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韩施巧俯身叩头,微微悲怆道:“宫里的女人有谁不想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的。”当她再缓缓起身时,已泪水潸然,“臣妾也想,在这宫闱之中唯有有了子嗣方能依靠,哪怕诞下的是公主。后宫之中皇后娘娘权倾六宫,可皇后娘娘都尚且保不住皇嗣,臣妾又有何能耐保全弱小的他周全。当初有人给臣妾下何香,臣妾是知道的,都知道的,可臣妾斗不过‘那人’,只得咬牙把何香都咽下。本以为这样‘那人’便会放过臣妾了,不想却被反诬欺君。”

    韩施巧愈说愈凄厉了,“那些日子的众叛亲离,转面炎凉,臣妾真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可要是臣妾死了,家中的母亲和兄长却会因臣妾而受牵连。”她这般似是无意间忽略了韩孟的举动,在场的人多少都能明白。

    而韩施巧这样故意为之,正是让人知道她的怨。

    “臣妾只能苟且地活着,冷冷清清也罢,孤苦老去也罢了,不曾想在心死之际却还能再得皇上眷顾。只是臣妾知道,臣妾依然自保都艰难,若是再怀上皇嗣,也只会害了他,臣妾这才不惜自戕亦要……”韩施巧的哽咽之语,让祯武帝涌上的戾气慢慢散去了。

    知道韩施巧这话是在影射自己和皇后,王谂也不敢辩,因韩施巧未明说是谁,自己跳出来便有此地无银之嫌了。

    祯武帝默然了许久,殿中陷入压抑的静谧。

    这时,王永才脚步匆忙地从外头进来,道:“回皇上,宋选侍……殁了。”

    殿中的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宋选侍是谁?死了就死了,这会子竟然敢来扰了皇上。后才恍然想起,是淑妃。

    得这消息,王谂偷偷地松了口气。

    祯武帝对于淑妃的死不置一词,反而对王谂道:“皇后小产前的药渣子为何在你看过药炉后,就多出一味来,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王谂顿时呼吸一窒。

    祯武帝起身下炕,将韩施巧扶起,却还是对王谂说的,“朕不治你的罪,让皇后好好管束于你吧。来人,送康嫔到坤和宫去。”

    王皇后甚是看重自己的子嗣,要知道谋害自己的是正是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又怎会只是简单地管束了去而已,

    祯武帝这是让她们自己内斗去,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后,都该消停一会了。

    王谂就见王永才领了慎行司的人来,过来就拖着她往外走。

    到了门外王谂这才想起要挣扎,再度冲进殿内,对祯武帝喊道:“请皇上看在臣妾一心服侍过的份上,保臣妾这一遭吧,臣妾什么都说,不是臣妾要害的皇后,是呜呜……”

    王永才上来堵了王谂嘴,再令人来,“还不快过来拖走。”

    在场的都知道,王谂最后要说的正是这幕后之人,可祯武帝为何会不许她说,各人心中各有推断。

    等人都散去了,祯武帝忽然粗暴地捏住韩施巧的腮沿,道:“朕只要你的身子,只要你乖乖的,自然会保你周全,保你父母兄长周全。”

    就似保全贤妃和三皇子一般。韩施巧暗中补充一句。

    当晚,韩施巧被祯武帝蹂躏了整夜,她知道,这是祯武帝给她的警告。

    纵然被伤着了,可到底还是取得了保命符。

    正文86

    淑妃的死,前朝和大皇子还有元国公府会如何应对,袁瑶是不得而知了,但宋凤兰在侯府和公府间来回奔波的措手不及顾此失彼,袁瑶却是看在眼里的。

    该是王姮出来的时候了。

    少君伯夫人霍林氏果然是有些法子的,经由她的调养,王姮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爽利了,到如今没好全十分也有个□分了,余下的平日里调补调补即可。

    只是霍林氏以让王姮学规矩为由,依旧将她困在濉溪院。

    如今袁瑶的身子依旧未明显,仍按足了规矩每日来给王姮晨昏定省,而韩施惠在得了一场风寒后,得了最现成的由头避之不再来了。

    以王姮的性子自然是不高兴的,于是气就撒在了袁瑶身上不时为难。

    可袁瑶到底也不是平白任凭欺负的主,但只要不过分袁瑶也不计较了,随了王姮折腾。

    就似现在,王姮一而再地以汤药烫口为由,让袁瑶摊凉,能入口了,却又说凉了吃了对身体无益,让袁瑶又去温热。

    袁瑶被如此这般几番折腾,就是霍林氏也看不过去了,可袁瑶还是不气不恼沉着得很。

    百般刁难,也要被为难的人觉得是难过了才算是折磨,若是被为难的人根本就不当是刁难,王姮自己就觉得无趣了,也就作罢了。

    只是让王姮没想到的是,药似乎又比往日的苦了,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指着袁瑶怒斥道:“是不是你在里头加了什么?”

