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小丫头见了徐曼青很是亲热,嫂子嫂子地叫,嘴十分甜。她方才见徐曼青从府里出来时脸色甚好,看着就像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便也忍不住问起了比试的事来。

    这徐曼青与张妙手换题的事儿珍颜阁上下都是知道的,虽然这小丫头不知道尉迟恭是在背地里是偏帮着徐曼青的,得知徐曼青换到了个下下签,被派来给这位听说是膘圆体胖的开国县公府的小姐上妆,直叹气说徐曼青的运气实在不好。

    若这场比试让张妙手赢去,以后大伙儿在珍颜阁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小丫头内心里期盼着徐曼青能赢,但也明白在被上妆人差别甚大的情况下想要压张妙手一头也不大可能。原本心里没再抱很大希望,可见徐曼青从府里出来之时一点颓丧感都没有,原本已经熄灭下去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徐曼青哪能不知这小丫头的心思,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笑道:“我都差点忘了这比试的事了。做咱这行的,怎能一心只记挂着自己的输赢?本本分分地给请托人上好妆才是正经。”

    小丫头被徐曼青说得脸红,直点头说受教了,不过见徐曼青态度和蔼,还是忍不住八卦道:“我看张妙手就不像嫂子您这般想的了,我见她昨日对她带的徒手不是打就是骂的,中间还轰了两个出来,说是她们毛手毛脚地帮不上忙尽添乱。今日一大早我见张妙手去出妆时眼下一圈青紫,脸色也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昨儿晚上没睡着觉给整的。”

    徐曼青听言笑道:“我只顾做好我自己的事就成,至于张妙手那边如何,是管不上这么多的了。”

    小丫头一边称是一边给徐曼青打了轿帘,伺候徐曼青坐了进去。

    今个儿回去正好能碰上东林书院十天一次的假期,她因为这次比试的事儿住在开国县公府里快一个月,好久没见着弟弟了。如今将孙小姐送去了赏菊宴,她手头的事才算是空了下来,今晚怎么说也要亲手整治出一桌菜来,一家人好好聚聚才是。

    回到家里,徐奋果然已经放学回来了,小伙子刚听到门口有动静就知道是自家姐姐回了来,赶紧冲出门外候着了。

    见徐曼青从轿中下了来,徐奋眼睛都亮了——这多日不见,姐姐似乎又变漂亮了。

    徐曼青将轿夫等一干人打发走,赶紧扯着徐奋嘘寒问暖了一番。学业上的事情她倒不是太关注,毕竟弟弟的性子稳重,学习上的事他自己掌握分寸就好。徐曼青在意的是徐奋在书院里跟其他学生是否合得来,有没有受欺负一类的。

    不过看徐奋说事事都好,徐曼青这才放下了心来。

    项寡妇早就把菜买好了,徐曼青卷起袖子在厨房里舞弄一番,做了一大桌子菜犒赏徐奋。

    在吃饭时项寡妇又给徐曼青说了一个好消息,说是新房子已经物色得差不多了,现下选了两处,就等徐曼青有空去看一看然后就可以下定了。

    徐曼青一听自是高兴,连连给项寡妇夹菜,还说这事儿由项寡妇决定便好,她这个做儿媳的只要婆婆喜欢怎么都成。

    项寡妇见徐曼青这般贴心心里也是高兴,在项寡妇的坚持下婆媳俩还是带着徐奋去相看了一番,最后二选一定了一家朝向好的。正好房主因为要举家南迁房子急着出手,价钱谈得也快,徐曼青签了契约交了订金之后只等去官府更名过户,把余款结了就完事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开始收拾东西,新买的房子里头还附送了一部分家具,基本上不怎么需要拾掇,只要再添些细软即可。乔迁可是徐曼青来到这大齐之后正儿八经的一大喜事,整日里她都眉开眼笑的。

    过了没两日,就又有新的喜讯传来了。

    来人正是孙小姐的大丫头绿萍。

    徐曼青见来传话的绿萍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一脸喜气洋洋的,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嫂子您可知道,尚书府今个儿让官媒过来提亲啦!这不,前脚刚把官媒送走,后脚小姐就遣着我过来给您道谢了。”

