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年素鸢趁着她不曾发觉,取过帕子拭了拭唇角,趁机将压在舌下的酒尽数吐在了帕子上;如玉趁机在桌下替她换了另一面一模一样的干帕子。

    熹妃笑着,又遥遥向她举了举杯。

    年素鸢的目光越过熹妃,来到弘历、弘时、弘昼身上。弘时遭胤禛嫌弃,弘历不好不坏,弘昼是个天生的麻烦精儿;她的孩子们太小,能不能……能不能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护花狂龙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宗室阿哥们,弘皙、弘普、弘升、弘暾、弘晈、弘昑……

    只是,他们的阿玛额娘,肯让他们出继么?

    即便是出继了,又肯定能登上那九五尊位么?

    即便是登上了九五尊位,他会善待他的弟弟们——她的亲生儿子么?

    年素鸢叹息一声,忍不住摸摸福惠的脑袋,盼着他快些长大。福惠不解,睁大了眼瞅着她,还刻意朝她身边蹭了蹭。年素鸢忍俊不禁,眼神愈发温柔起来。

    突然之间,年素鸢感觉到有些不适。

    头有些晕,下腹也一抽一抽地疼,像是要……出恭……

    那杯酒!

    即便她及时吐了出去,也未免沾到了那么一星半点儿。难道说,里头掺了巴豆、番泻叶之类的东西?

    看来熹妃是有意让她今夜不得安宁。

    年素鸢唤过如玉、藕荷,吩咐她们好好看住福惠、福沛,自己暂且离席。她知道中途离席有些不妥,但此时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若是一时忍不住,在众人面前丢了丑,那可真就是……

    胤禛瞥了年素鸢一眼,有些不悦。

    年素鸢迅速出了恭、净了手,又迅速赶了回来。好在她方才将杯中酒尽数吐了,只稍稍沾了一点儿。方才去茅厕里转了一圈,又吃了些药压一压,便将泻药的药性解得差不多了。

    她看熹妃的眼神有些变了。

    熹妃往常做事,都是极为小心谨慎的,怎的今日却明目张胆地端了一杯药酒过来?她这是明摆着要和自己结怨哪!

    再加上前两日的相思豆,年素鸢简直觉得,熹妃近日已经有些疯魔了。先前熹妃做事还讲究个人前人后、滴水不漏,如今却逮着谁就折腾谁,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像条疯狗!

    难道说,盂兰盆节那天,她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脑子也有些糊涂了?

    这样也好,熹妃脑子不灵光了,对付起来可就容易多了。(异客之旅)

    齐妃忽然转过头来,低声对年素鸢说道:“贵妃娘娘,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年素鸢应了声“不错”,蓦地感觉到了一道怨愤的目光;她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却只见熹妃低垂着头,慢慢地品着杯中酒;年素鸢心念稍转,悟了。

    现下弘时、弘历正赶着争宠,熹妃与齐妃也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明面上看,是熹妃靠拢皇后、齐妃靠拢年贵妃,各成派系;年贵妃有意与皇后争宠,而齐妃又有意与熹妃斗狠。年贵妃既然偏帮着齐妃,熹妃自然会对她撕破脸。

    年素鸢轻笑一声。原来这回竟是因为齐妃的缘故,遭了池鱼之殃。

    既是如此……

    有意无意间,年素鸢将话题引到了福沛上头,又渐渐引到了弘时、弘历的身上,故意挑起了齐妃、熹妃间的明刺暗讽。

    齐妃头脑简单,被年素鸢挑唆两句,话语间便夹枪带棒的;熹妃被她刺得受不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四阿哥本不是这样的!”

    “四阿哥本不是这样的,难道三阿哥原本就是‘那样’的?”齐妃瞥了上头的胤禛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钮钴禄氏明椒,你嫌四阿哥被别人带坏了,本宫还嫌三阿哥小时被你教坏了呢!”

    什么?!

    年素鸢闻言,吃了一惊。她知道早年皇后与齐妃争风吃醋时,熹妃还只是个伺候嫡福晋的格格;怎么幼时的三阿哥竟是由熹妃教导的?……

    熹妃被挑起了火气,却不敢大声嚷嚷,也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三阿哥喜欢串门儿,难道也是我教的么!”

