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江小楼的目光很是平静,映着她一副垂死的模样,越发冷漠,然而下一刻,江小楼却向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她清晰地传达出这样的意味。

    赫连慧的目光陡然变得震惊,充满了不可置信——

    ------题外话------

    该shi的总归是要shi的,每个人都有注定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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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背后冷箭

    众人慌了神,连忙把赫连慧抬回了内院。大夫匆匆忙忙地赶来,急忙替她搭了脉,赫连慧已经在气喘不及的情况下昏厥过去。

    三皇子没有想到好端端的拜个堂竟然会出这样的事,他一时恼恨到了极点,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婢女战战兢兢:“三殿下,明月郡主她”

    “快让她进来!”独孤克脱口而出。

    江小楼从门外走了进来,独孤克猛然抬头盯着江小楼道:“云珠郡主是不是天生有疾?”

    江小楼神色安稳:“三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么,云珠郡主是有哮喘病的,不过…好些年未曾犯过病了。”

    独孤克面色慢慢阴沉下来,三四年没有犯病,在喜堂上却倒下去了,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你们庆王府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立刻,马上!”

    江小楼并不理会他的怒意,只是静静走到旁边坐下:“事到如今,还是请母亲做主吧。”

    独孤克冷哼一声,吩咐道:“来人,去把庆王妃给我请来!”

    婢女吓了一跳,慌乱之中差点在门槛上绊倒。

    独孤克心情焦虑,在大厅里踱来踱去,面色极为阴沉。江小楼却视而不见,慢慢坐着喝茶,神色格外冷漠。独孤克几次停下来想要问什么,见她如此表现,话也就全都咽了下去。

    按照大周惯例,女方家中也会宴请自家的亲戚朋友,江小楼原本说去去就回,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踪影。庆王妃正在招呼客人的时候,外边突然来了一位报信的人,说是新娘子旧疾复发,倒在喜堂之上。庆王面色大变,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晕倒。庆王妃在短暂的惊怔之后,吩咐人把庆王扶回去休息,又向朝云道:“准备一下,这就赶去三皇子府。”

    “是。”

    庆王府的马车在半个时辰后赶到了三皇子府,庆王妃进了门,面色纹丝不变:“人怎么样了?”

    江小楼搁下了茶盏,语气沉稳:“母亲,大夫还没有出来。”

    此刻,帘幔微微动了一下,大夫走了出来:“殿下,准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独孤克满脸惊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大夫摇了摇头道:“婚礼过于忙碌繁琐,云珠郡主是旧疾复发了。”

    独孤克第一次体会到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的感觉,退而求其次迎娶赫连慧已经很无奈,新娘子刚刚娶进门就要办丧事,这叫什么事儿!“大夫,有没有其他办法?”

    大夫摇了摇头,满面惋惜:“这病本来就是这样,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不要说婚礼这样劳累,哪怕空气中有一点让她过敏的花粉或是灰尘,随时都会致命的。别看新娘子平常好好的,就跟个纸做的人似的啊”

    独孤克面色铁青,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一言不发。

    庆王妃语气格外平静:“人还能活多久?”

    大夫叹了口气道:“我用金针给她吊着命,不过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让她说完想说的话,安安静静地走吧。”说完他便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庆王妃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向着三皇子道:“殿下,你可有话要与慧儿说?”

    独孤克颓丧地摇了摇头,他对赫连慧并无感情,又有什么可说?

    庆王妃带着江小楼进入内室,红色的绸缎高高挂起,桌上满摆刻着龙凤呈祥字样的碗碟,两双象牙筷子,红底金字的流苏锦缎铺在桌上,粉色缎裙的婢女站立两侧。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新房,如今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哀戚。大喜之日,新娘子就奄奄一息,可真是祸从天降。

    瞧见庆王妃,婢女们纷纷跪下行礼,庆王妃却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对云珠郡主说。”

    众人不敢分辨,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红色的锦帐里,卸了钗环的赫连慧面白如纸,虚弱地躺着。听见脚步声,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漆黑的眼睛望向了庆王妃的方向。旋即,她勾起了一丝虚弱的笑意:“母亲,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