    徐曼青笑道:“那真是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了。”

    绿萍拉着徐曼青的手满脸激动:“小姐说了,这次的好事能成,全是多亏了嫂子您。”

    原来那日在赏菊宴上,孙小姐一露脸就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毕竟这开国县公和保和殿大学士家的小姐均身处名门,但这上流社会圈子说大也不大,出身武将世家的孙小姐胖得“虎背熊腰”的事儿早就是个大伙儿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虽说孙小姐真不至于胖到这个地步,可在追求骨感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审美观念的作用下,大家心里其实早就料定尚书府的公子是不会选择与孙家结亲的了。

    尚书大人名头上说得好听,可其实不过是为了借赏菊宴的契机堵住孙家的嘴而已,就差没拉着咸安城里的权贵们帮忙一起做个见证——不是我不想与孙家结亲,而是他的女儿长得太上不了台面,怨不得咱啊!

    可谁知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从孙府轿子中走出来的一身鹅黄裙装,身段苗条姿容俏丽的女孩儿时,便当场傻了眼。

    说好的虎背熊腰呢?说好的大腹便便呢?

    流言什么的果然不可信啊!

    自信满满的曾小姐一见那原本差了自己十万八千里的对手一下就跟她平起平坐了,没有做好足够心理准备的她见自己的优势不单变得不明显了,而且因为孙小姐前后反差太大反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立马就有些急了。

    于是在之后的诗会和酒会上,曾小姐为了凸显她在才情诗意方面的特长,几乎要将所有的风头都抢了去,言语间颇有些为了抬高自己而贬低他人诗作的意思在,为此还得罪了其他几家的小姐。

    “我家小姐原本就不大会吟诗作对,在行酒令的时候对的对子都挺普通的,还有一次对不上来便被那曾小姐说道了几句。不过小姐也不生气,当场自罚三杯,后来大家都说还是我家小姐有度量,不像曾小姐那般小肚鸡肠爬高踩低的。”

    绿萍道:“听小姐说她那日在出门前听了嫂子说的一番话后,心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还觉得若是张公子没有选她那便是张公子没眼光。所以在宴席上,小姐跟没事人一样不大看那张公子,反倒是那曾小姐一直缠着张公子说个没完,一会又是让人给评评她的诗写得好不好,一会又是找各种借口劝酒的,没个消停。”

    “最巧的是,那曾小姐竟然用了那御赐的玫瑰露,谁知那张公子的鼻子似乎不大好,一闻到曾小姐身上的味道就直打喷嚏。”

    徐曼青听了不禁摇头,这贵的东西未必就是最好的,若没猜错的话那张公子大概是患有过敏性鼻炎,最受不得怪味,这曾小姐求胜心切,果然是弄巧成拙了。

    “在那天的赏菊宴上,那曾小姐说难听点简直就是追在张公子屁股后边跑,别人看着都以为他们这般‘如胶似漆’地定能成事,又见我家小姐对此挺淡然,反倒有几家贵公子给小姐题了花签。”

    绿萍掩嘴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张公子看着急眼了,但一边又是被曾小姐缠着不好推脱,眼神却一直往我家小姐这边瞟了,这不就是所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么?”

    徐曼青笑道:“我之前听闻张公子是二甲进士出身,想必诗词歌赋都是极好的,那曾小姐之前夺了几次诗会的魁首难免有些自视甚高,可是那种班门弄斧的卖弄只会让人觉得她想压过别人一头,功利之心太重反而让这风雅之事流于俗气了。”

    绿萍接茬道:“正是正是。后来张公子见我家小姐文文静静的,只是坐在一旁与几个昔日的闺中好友说话谈天,身后衬着一水的□,便觉着小姐像是菊花仙子化身一般的,竟看傻了眼去。”

    徐曼青听着也忍不住问道:“所以最后那张公子就把花签投给孙小姐了?”