    齐妃冷笑一声。

    弘时喜欢串门儿?

    是了,早年间,四贝勒府、八贝勒府是连在一处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弘时年纪小,保不齐被挑唆两句,就到自家八叔府上串门儿去了。这一串门,叔侄间可就亲近了许多;那时恰好四贝勒被康熙爷四处派去公干,无暇顾及府中,嫡福晋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样子,齐妃、熹妃宿怨颇深哪。

    年素鸢用了些小菜,只觉得胃中翻滚得难受,便搁了筷子,故做气恼:“别争了,横竖在这里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瞧着今日皇上高兴,熹妃妹妹若是想替四阿哥说好话,可要趁早才是。”

    齐妃愕然。

    熹妃亦愕然。

    年贵妃不是偏帮着齐妃的么?怎么今日反倒帮起熹妃来了?

    满月宴散了。

    齐妃抢先几步,先去找了胤禛,试图探一探他的口风;可是没过多久,熹妃便哭得梨花带雨地去求了皇后,皇后又在延禧宫中设了小宴,有意让熹妃同胤禛和解。

    齐妃简直要气炸了肺。

    年素鸢听见这个消息,先是愕然,再是好奇,而后再三同藕荷确认:“你确定没听错?皇后在延禧宫中设宴?不是承乾宫?!”

    藕荷尚未答话,齐妃便没好气地说道:“年贵妃又何必惺惺作态!本宫听得清清楚楚,先是您偏帮着熹妃,再是皇后偏帮着熹妃,是,四阿哥是得皇上的宠,可他不也闹出了大乱子么!你们……你们……”她气得口不择言,几乎要哭。

    年素鸢简直可以看见,一个大大的“蠢”字砸在了齐妃的脑袋上。

    今儿是什么日子?

    中秋,八月十五!

    每月的初一、十五,皇帝都必须留宿在皇后宫中;如今皇后刻意将皇帝推到延禧宫,明天熹妃头上就会多个“狐媚惑主”的骂名!看样子,皇后的确是猜到了什么,只不过碍着四阿哥……

    弘历啊弘历,如今多少人都在投鼠忌器呢。

    ***

    延禧宫。

    熹妃刻意将弘历也叫了过来,泪眼婆娑地向胤禛求情,又让弘历保证绝不再犯。

    其实,前两日弘历的生辰宴上,她已经求过一次情;只不过那天胤禛对弘历的气还没消,只听她说了两句便拂袖而去,她根本没机会把话说完。今天胤禛的气似乎是消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真的心情不错,竟然有耐心听熹妃抽抽噎噎地把话说完,又听弘历表了一番决心,才慢慢地说了四个字:“朕知道了。”

    弘历毕竟是唯一一个可堪栽培的年长阿哥,胤禛也不好逼迫太过。

    弘历告退了。

    熹妃眼见天色不早,便命人取了些清粥小菜来,小心翼翼地劝道:“方才皇上不曾用过膳食,不妨……用了些再走?”

    胤禛“嗯”了一声。方才他忙着接受朝贺、忙着和宗室近臣们斡旋赐福、忙着考虑今年的秋收和西北战事,倒真是没吃什么东西。

    熹妃心中一喜,净手侍羹汤,又温声软语地劝胤禛多用了一些。因着新朝初立的缘故,胤禛几乎夜夜宿在养心殿,已经很久不曾到后宫里来了。

    用罢膳食,熹妃又劝胤禛沐浴更衣,又细心地替他捶肩捏背,讨好的意味甚浓。渐渐地,她竟半依半偎在胤禛身上,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皇上……”

    空闺之中,终究是寂寞的。

    而后宫的空闺,则更是寂寞。

    原本胤禛还偶尔来那么两趟,可自从先帝薨后,他几乎整整一年不曾翻过绿头签子,偶尔来后宫一趟,也是坐了一小会儿就走。熹妃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胤禛留下来,吹吹枕头风。

    胤禛脸色微变。

    “皇上?”熹妃半是嗔怒半是祈求,“今夜便……”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留”字,胤禛已经勃然大怒,将她狠狠一甩,疾步离开。熹妃重重地摔在地上,望着胤禛远去的背影,又是委屈、又是心寒。宫女们要来扶她,却被她狠狠地推开:“滚!”

