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当触手蜂拥而至,凶猛地扑向男人时,他只能绝望地喊出一个不字,什么也做不了。刘林东就这样被巨大的触手卷入海底,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瞬间消失在蔚蓝色的大海中。海怪下沉时引起的漩涡带着汹涌的乱流,掀得巨浪滔天,过了好久才恢复平静。整个过程大约七八分钟,但对韩鄀元来说,却像数十年那么漫长。

    画面太过残忍,以至于他如同被响雷劈中天灵盖,动惮不得,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林东……林东!”怪物像它忽然降临一样又突然地消失了,除了漂浮的残骸,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痕迹。出事的水域渐渐被血水染红,刺眼的淡红色向四周扩散,越来越大,触目惊心。

    “林东!”他大喊男人的名字,几乎是扑进水里,推着木板往那个方向蹬腿。

    逆风,海浪一波一波地扑来,不到百米的距离变得那么遥远。韩鄀元从未这么绝望,他瞪大眼睛,像一台老旧的古董车那样漏气,发出奇怪的嘶嘶声,每一个关节都在抽痛,接近崩溃。他已经无法说出任何字句,只能机械地,不断重复男人的名字,每一声呼唤都刻骨铭心。

    “求了你,千万别出事,求求你。”即使拼命划水,也无法加快速度。过了很久,他终于划到了出事水域,对着茫茫大海呼喊。

    但除了此起彼伏的水声,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从海里捡了块大小适中的木片,当成船桨,在漂浮物中寻找希望。

    木板在残骸中缓缓前进,忽然,半截被撕得稀烂的尸体从海里翻滚而出,随着水流撞向他。忽然出现的尸块让他受了惊吓,手一滑,差点掉到水里。而那具毫无血色的残肢又在海浪的帮助下翻了个面,露出苍白的,死不瞑目的面孔,眼睛直直盯着他看。近距离面对死亡,是种从脑海中无法抹灭的惊恐记忆,即使那只是游戏里的npc,但栩栩如生的灾难现场还是让韩鄀元浑身发抖。

    “有人活着吗,听到请回答!”强忍住反胃的冲动,他强打精神,朝另一个方向划去。

    水面上浮着大量船只碎片,但没有幸存者。

    因为缺乏灾难处理的经验和应急能力,突发事件让他惊慌失措,失去了思考能力。渐渐冷静后,他才理清思路,打开游戏管理器查看玩家名单。男人的名字依然在第四关,没有回档,说明他还活着,只是被海怪带到了搜索范围之外的地方。

    至于在哪里,怎么寻找,都是个未知数。

    “林东,能听到我说话吗?”虽然知道他还活着,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小队徽章联系不到男人。

    韩鄀元试了好几次,能接通,可听筒那边只有沙沙声,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他泄气地坐在木板上,发了几分钟的呆,才坐起来,开始从漂浮物中捡取有用的东西。

    男人不知身在何方,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努力活下去。

    他的运气不错,捞到一只密封良好的木箱,从箱口刻的名字来看,是属于大副的。里面有七八瓶朗姆酒,一袋相当有分量的钱币,用绒布包裹着的精致小巧的布鲁斯口琴。另外,还有个散发甜香味的小铁盒,里面是糖果和巧克力。虽然分量很少,但这些高热量的小玩意应该能支撑几天。

    韩鄀元小心地把箱子抬上木板,承重的那一头立刻被压到水面下,虽然不至于沉下去,还是让他感到不安。

    他开始搜寻木制品,只要能漂起来的,无论是木桶还是箱子,就算是断成两半的桅杆,也用绳子绑在一起。韩鄀元必须感谢男人把虚空仓库送给了他,才让他从里面掏出足够多的麻绳,勉强做了一只十分丑陋的,感觉随时都会散架的木筏。完工后,他蜷在摇摇晃晃的简易救生筏上,悲从中来。

    先不说男人的情况有多危险,就是暂时安全的他,也不一定能获救。

    这里远离陆地,不知会不会有其他船只经过,如果运气不佳,在缺水和酷热的情况下,就算有那几瓶酒,也坚持不了几天。

    而且这片水域到处都飘着死尸,血腥味很容易引来一些不速之客,如果遭遇鲨鱼群或者其他攻击性生物,凭这只一撞就垮的木板船也是难逃一死。

    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让他感到无助,在紧张和不安中,他把搜刮来的口琴握在手里,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只要耐心等待,总有船会从这里经过,到时候我只要吹这个口琴,他们就会发现我,然后来救我。没错,韩鄀元,打起精神来,你还得去找林东,不能被这点小事打垮!”