    绿萍道:“这事儿可蹊跷,张公子在赏菊宴当日并没有把花签投给任何一位小姐。”

    徐曼青先是一愣,继而又想到估计是这张公子不愿如此直接了当地得罪任何一方——毕竟在赏菊宴上立刻做出回应,似乎决定得也太仓促了些,这样难免会显得没被选上的那家女子太不入流了。

    估摸在一开始,这张公子无论内心里认定了谁都是不会把花签投给对方的。

    “他就没做其他任何表示?”徐曼青好奇道。

    “嫂子您真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绿萍笑道。

    “小姐见张公子在宴会上迟迟没有要做决定的意思也不想强求,天色一晚便想打道回府了。谁知那张公子竟从宴会上脱了身来,在小姐上轿前拦住了她。”

    “那时候张公子喝得有点高了,但却啥也没说,只是定定站着看小姐。”

    “小姐无奈之下只得没话找话,又见张公子喝了那么多酒明日必定会宿醉,便软言交代了几句让他回去要记得喝醒酒汤,若第二天起来头痛可以这般那般按按脑袋的穴位,还说她平日里没事就会给自己有偏头痛的母亲按按,效果挺好之类的话。”

    “之后,那张公子便拿出一个荷包塞给了小姐,然后便转身走了。”

    徐曼青惊喜道:“那荷包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绿萍笑着摇了摇头:“听小姐说那只不过是一张纸,上头写着两句诗。不过小姐把那荷包当成宝贝,完全不让别人碰它。”

    “之后没过几天,张家就遣人来提亲啦!”作者有话要说:嗯,最近女主走得挺顺,是不是该受点挫折了?

    话说大家都很心急男主的事,8过本文定位是传奇啊传奇,太早把男主定下女主就不用出来混了……

    不过快了快了,大家表急……

    ps:有花花有二更啊啊啊啊啊啊~~~~~~~~~

    73

    第73章

    “嫂子这次真是居功至伟,小姐说过两日要设宴款待嫂子你,连夫人都说想要亲眼见一见这比珍颜阁里的妙手还要高明几分的妆师呢!而且小姐日后出嫁少不了也得麻烦您。夫人还说小姐跟您学的按摩推拿的法子极好,待小姐出嫁之后就没人给夫人推拿了,到时候还想请嫂子您去多给照料一二呢!”

    徐曼青一听,这孙夫人果然因为女儿有了好归宿而心情大好,如今是变相要给自己塞好处了。

    “佛家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看小姐和张公子是前世就修下来的良缘,那都是老天爷给定好了的,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谈不上有什么功劳。”徐曼青看着那堆了满屋的谢礼,“如今我也沾了小姐的福分得了这么多的赏赐,还请一定代我向夫人和小姐转达谢意才是。”

    绿萍听了徐曼青的话只觉得十分舒爽。这项嫂子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这谦虚起来竟半分不显得客套,原本是她帮了孙府这般大的忙,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是她徐曼青沾了孙府的光了。

    这般知情识趣的平民女子还真不多见,比起她这个自幼便在府里当丫头的人来说心思还要玲珑剔透上几分。

    “我看项嫂子这般年轻就已经有这等本事,日后别说是珍颜阁的妙手,就是当上国手也不在话下啊!”绿萍不禁发出感概。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徐曼青才把人送走,回到屋里将方才绿萍转交的装着酬劳红色封子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这下买新房子的钱都给赚回来了,这大户人家出手果然阔绰。

    现下虽然喜事连连,可徐曼青一想,如今那尚书家的公子已向孙家提了亲,是否就说明自己已经赢了比赛?但尉迟恭请来的三位国手尚未发话,输赢之事似乎也做不得数。

    若最后真判了她赢,尉迟恭便会顺水推舟地“炒”了张妙手迎她入阁,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难道真要搅进珍颜阁那淌子浑水里不成?

