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回家
三年前陆文漪和萧致远的婚事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最终被搁置,萧致远很快又娶了续弦,大家都是从成年人,倒不会处理得尴尬,两家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不过陆文漪心里对萧家略有歉疚,连带着对萧媛这丫头也多一些关心。
其实她心里明白陆铮和媛媛这俩孩子凑不到一块去。陆铮是她亲外甥,她能不懂他想什么吗?萧媛从小就喜欢陆铮,依仗着老爷子的疼爱,自己哥哥又和陆铮是铁瓷的哥们,一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月是被她得了,老爷子也金口一开许了两人的婚事,可人是陆铮自己的,他死活不娶,老爷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陆文漪眼看着几个孩子一路走来,陆铮在前面走的风生水起,萧媛在后面追的头破血流。没事就得上陆家来哭一趟。
她想说:感情的事,就算你强求的了一时,能强求的了一辈子吗?
但萧媛若这么轻易能劝住,也不会追了陆铮这么些年。
“你们也还小,陆铮孩子心性,玩玩么,你别往心里去。”思前想后,陆文漪只想出这一句安慰小辈,又不能太伤她的心。
萧媛哭的更凶了:“可这个女人不一样,他们三年前就在一起了……”
陆文漪也是看了报纸才认出素问,知道她又回来了。却不知怎么这么快又跟陆铮搞到一起。三年前她见过那个女孩子,不卑不亢,有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她还挺欣赏的。不过也只限于欣赏,老爷子不同意,而且身份悬殊太大,她不认为会有幸福。
现在她最担心的,倒不是萧媛那档子破事,她怕老爷子也看到新闻,以陆铮对那女孩的袒护,八成又得吵起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说不定哪天倒下就起不来了。
书房里,陆海博正在翻看今天的晚报。他平常只看头版时政要闻,后面的一向是一掠带过,今儿个却久久注目于娱乐版。
冯湛守在他身后,正走神,忽听“哧”一声,老首长撕了手里的报纸!
“小崽子!”老首长握着藤椅的扶手,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毕现。
冯湛心一惊,忐忑的弯下腰,拾起抖落的毯子,重新给老首长盖上。
*
吃完饭,周沫就识趣的找了个理由自己先走了,陆铮把车停在路边,开着车窗吹风。晚上周沫点了一桌辣,素问主随客便,就随便吃了一点,这会子辣得说不出话来,开着窗子对着舌头直扇风。
被辣子刺激得嫣红的唇,像是熟透了的樱桃,挤一挤都会流出甜嫩的汁水来,红红的小舌头,卷着,翘着,像一条小蛇,滑溜溜的直往人心里钻。
陆铮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抚着下巴,眸光流动,打量着她。原本是想点烟,然不知怎么,手就伸了过去,抬起她的下巴。
吻,轻盈。慢慢的吮吸。嗯,跟他想象的一样,又嫩又甜。
联想到上回在停车场的窘迫,素问的脸很快就红起来了,带着点恼意唤她:“喂。”
“好了。今天我算不算过关?”他见好就收,一本正经的问。
“什么过关?”
“就是你的室友。今天你不是带我给她过过眼吗?她怎么说?”
极品……鸭……这个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行啦。”
素问随口敷衍他。却被他抓过手来,放在手心握着:“看来我还不够好,还需继续努力。”
陆铮认真瞧着她,那对眸子比满天的星子都要亮,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
“陆铮……”她忽然失语,有种冲动的感激,“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还不起……”
“还不起就慢慢还。”陆铮顿了一下,闲适的开口,“你现在是公司的签约艺人,这五年里从你身上榨小百万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以为自己在说那天麻将桌上输的钱?
……好吧,那也是她还不起的。
那天结帐之后她不安了好一阵子,晚上睡觉时还拉着他说:“喂,陆铮,你跟萧溶他们关系这么好,他们不会真的问你要钱吧?”
彼时某人在某方面的兴欲正浓,被她这番煞风景的话当头浇下,霎时无力的趴倒床上,有一蹶不振的迹象。
没成想某人记恨到现在。
“你不是说我再输点你也还养得起吗?”素问哀怨的看着他。
某人顺杆直上:“那你想让我养吗?”
“……”
正尴尬着,陆铮搁在中控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面色倏变,走下车去接听。
过了一会,他回到车上,对她说:“素素,公司有点事,我先送你回去。”
*
陆铮久不回陆家,以前还有每个礼拜一次的家庭聚会日,后来老爷子身子不行了,也免了这些麻烦。这趟夜色里回来,门廊灯下照得新漆的墙壁窗户反射出一种淡淡的釉泽,他愣了片刻,陆文漪已从屋里走出,取笑他:“怎么愣在那儿不进来。长时间不回来,难不成还不认识门了?”
“姨妈。”他面无表情,叫了声。
“跟朋友在外面吃饭?我叫冯湛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也不回。”
陆文漪顺手给他倒了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唔,是重要的朋友。”说完就放下了杯子。
陆文漪倒把眼神定在他身上,瞧了他好一阵子,才轻轻道:“是那姓聂的小姐吧。”
陆铮沉默了一会,问:“您找我回来什么事?”
陆文漪叹了口气,把今天的晨报晚报一摞都推到他面前。陆铮瞧了一眼,冯湛够细心的,还把每张都翻好了搁在娱乐版面,让他一眼就能看到他自己的那张照片。
“老爷子在部队当了一辈子领导,没因为这种事上过一次头条。我和你妈妈,家教严明,年轻时候从不干抛头露面的事儿。你也知道,老爷子盼了大半辈子,家里就盼你这么一个姓陆的男孩儿,结果你谁不好学,学萧司令家那个宝货,跟小明星一块出现在报纸上,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陆铮无动于衷:“外公怎么说?”