    中秋明月夜(下)

    胤禛气极。(网游之星辰法师)

    他万万没想到熹妃竟如此大胆,罔顾他“三年不近女色”的诏命,明目张胆地要将他留在延禧宫过夜。他心头憋着一股火无处撒,又因为今天是十五,便去了毗邻的承乾宫。

    皇后看见胤禛过来,惊讶得无以复加。她本以为熹妃至少会留胤禛到半夜的。

    “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

    胤禛短促地说了那两个字后便不再说话,一直板着个脸坐在上头。皇后不解,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皇上今日可要歇在承乾宫么?”

    “后半夜朕会去养心殿。”

    皇后有些失望。

    “你为何明知今日是十五,还特意吩咐他们在延禧宫中设小宴?”胤禛这回却是有些迁怒了。此时他气在头上,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

    “臣妾……”

    “行了,朕不想听你解释。今儿个,马上,将熹妃降位为嫔!弘历……弘历就让他在西宫呆着,别再到东宫来了。熹嫔迁出延禧宫,搬到承乾宫偏殿来,你好生教训教训她。这些日子,她是愈发地不知轻重了。”

    皇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讷讷地应了声“是”。

    “朕希望你能想先前整治府邸一样,整治这个后宫,明白么?”

    皇后又只得应了声“是”。

    “三年之后的大选,多挑些人进来。朕……朕总不能只有弘历一个孩子!”

    皇后骇然,抬起头来望着胤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再挑两个听话的罢……熹妃……太不知轻重,朕真的是厌了。”

    胤禛丢下这番话,便离开承乾宫,又回了养心殿。横竖敬事房的册子上也只能加上一条“上勤勉,宿养心殿”,总比“上宿延禧宫,熹妃侍寝”好得多。(重生之动力时代)

    皇后在地上跪了好久,直到身边的嬷嬷们提醒了好几声“皇上已走了”,才猛地醒悟过来,抓着嬷嬷的手,连声问道:“我没听错么?皇上要降熹妃的份位?以什么理由降份位?总不能……皇上也未免太过任性!”

    她与胤禛是少年夫妻,也唯有她,才敢说出“皇上任性”的话来。

    嬷嬷宫女们哪敢接话,只是一叠声儿地劝皇后不要违逆皇上的意思。一位宫女提议道:“不如主子做个局,让翊坤宫那位当一次冤大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后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只是……她肯中这个计么……”

    *****

    年素鸢回宫之后,一直有些心烦意乱。子夜时分,苏培盛竟然亲自送了几大箱子东西来,说是皇上赏赐的,从胭脂水粉簪钗佩环到人参灵芝燕窝鹿茸,几乎把库里的珍品都给搬了一份儿过来。年素鸢不知胤禛又闹的哪一出,只能诚惶诚恐地谢了,还摆了香案,以示诚意。

    次日一早,年素鸢早早地去了承乾宫。她得找皇后报备省亲之事。皇后倒是没说什么,横竖胤禛准了的事情,她也就盖个印、走走过场。只是她身后那两位嬷嬷的眼神着实有些怪异,看得年素鸢心中一寒。

    皇后该不会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折腾她吧?难道说,昨夜那流水价似的赏赐,触到了皇后心中的那根线?

    不一会儿,齐妃到了,裕嫔、宁嫔、懋嫔也到了,偏生熹妃缺了席。皇后心下不忿,命人去催,却得到了一个“熹妃旧病复发,无法觐见皇后”的答复。皇后冷笑一声:“旧病复发?却不知是怎样的‘旧病’?年贵妃,不妨你我同去看看她,可好?”

    年素鸢瞳孔一缩。♀小小拽后狠无赖

    皇后素来和她不对付,怎么今日竟邀她一同去看熹妃?难道她和熹妃串通好了,要在暗地里阴她一把么?

    皇后其实也颇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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