对于侦查暗杀都很有一套,不成功便成仁。不过多时,他们便摸到了中心区域。虽然那里的防卫看起来并没有严格多少,但是帐篷门口站立的甲兵证实了里面之人的身份——在越魏之战中,魏国人已经发现,穿着最好的盔甲的军队,除了作为前锋的步兵方阵,剩下的就是将军及以上的等级的人的近卫甲兵。这里显然不可能是别的什么,肯定就是吴靖和吴永嘉的休息之所了。只是,现在符合这种条件的帐篷,怎么看都有三个。

    “怎么好像多了一顶帐篷?”

    “看起来今天来的人地位很高。”

    “一起抓了?”

    “人手可能不够……但是没办法了,重新安排一下,趁他们还没注意到。”

    军中的更子敲了三声。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吴永嘉睡眠极浅,尤其是在昭律和虞婵带了公子和王姬住在他隔壁的时候。虽然照乐常的计策,他们在营地四周布置了不少陷阱,但是若是魏军派几个精明的军士来,偷袭还是有可能成功的。所以这时,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略微睁了睁眼睛。

    昭律都亲自来了,这场战争也该画上完结号了。希望夫人这次的计谋一如既往地能成,这样他们越国就能省下大批攻城的军队。虽然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但他更希望手下的士兵们在这一次打完后能完好地回乡,带着他们丰厚的奖赏,而不是让家儿老小领抚恤金。他没见过火药爆炸的情形,但是死别人总比死自己人要好。

    吴永嘉想到这里,略微翻了个身,背对着帐篷门口。这让他注意到,面前的毡布缝合处漏了道口子,可以看见外面地上的微光,是水潭的反光。唔,这是谁做的帅帐,竟然这么不结实,难怪他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外面的湿气灌进来了。早上起来必须严惩!

    他正这么想着,下一瞬间,那微光就消失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出现。就好像刚才风吹了一下,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很快地过去了。紧接着,这件事又重复了一遍。

    吴永嘉定定地看着那里,下一刻瞬间清醒:不是风,他是看到了两个人影很快掠了过去!他一骨碌地翻身起来,手握上了地铺边靠着的长刀。这时候来的一定是魏军,目标就更明显了——王上和夫人的营帐外也和他一样是四个甲兵护卫,万一被盯上,这就要危险了!

    帐外的四个甲兵正目视前方,突然听得脑后一阵风声。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又听见铛地一声,那破空声被什么金属的东西挡住了。这下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周围几个帐篷的甲兵全都听见了,立即朝发声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他们副帅穿了一身中衣,手里长刀已经和一个黑衣人交上了手。原本就在吴永嘉帐外的四个甲兵立刻去帮忙,然后他们发现更多的黑衣人跳了出来。

    “有刺客!注意拱卫!”

    有人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原本平静的军营立刻喧哗起来,一个叫一个,无数军士都从梦中惊醒,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甲赶了出来。一瞬间,刀兵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蒙面人在动手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坏了事。他们本就是暗杀死士,而若是在帐篷外就被人发现,那结局基本就跑不掉一个死字了。

    魏国刺客都使得一手好暗器,雨夜之下,颇是射中了几个越国士兵。只是铁甲结实,大部分都彭彭地落了地。至于完全没来得及穿铁甲的吴永嘉,他的刀法和他的花名一样名闻天下,也不会让那种明显淬了毒的东西靠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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