“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事。我让冯湛把报纸都收起来了。”
陆铮松了口气。姨妈这样单独找他谈,起码就不会背后去找素问谈。
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老人的咳嗽声。陆文漪一惊,站起来:“爸。”
陆海博看了她一眼,一手拄拐杖,也不要冯湛搀扶,自己走下楼来。老爷子这两年受病痛折磨,老得厉害,眼角额头的皱纹成倍的增长,头发花白掉得都快没了。
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威风凛凛的老将军,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冯湛站在老爷子身后,冲两人直挤眼,陆文漪反应过来,要把桌上报纸藏起来,这小动作哪能逃过老人的眼球:“还藏什么藏?这小崽子就是叫你给宠坏咯!”
两人这才明白冯湛一直在那打眼色的意思:老爷子已经看到了。
四十四,是他逼我(大封加更)
老爷子训完陆文漪又转向陆铮:“当初就该叫人把你绑到部队去,说是做生意,看看你都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好的不学专学那些吃喝玩乐的腐败习气,我陆海博大半辈子的清誉非得毁在你这小崽子手上。”
陆铮倒是极为从容不迫:“既是这样,我就不待在这毁您清誉了,姨妈,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混帐!”老爷子将拐杖“咚”的往地上一掼,“你给我滚出去!”
陆文漪忙圆场:“有什么话好好说,老的小的都是一个脾气,见面半句话说不着又僵起来。”又嗔怪陆铮:“怎么连外公都敢顶撞,还不快给外公道个歉。”
“呵,”陆铮只淡淡道:“他要是自己有儿子,还稀罕我这外孙?您就只当陆家没有我这个人便是了。”
陆海博气狠了,却不怒反笑:“好,好得很,你有骨气你能挺住,我倒要看那丫头能挺的了多久?”
陆铮霍地站起来:“你敢动她?”
老爷子急怒交加,握着的拐杖一端簌簌的抖着打在地砖上:“小崽子,愈来愈无法无天了。我当年打越战的时候,你老子都还没出生呢,你现在跟我叫板?”
陆铮冷笑了一声:“是,您是我外公,又是军政要员,您就是派人不声不响把她的给做了,我也不能拿您怎样。我管不了别人,但我还能管不了我自己么?您记着,素素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自断一根指头,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说完这一番话,他冷静极了,回身铁青着脸往外走。
“我陆家没你这种没出息的子孙!”陆海博在背后怒喝,额上青筋都爆起。
冯湛要去追,被老爷子一记眼刀给瞪死了。
陆铮大步流星,携着阵阵森森的冷气,冲进了车库。车还在车库里,就踩足了马力,引擎嗡嗡的蜂鸣,瞬间达到了一百码,冲出陆家大院的时候,把值班的岗哨都吓了一跳。
还没等站岗的警卫把哨栏抬起来,只听“啪嚓”几声脆响,陆铮像流星一般冲了过去,撞断了哨栏之后,直直的冲着对面一颗百年老银杏上撞了过去。
只听“轰”一声巨响,巨大的树冠颤动着,抖下簌簌落叶,在宝蓝色的车盖上点缀片片金黄。发了疯一样的捷豹终于停了下来。
九个安全气囊一齐弹了出来,重重的撞击在他的胸膛上,鲜血顺着他额头上缓慢的蜿蜒下来,痒痒的,他无力的被卡在座椅里,慢慢的勾起嘴角,笑了。
三年前,聂素问一声不响的离开,他生不如死,却查不出原因。
他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他知道这一切跟外公都脱不了干系。
那么三年后呢,这些人再找上她,她会不会再一次离开自己?
要是这样,倒不如先杀了他吧。
*
嘀嗒,嘀嗒……仪器的声音无尽的重复。医院里永远是这种味道,陆铮现在也有点理解素问为什么怕打针怕吃药了。
自他醒来,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人影。医生例行给他做检查,量血压,查心跳,照瞳反,他机械的配合着,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厌倦。
等医生护士都走了,陆文漪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你这回为了那丫头是豁出去了,连命都不要了?”
陆铮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伤得并不重,没骨折,没内出血,比起三年前那场车祸要小儿科的多。老爷子自知道他出事以后,就气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看也懒得来看他了,还不叫冯湛过来。所以只有陆文漪忙里抽空来看看。
陆文漪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那病,没几年可活了,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还是个问题,你就非得在这节骨眼上逼死他吗?”
陆铮淡淡的道:“不是我逼他,是他逼我。”
陆文漪也火了:“他逼着你在家里把车开到120吗?他逼着你往树上撞了?你要再这样任性,姨妈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顿了顿,嗓音嘶哑:“我只希望他顾念我还躺在医院里,能暂时不对素素下手。”
“真不知道你这情种是遗传谁的。跟你那负心汉的爹就是两样……”陆文漪自觉失言,急急的打住,手已经握着门把了,又回过头来,说:“你安心养病吧,丫头那边,我会找人帮你盯着。不过你记住,只有这一次,下回你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保不了她。”
*
素问在沙发里蜷了一夜,清晨揉着眼睛醒来,腰上又酸又疼。
电视还开着,晨间新闻的主播语速飞快,她有一小会的怔忪,抬头看右上角的报时,已经七点了?
她明明在看一档综艺节目,等着陆铮回来。窗帘外透进白的光,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有人……陆铮一夜未归。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看见满浴缸的水,是她昨晚放的。现在又要全部放掉,手臂伸进去,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翻出手机,上面也没有任何短信或未接来电。她闷闷的想,公司出了什么麻烦吗?
跟叶子约好了九点在公司见。
洗漱完毕,自己煮了点稀饭做早餐,冰箱里还有点咸菜,就着吃完一碗稀饭,然后把碗刷掉,又把厨房拖了一遍,正好是八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