    袁瑶还波澜不惊的模样,道:“二奶奶冤枉妾身了,是少君伯夫人说了,看二奶奶这几日子火气见长了,想来是滋补过了头,就加了些黄连,让二奶奶清清火气。”

    在濉溪院调养的这些时日,王姮被霍林氏管束得不轻,只要她敢稍露刁蛮无礼,霍林氏立时训责不贷,汤药更是加倍了。

    听了袁瑶这话,王姮就有哑巴吃黄连之感,嫌恶地挥退袁瑶,“好了,你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可袁瑶却未动,道:“二奶奶如今身子也好了,也该想个法子出去了,还是说二奶奶准备安心在这濉溪院里过了,不打算出去了?”明显的激将。

    王姮冷笑道:“你说得轻巧。”指着那碗药,“你也瞧见了,说是来教我规矩的,实则这老虔婆摆明就是府里请来困我的,稍有不合他们意的就弄这些个来给我警告。我倒是想出去,也得出得去才是,你要是能耐,你弄我出去。”

    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以王姮的性子,等她学乖巧顺从了再出去,还不如去改江山去,那还快些,所以此路不通。

    这袁瑶自然是知道的,便又道:“听闻,当初太太要请的是长君伯夫人,而非少君伯夫人。”

    说起长君伯夫人霍苗氏,王姮在除夕霍氏全族祭宗祠之时见过的,当时因认不全这些个亲戚莽撞了吃过她的训斥,大大地扫了王姮的脸面。

    导致王姮感觉这位大伯母是森严刻板,六亲不认的。

    近一月来,巩嬷嬷对袁瑶也算是有些了解的。

    袁瑶对谁都不卑不恭,有些傲气,但却是个有法子的人,对王姮还算是恭敬,至少在王姮不触及她的底限时,她都会任由王姮胡闹。

    比那些个在王姮面前装做小伏低,背地里却告黑状的好多了。

    听袁瑶这般说,巩嬷嬷便道:“这位长君伯夫人最重规矩品行,幸好太太没能将她请来,不然二奶奶可有得苦头吃了。”

    袁瑶确认道:“她是真心重规矩的人?”

    巩嬷嬷点头,“那是,听闻,就是太太刚进门时,都受过她的训诫。”

    袁瑶思忖了须臾,道:“过两日,太太要给二姑娘办围炉会,若是能把长君伯夫人请来,二奶奶还有回西院机会,如若不然也不知得到何时了。”

    “放屁。”王姮喝道:“袁瑶你明知请她来,我就愈发不得自在了的,你还撺掇着让她来。袁瑶,你好阴毒地用心,说是帮我,却分明是想借机会害我吧。”

    袁瑶很平静地看向怒火中烧的王姮,道:“就妾身如今的处境,害了二奶奶,妾身又能得什么好处?且如今二奶奶的处境,就算长君伯夫人不来,二奶奶也出不去,倒不如听妾身一句,还尚一线有机会。”

    巩嬷嬷和王姮忖度了片刻,觉得正是袁瑶说的理,最坏也不过如此了,于是巩嬷嬷道:“可这般重规矩的人来了,二奶奶哪里还能讨到好的?”

    袁瑶却道:“不怕她重规矩,就怕她不懂规矩。”

    此时浣花阁里,霍韵照着霍夫人给的花名册写帖子,这会子正给冯将军府的表姐妹们写帖子,才写了“娣谨奉三姊文几”几字,便又忽然暴躁地抓起花笺揉成团扔了。

    霍夫人为她办这围炉会,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将她的名声张扬出去。

    可到底也是难得娘儿们姊妹们聚一场的欢乐事儿,可霍韵一想到将被人评头论足,且不知前程在何方时,她便焦虑不安了起来。

    霍韵想着越发觉得不甘,想来自己虽非贵为天家之女,可门第到底也不低,配天家子弟也是绰绰有余,但为何到最后却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庶女嫁得如意了。

    “王娥。”霍韵念了一声,又提起笔来疾书。

    把帖子都写好了,让桃红给霍夫人院子里送去。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就见霍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包民家的进来了。

    “奴婢给二姑娘请安了。”

    包民家的原是霍夫人陪嫁丫头的家生子,早些年也配了府里的小厮,她丈夫包民虽没什么大出息,但她却是得用的,在她娘退下后就接她的娘的差事,当了霍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到底是体面的,故而气度和旁人还是不一样的。

    霍韵知道包民家的很得自己母亲的心,故而对她也不敢拿大,堆上了笑脸,指着和自己隔了炕几的炕边里,道:“包姐姐怎么得空过来了,快过来坐。”

    包民家的忙陪笑,只侧身坐了炕沿,“二姑娘的帖子,奴婢都收到了,只等给太太过了目就打发人去送了,只是这里头有一桩……怕是不妥。”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张花笺来,推到霍韵跟前。

    霍韵不用看也知是给南阳府王娥的那份,道:“包姐姐怎么就觉着不妥了?”

