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吧。小曲你快过来,跟姐姐一起吃。组长和裕太也是,都过来吧。”她招了招手,和大家一起分享食物。

    “诗诗,我们就不吃了,森川少爷还有个礼物想送给你。我和小曲先出去了啊。”裕太朝裴曲勾勾手指,一起走出病房。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裴诗和森川光。

    “还有礼物?前两个都这么好了,再送我要得寸进尺了哦……”裴诗拿起筷子,夹着三文鱼寿司蘸了一些芥末,把它吃了下去。

    “你可以得寸进尺。”森川光还是背着手,“不过,因为这个礼物你会很喜欢,所以不可以偷看,要先把饭吃完。”

    “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裴诗眨眨眼,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

    其实她并没有太好奇。就组长亲自下厨为她做饭这一点,已经让她很感动了。

    她一边和森川光聊天,一边很耐心地品尝着每一块食物,不时还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绿茶,大概吃了快半个小时,才把食物解决了一半:“啊,好饱,好好吃。剩下的晚上吃吧。”

    她笑盈盈地把盖子放在便当盒上,刚放在地上,却看见床上又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崭新的小提琴。

    这一瞬间,所有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裴诗看着那把琴,尽量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哦,这就是第三份礼物么?”

    “嗯。”

    森川光同时递过来了长长的琴弓:“虽然音色不是最好的,但这把琴很轻巧。”

    看着他清远的眉眼,裴诗并不想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发脾气,只是默默地把琴摆在了床的另一边:

    “我知道了,谢谢森川少爷。我会好好收藏的。”

    “你不用收藏。今天我问过医生了,你可以试着拉一下。”

    这一刻,裴诗非常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

    她快速地抬头,握着小提琴的手骤然收紧:

    “你……在说什么啊?”

    “很抱歉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些。因为刚开始连医生都不确信你的手是否能恢复,我怕让你抱了希望再失望会更加难受,所以一直隐瞒着……”森川光顿了顿,“我先出去,你一个人试试吧。”

    冰冷的门打开又关上,单人房间里只剩下了雪白的床,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病号服……好像房里唯一的色彩,就只有裴诗漆夜般的黑发,鲜红的玫瑰花,还有床上深棕色的小提琴。

    窗外吹入的风,吹散了窗帘和脆弱的玫瑰。花瓣像是赤红的雪,凌乱地飞舞在房内。

    裴诗将头发别在耳后,伸向琴弓的手又一次缩了回来。手心微微发汗,她只是静默着重新打开餐盒,又吃了几口蟹肉。

    她不是害怕疼痛的人。

    哪怕是死亡的痛苦,她也不怕。

    可是,她却害怕这个不断重复的噩梦——伸手举起小提琴,却再也没办法演奏出任何旋律。

    这就像是被深爱的人拒绝后,就从心底害怕再看见他。

    裴诗麻木地吃着刚才还赞不绝口的料理,这样听着时钟又滴滴答答流走了半个小时。

    终于,她放下筷子,拿起了小提琴和弓。

    ——“小曲,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滚出去!”

    ——“叫你滚出去你听不到么?我拉不了琴了啊,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永远拉不了小提琴了,我的手废了啊!!”

    ——“砰!”“铮铮铮!”

    手出事后的一年里,她摔碎了七把小提琴,其中有一次琴弦断了弹到她的脸上,当场刮出了一条深而细的红痕,到现在下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白色伤疤。

    自己曾经像是被长矛刺伤的兽,在无人的森林中狂奔着,无助地哭号着。

    可是,没有人能拯救她。

    失去的手,连带梦想也一起连根拔起,离她远去了。

    她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终于渐渐淡忘了那种将自己融入音乐的感觉。所以,不论是任何人让她接触乐器,哪怕是ricci夫人的邀请,她都统统冷漠地拒之门外。

    不想回到那种无助疯狂的状态。

    她宁可冷漠而平凡地活着。

    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没有忍住。

    她以为自己早已死了。现在森川光却告诉她,她可以重生。

    真的可以有期待吗……

    肩托早就架上了,琴也是早就调好的。

    把小提琴架在锁骨上,用下巴轻轻压住。裴诗歪着头,像是个小提琴新生一样,用很长时间把它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用左手握住右边的侧板。她的手心很热,因为紧张流了很多汗,把面板都打湿了。她再伸出中指,在e弦上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下。

    ——这个动作,她曾经试过几百次,几千次。

    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手臂无力地垂下,又将小提琴狠狠地摔出去!