    庆王妃并不言语,只是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坐在了一只绣凳之上。

    赫连慧轻轻笑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白,嗓音也变得与往常不同,哑声说:“我的亲娘…一直畏惧你,不愿意让我去陪伴,甚至连请安都托病不去。可是后来她死了,无人可托,终究只能来求你。刚去的那天我躲在柜子里不肯出来,你亲自端着碗来找我…咳咳,洁白的碗里头放着小小的粽子,咸的、甜的、枣泥的、豆沙的,你让我任意地挑拣。”

    庆王妃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儿,原来你都记得。”

    “别人如果想去母亲的房里,总得有时有响,只有我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小时候,遇到你正在歇着,我还会撒娇和你一起躺着,就在你的身边。”

    庆王妃面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是啊,那时候你还常缠着我讲故事。”

    赫连慧脸色越发白了:“母亲,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你一直很疼爱我。有时候我淘气,悄悄挠你的手心,你一笑就醒了,依然不舍得说我。你不高兴的时候,我就站在你身边说笑话,那时候…咱们母女真的很开心。”

    庆王妃望着赫连慧,眼眶慢慢湿了,突然开口说道:“你身体不适,不要再说了。”

    赫连慧却静静地道:“如果今天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远远地望了一眼江小楼,悠悠一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今天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告诉你。”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精神却陡然比刚才好了许多,眼神也是异样的亢奋。

    “从前我是真的把母亲当成我的亲娘一般看待,你也是那样的疼爱我。让我以为即使没有亲生母亲,也能在王府里立足。可是赫连雪回来了”

    庆王妃立刻打断了她,“不,在我心中你和雪儿是一样的。”

    赫连慧冷冷一笑:“母亲,我不觉得你有多么爱我,想要像爱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去爱一个跟你没有血缘的孩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

    “没有比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对于亲生女儿,母亲随时可以任意责备,可对于我…你总是那么客气。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这是因为咱们之间隔了一层,你永远不会用教育瑶雪姐姐的方法来教训我。”

    庆王妃不说话了,她对赫连慧一样很是疼爱,但瑶雪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又失散了这么多年,所以在瑶雪刚刚进府的时候,她的确是忽略了赫连慧的感受。现在想来,她时常落寞地坐在一边,静静地望着自己。那时候她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如果自己能够向她投注一眼,是不是后来的事就不会发生?

    赫连慧唇畔的弧度很讽刺:“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瑶雪,她温柔、善良、美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流着母亲的血,这一点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赶不上的。所以我很怨恨她,从她入府第一日开始,我就想着如何让她离开母亲的身边。是我告诉她,只有去死,才能洗刷过去的耻辱,才能结束母亲的灾难。如果让别人知道她的经历和遭遇,母亲将会承受最可怕的羞辱。”

    庆王妃猛然闭上了眼睛,不忍卒听。

    赫连慧微笑了一下:“我是凶手,可江小楼却找不到…咳咳,永远找不到证据。你瞧,多有趣啊——”

    江小楼只是站在原地,面上的表情格外冷静。

    人之初,性本善。第一次见到赫连慧,她安静、乖巧,眉目间带着几许孱弱,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然而,本该温柔美丽的少女,却有一颗恶毒的心肠。或许是她对庆王妃的爱有无法解释的独占欲,或许是她的嫉妒心超越了良知。比起顺姨娘、赫连笑那种勾心斗角的血腥算计,这样兵不血刃的阴森,反倒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庆王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要再说了。”

    赫连慧侧着脸,泪珠慢慢地从左眼滚落了下来,慢慢划过鼻梁,只有一滴,晶莹剔透,然而她的唇畔却带着古怪的恨意:“如果一份爱是残缺不全的,那我宁愿不要!如果母亲不是只爱我一个人,那我宁愿你恨我!所以,母亲杀我是对的,如果我活着,早晚会杀死江小楼。”

    江小楼闻言,径直望入赫连慧的眼睛。

    赫连慧的声音格外冰冷:“死了一个,又来一个,老天待我何其冷漠!”