    这帖子也是包民家的也是偷偷留了出来的,没让霍夫人知道的,不过是想让霍韵承她的情,不想霍韵却不以为意,便觉着霍韵到底是年轻,不懂里面的深浅,有心点明道:“姑娘,先不说因着前些时候二奶奶的那档子事儿,我们侯府和伯府出的罅隙,就说南阳府这位五姑娘,她是有了人家的了,按说旧年她就该嫁了的,只碰上周家居丧守孝才误的婚期,如今姑娘却邀她来参加这等场合,怕是南阳府也不让的。”

    “包姐姐说的这等场合,是哪等场合?”霍韵故作不懂,摊手道:“不就是姑娘们一块作诗行令玩笑罢了的。不说她还是未嫁的,就说她和我们府还是沾亲带故的,怎么偏生她就不能来作诗行令玩笑了?再说京城里这等门第的大家姑娘都请来了,唯独缺了她,少不得会被人说我们侯府才是那没道理的。”

    “这……”见霍韵这般一意孤行,包民家的一时也左右不是了。

    霍韵又道:“包姐姐只管去送贴子去就是了,要担心太太那里放不过,那你放心就是,我这就回太太去。”

    包民家的见霍韵不听劝,可到底也不敢听了霍韵的,告了辞就往霍夫人院子去了。

    霍韵更衣,带着桃红就往霍夫人的正院去。

    近腊月了,霍夫人院里的正房已经烧起了地龙,就算霍韵穿得还有些少,但也不觉的冷。

    进了里间,就见霍夫人靠炕西侧的青缎靠背引枕上眯着,那东侧往日里是霍荣的位置,而两相对的座位中间搁一张红漆螺钿暗八仙的炕桌,桌上一纸花笺,霍韵便知霍夫人是知道了的。

    霍夫人没往东侧座褥上挪,霍韵也不敢去坐的,便到炕边挨墙的一溜椅子上坐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霍夫人睁了一丝眼缝看霍韵。

    霍韵故作轻松道:“看娘说的,不过就是给二嫂娘家的姐姐下个帖子而已,何必都这般草木皆兵的。再说了,她将来可也是我的表嫂,如今请来,也算是为周家的表哥把把关,别到时才发现又是二嫂那样品行的主,就迟了。”

    这口头霍韵来时便想好的,觉得妥妥的,不曾想霍夫人却勃然大怒,“住口,你当你那些心思,我都不知道吗?”

    其实来说,霍韵那心思,霍夫人当初也有过的。

    这周家虽根基浅薄,不能和他们侯府这样门第的相比,可也正因如此,霍韵一旦进了门那是立马能当家做主了的。

    且头上的婆婆是姨妈,不说会为难霍韵的,就周冯氏那性子讨好霍韵都来不及的。

    而周祺嵘是独子,性子绵软,霍韵拿得住他,再生下儿子就是周广博和周冯氏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不怕周祺嵘敢再有小星。

    这般一来,以后就不怕霍韵会受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

    想起霍荣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的,霍夫人又觉得心口疼了。

    这般一想,周家那真是万般好了。

    只是早些年的时候,霍夫人便看出周冯氏是没这心思的,她自然也不能掉了分子倒贴过去的,就作罢了。

    而见霍夫人这般恼怒了,霍韵一时也是怕了的,支支吾吾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最后觉得委屈就哭了,嚷着,“我那里就差过她们去了?少了个袁瑶,却来个王娥。”

    到底是年纪小,又被宠惯了的,在霍夫人面前就没个顾忌了。

    霍夫人眉头一拧,道:“袁瑶?这又和袁氏有什么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星期一按例休更一天,亲们星期二见,(*^__^*)

    正文87

    霍榷曾经说过,霍夫人是知道袁家就原来住周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可当年自己和袁家没有往来,是故也从没在意过袁家的事儿。

    如今想来,难道当年周冯氏中意的就是袁瑶?

    霍韵哭道:“怎么和她没干系,表哥老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我看姨妈也是那意思。”

    果然。霍夫人暗道了一声。

    虽说不论是他们镇远府,还是当年的袁府,这样门第的人家都不是周家能比的,然就是侯爷都敬佩袁大人的为人,可见这位袁大人也不是攀权附贵的人,对于门第之见自然就淡些。

    这般一来,周冯氏选袁府的女儿就是自然的了,总比娶了霍韵这尊比婆婆架子还大的大佛回家供着的好。

    “好不容易袁家出了事,表哥死了心,没想又跑出个王娥来。”霍韵任性地哭嚎道,“我就是要请她来,倒要看看这王娥是个什么人物,若是个不如我的。”霍韵拽着霍夫人的衣袖,“娘你就去让表哥趁早退婚,娶我又有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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