    但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这么大的海域会不会人品爆发刚好遇到经过的船,就算有,也不知是敌是友。如果运气不好,遭遇到其他神手下的玩家,多半会被杀死。

    因为从这一关开始,杀死其他玩家可以获得丰厚的经验,还会爆装备。遇见落单的玩家,不出手简直对不起自己。

    “刘林东你这个混蛋,我宁愿和你一起被海怪吃掉,也不想在大海上慢慢等死!”干渴难耐,被缺水持续折磨着,实在忍不住的他猛喝了几口朗姆酒,然后脸红筋涨地发酒疯:“大混蛋,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快滚回来救我,呜呜……”

    不管他怎么哭闹,呼喊,都无济于事。

    精疲力尽后,太阳缓缓落下海平线,冷风一直在吹,气温下降得厉害。

    酒精的热度消退后,韩鄀元冷得发抖,他开始意识到另一个危机——要如何度过温差极大的夜晚。此刻,他坐在木箱上,努力把脚也缩上去。虽然蜷成一团,还是无法抵御寒冷,体温正在散去。冷风从背心穿过,连骨髓也冻结了,让他既惶恐又慌乱。

    不知未来如何,看不到生存的希望,与男人天各一方……

    他被混乱的情绪逼到快要发疯,抱住膝盖,眼神有些恍惚:“林东,你到底怎么样了,搞不好你还没出事,我就先熬不住了。”

    “大混蛋,你到底在哪。”漫长的夜十分难熬,这片水域温差极大,白天至少有四十度,而夜里能骤降至零下。寒冷和寂静让人坐立难安,为了排解寂寞,也为了能让可能在附近航行的船只发现他,他开始吹奏口琴。

    韩鄀元有些音乐知识,特别是口琴和乌克丽丽都正儿八经地跟着老师学过几年,虽然达不到专业演奏水准,却也悦耳。他挑了欢快的曲子,跳跃的音符在空旷的海面上传了很远。不知是音乐带着魔力,还是布鲁斯口琴的穿透力太强,远方有一个亮点,闪烁的光点慢慢朝这边靠近。

    “救命,我在这里,请救救我!”还以为是眼花出现幻觉,没想到真的是一艘船。他挥舞双手大声求救,直到不大的民用船渐渐靠近,上面露出一张他死都不想再看见的脸。

    “小猪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又见面了!”那人趴在船边,双手架在栏杆上,声音愉悦地打招呼:“怎么这么狼狈,哎呀哎呀,被袭击了?我说你的护花使者哪去了,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别告诉我他□掉了。哈哈,真是个好消息。对了,想要我救你的话,记得跪下来求我。”

    ……

    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偏偏又是这个混蛋,韩鄀元咬住下唇,不肯开口示弱。

    “我还有急事,不能在这里久留,你要不肯求我的话我就走了哦,你在留着等死吧。”做了个后会有期的手势,小船开始启动,缓缓朝西南方向驶去。他要走,韩鄀元立刻急了,虽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谁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别人的船,万一没有,那就是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他大喊:“等等!”

    船已经开出去了十几米,又停了下来,绝对迷人探头:“这是你求人的姿势?喂,你的屁股甚至没离开那个木箱。”

    草,这个乘人之危的混蛋。韩鄀元一肚子气,又不能发作,只好站起来,双手合十地恳求:“拜托了,尊敬的绝对迷人,请您大发慈悲,救救小的。”

    “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你的屁股。”绝对迷人托着下巴,语气轻快地下了命令。

    “你!”好不容易憋住一连串国骂和三字经,已经被愤怒烧得头昏脑胀的韩鄀元知道他现在有求于人,只能放低姿态。他硬是咬碎牙齿,附上一脸卑微:“您看那种地方干什么,又臭又不美观,阁下只是想知道我屁股里面有没有东西吧。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空荡荡的呢。你救了我,我肯定不能让你白出力,只要弄我上船,立马给你炼化神器,怎么样?”

    绝对迷人想要什么,他当然知道。只要能得救,帮他炼一把神器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成不成还是未知数。

    “我说小猪蹄,你这个人倒是没什么大缺点,就是有时候自我感觉太好,太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刺耳的声音飘来,带着嘲弄和不屑,让人不爽:“神器虽然逆天,但也不是必备品。能拿一把当然是好事,但是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不至于为了一把破武器带个累赘。”

    “居然敢说我是累赘!”韩鄀元怒了,两个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怎么,我有哪里说错了吗?你要不是累赘,难道还是可爱的吉祥物?”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绝对迷人用手指敲打栏杆,漫不经心地说:“或者,是个暖床的好工具?难怪刘林东对你这么着迷,感情是床上功夫了得,让人难忘。这样吧,我不要神器,你使出全力取悦我,好好陪我睡一觉,我就带你上岸。”

    “爱救不救,滚。”帮忙炼化神器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要让他陪别人,不如立刻杀了他。

    “你不是最怕死了吗,怎么,捅你屁股比死还可怕?都是男人,别跟我谈什么守身如玉,恶不恶心。”继续激怒他,绝对迷人虽然没用塞壬之音来攻击,吐出来的话语却杀伤力十足。

    他语气带笑,却句句藏针:“这么跟你说吧,像你这种人,一不够聪明,二是个麻烦制造机,手脚又笨。作重要的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带着你都等于多了个巨大的负担。我看那个刘林东不过是迷恋你的屁股,想多爽几次,要不然根本不会保护你。所以啊,别做梦了,搞得你们真心相爱一样。我看你唯一的作用也就剩下暖床了,除此之外,一钱不值。嘛,反正都是和男人睡,你就跟了我怎么样,我起码不会上了你就把你丢掉,就算玩腻了,也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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