    徐曼青心下有些烦闷,但一时又想不出好的对策,只得先将这事撇过一边,转而动手将那一屋子的礼品登记入库。幸好新买的房子附带有一个小库房可用,否则现下住着的小跨院光是堆放这些东西就快被塞满了。

    这两日徐曼青难得地静下了心来完成尉迟恭之前托付的步摇的图纸,全神贯注地做事时间过得就是快,还没等徐曼青反应过来,开国县公府那边又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孙小姐设了答谢宴,让徐曼青过去一趟。

    徐曼青再度去了开国县公府,这回总算见着了孙夫人的真颜。

    见面之时孙夫人坐在首位,孙小姐坐于右侧,见徐曼青进来还特意给打了坐,听下人们说这可是主子给的极大的荣宠。

    徐曼青一开始挺不适应这种赏个座就是荣宠的说法的,但一想到在这封建等级森严的大齐,她这种平头百姓能亲眼见着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已经十分不可想象了,更何况还能有个座儿?

    显然她之前跟绿萍说的话已经传到孙夫人耳里了,孙夫人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年轻妆师十分满意,又下了订让她以后定时来府里给她做推拿。

    这是一桩极好的生意,徐曼青自然应下了。

    在孙小姐的小院里吃了一顿饭,虽说这在开国县公府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但在徐曼青看来可真是山珍海味了。

    孙小姐也跟着吃了一些,但最近减重减习惯了,也吃不了多少,反而是开了荤的徐曼青在那大快朵颐,这种水准的菜色在外边可是有钱都吃不着的。

    孙小姐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徐曼青一直说个没完,直到天都快擦黑了才总算把人给放出来了。

    徐曼青刚从孙府出得门来,谁知竟在门外碰上了薛灵。

    “好姐姐,你怎么来了?”

    看薛灵在开国县公府门房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徐曼青立刻感觉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

    果然一见徐曼青出来,薛灵赶紧凑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薛灵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似的。

    “大事不好了,你婆婆她病倒了!”

    薛灵此话一出,连徐曼青这般心理素质好的人都即刻被吓得手脚发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婆婆还好好的啊!”

    薛灵急道:“还不是因为你家那只花公鸡!”

    徐曼青干瞪眼:“花爷?关它什么事?”

    自从她出门接活以来便很少有机会能照顾那只花公鸡了,况且有细心的项寡妇在,徐曼青也不太会注意这只鸡的事儿。

    “听项大娘说,那只花公鸡昨天开始就有些恹恹的不大吃东西,今个儿你出门的时候是完全不吃东西了,等到中午的时候就病趴下了。”

    虽说只不过是一只鸡的事,但这只鸡可是代替项望山把她给“娶”回来的,在项寡妇眼里已经是自家儿子的化身了,如今这花大爷出了事,项寡妇肯定会胡思乱想。

    “项大娘一看那公鸡病了,着急忙慌地就抱着它要去找懂行的人给看看。谁知到了人多嘴杂的集市里,才知道边境那边前两天确实打了一场恶战,听说死了好多人。”

    徐曼青一听,心里头阵阵发凉——难道这花公鸡生病还真跟前线的项望山有什么关系不成?这也太邪门了!

    “项大娘一听,立刻就晕在集市上了。好在她晕的地方离我家铺头近,我看外面吵吵嚷嚷的一堆人围着就过去看了一眼,一看是项大娘倒在地上,差点没给吓死。”

    徐曼青只觉得头脑阵阵晕眩,虽说她跟自己那挂名夫君没啥交情,平日里最多也不过是在项寡妇的嘴里听说过而已,可现下她已经将项寡妇看做是自己的亲人了,若项望山真出了事,项寡妇定是熬不过这关的。

    “我,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薛灵在一旁撑住了徐曼青,眼里都带上了泪:“好妹妹,你可得顶住了。如今项大娘倒下了,这项家上下都得靠你撑着了。”

    徐曼青赶紧上了轿,只恨不得轿夫的脚程能再快一些,好让她赶紧回家才是。

    一到自家门口,徐曼青直接将装满了银两的荷包丢给薛灵,好让她把轿夫打发走。

    进了屋里一看,项寡妇哪里还有平日那副利索的样子?只见她病哀哀地躺在床上,双目空洞无神,嘴上一直不停地叨叨着项望山的名字,唇上失了血色,干裂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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