    “慧儿,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知悔改!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半点用都没有吗?”庆王妃面上的怜悯慢慢消失了。

    “哈哈——”赫连慧仿佛听到了特别可笑的话,她当真笑了起来,只是一边笑,一边有血沫子从她苍白的嘴巴里涌出来,那场景格外可怖,她却浑然不觉似的,“母亲,有些人是天生的坏种,怎么教也教不好的。”

    江小楼轻轻叹息了一声,是啊,天生坏种的你为何到了临死都不肯认错,不肯请求王妃的原谅——

    庆王妃突然站起了身,再也不肯看她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帘幔动了一下,王妃的身影在内室消失了,赫连慧看向她的目光慢慢转了回来,落在江小楼的面上。

    “你本来可以让王妃原谅你,只要你说,她一定会原谅,为何要激怒她?”江小楼这样问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赫连慧笑了一下。

    “不,你说宁愿让王妃永远憎恨你。赫连慧,你坏的还不够彻底。”江小楼淡淡地道。

    “谁说的…咳咳”赫连慧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原本我打算,下一个就是你,可惜,可惜老天爷不肯给我机会了。我是个小骗子,你是个大骗子,你可要一直骗下去。好好扮演你的乖女儿,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好,因为你比我聪明、比我狠。记得,别让人伤害她”

    江小楼望着她,格外认真地道:“我答应你。”

    赫连慧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诡异的笑容,这一口气终于咽了下去。

    外室的庆王妃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心头涌起一阵哀痛,掩住了自己的面孔:“对不起,慧儿。”

    江小楼从内室走出来,看见王妃哀痛欲绝的这一幕,柔声说道:“母亲,不要为她悲伤。”

    庆王妃抬起眸子,眼底满是泪光:“是我,是我在嫁衣里动了手脚!我明知道她有哮喘,那件嫁衣中间的夹层里全都是鸟兽的羽毛,还有那些饰物…我就是想让她死,因为她杀了雪凝,她杀了我的亲生女儿!”

    江小楼摇了摇头,赫连慧之所以会背叛庆王妃是因为爱,她对王妃的爱很深很浓。正因为母亲的爱突然被人夺走,所以她才会怨恨上了郦雪凝。

    每个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选的,从她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永远也回不了头。

    庆王妃的肩膀隐隐颤抖:“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能够对她好一些,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江小楼叹了口气:“母亲,赫连慧说的不错,这是命。至少母亲你实现了她的心愿,她想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论她是不是有机会享受,她都会成为永永远远的三皇子妃。”

    庆王妃不再言语,她向外走去,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江小楼默默瞧着喜堂之上的红绸被人拆了下来,她很清楚,很快这满眼的喜色就会换成一片白色。江小楼顺着走廊慢慢向外走,静静想着刚才赫连慧的话,却不察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小蝶惊呼一声,那人却已经伸手将她扶稳。

    江小楼心头一跳,映入眼帘的是独孤连城的面容。

    独孤连城微微一笑,神色温和:“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愿意和我出去走一走吗?”

    江小楼默然点头,与他一起向外走去。

    独孤连城见江小楼始终沉默,心中早已洞悉她的想法:“赫连慧已经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你为何不开心?”

    江小楼淡淡一笑:“赫连慧固然可恶,却又有可怜之处。我不知该痛恨她,还是同情她。”

    独孤连城凝视着她的面孔,却是轻轻笑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却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江小楼叹了口气道:“如果当初我能阻止雪凝入府,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是我的错。我不但不阻止她,甚至还劝她。或许是我功利心太重,总觉得有钱有权方能得到幸福。”

    “不,这是人性,贪婪、自私、残忍、善妒、冷漠,这都是人的本性。我们总是恐惧着未知的世界,事实上正是我们身边的这些人才最可怕。他们的面容这样熟悉,与我们彼此这样亲近,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却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无数令人发指的可怕恶行。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赫连慧这样做,只因为她抵抗不住内心的邪恶,跟任何人无关。”

    “你是在为我开解?”

    独孤连城却笑了,他的笑容格外清俊,如一泓清泉缓缓流入心底,无端叫人心动。

    江小楼望着他道:“你笑什么?”

    独孤连城叹了口气:“我笑你傻。”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独孤连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总是表现得战无不胜,其实是最心软的一个人。本可以拆穿赫连慧,却顾忌王妃而迟迟不肯行动。但是你忘记了一点,你不是神,不能决定每个人的出路。与其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不如早下决心,寻求出路。”

    “那么…按你的说法,我的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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