    那一声拨弦,音色清脆,回声缭绕。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她又花了很长时间去调音,再拨弦。过了几分钟,她才颤抖着手指,把指尖放在了e弦上。随着手臂的抬起,痛感像是撕裂骨肉一样窜下来。

    但是,她却因为这种明显的疼痛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的手开始痛了!

    死去的手是不会痛的,只会像尸体一样垂下去——只有生命才会衰老,只有生命才有痛感,只有生命才敢反抗命运!

    像是害怕这是一场梦,裴诗很小心地抬起手,忍着剧痛握起琴弓,把它放在琴弦上。

    她按下小指。

    因为多年没有碰弦,手上的茧已经摸不到了。钢制的琴弦一如以往地尖锐且刻薄,像伤害新手那样,在她的小指上留下了一条痕迹。

    ——“爸爸,好痛啊,小指按上去比其他手指痛多了,我不想学了!我讨厌小提琴!”

    ——“傻丫头,我们的小指平时是用不上的,所以按弦的时候会比其他手指脆弱一些。”

    ——“可是你看,全部都红了……呜……”

    ——“越是脆弱的部分,我们才越应该锻炼不是吗?如果你有一颗脆弱的心,那就让心也变得坚强起来。只有当你被厚厚的茧包裹的时候,才会无坚不摧,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这种轻微的痛,在手臂痛苦的比较下,完全可以忽视。

    裴诗闭着眼,忍着剧痛,顺次把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一个个在e弦上,找准了位置,然后把弓毛靠上去。

    她用单一的弦,拉奏起一首童谣。

    哆哆嗦嗦啦啦嗦,发发咪咪来来哆……

    ——“诗诗,爸爸唱一首歌给你,你看看听了以后是不是就想继续学了……”爸爸温柔的歌声在半梦半醒中响起,“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你的小眼睛……”

    这是五岁时爸爸教的第一首小提琴曲,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音乐对话时,踩上的那一个小小的台阶。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发现了,原来每走上一个台阶,她就离梦想的天空更近了一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你的小眼睛……

    传说最早的弦乐器起源于原始人民狩猎的弓,他们从射箭时发出的嗖嗖声得到了灵感,并发明了“乐弓”。因此,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不仅是射手,还是音乐之神。

    天上的繁星像是银色的散沙,就像是阿波罗音乐之弓演奏而出跳动的音符,又像是人间亿万个孩子憧憬未来时眨动的眼睛。

    …………

    我的世界早已长满了枯草。终于有一天美梦成真了,它向我张开了墨丘利白色的翅膀,带着我,飞离了这片无穷无尽的荒凉。

    …………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你的小眼睛……

    森川光站在门口,沉默地听着裴诗演奏着这首单弦的童谣。他虽然看不到她,但这么简单可爱的音乐,居然显得非常悲伤。

    病房里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裴诗穿着白色宽松的病号服,美丽的黑发落了满肩,因为星光微微发亮,紧张的手却一直有些颤抖,导致音乐听起来断断续续,像已泣不成声。

    裴诗,一直是无坚不摧的人。

    听说哥哥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曾哭过。被人打断手的时候她不曾哭过。这几天复健极致的痛苦也没有让她哭过。

    这一刻,滚烫的泪水却一滴滴落在小提琴上。

    因为害怕打断正在演奏的音乐,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睛也紧紧闭着,一张脸都因为这沉默的痛哭而涨得通红。

    有一天,美梦成真了。

    它向我张开了墨丘利白色的翅膀,带着我,飞离了这片无穷无尽的荒凉……

    第15章 第十四乐章

    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别人了解自己。不是因为变坚强了,而是因为人生的包袱越来越沉重,任何打击都可以将包袱下小如蝼蚁的自己挫骨扬灰。

    *********

    翌年春。

    香海公园。

    南风带着早春的香气,吹落了槐树上白色的花瓣,吹来了金丝燕轻轻的呢喃。公园里有许多为上班上学抄近路的行人。年轻女子们早已把最新奢华材质的时装披在了身上。

    长椅上。

    夏娜挽着柯泽的手臂,慢慢翻着膝上的时尚杂志,眼睛眨也不眨地扫着各大女装品牌的成衣秀:狂野的蛇纹皮革、夸张的花朵装点绸缎、天堂地狱对比为主题的尼泊尔宗教风格套装……她自己则是穿着植物印花雪纺连衣裙,淡粉色基调令她有了甜蜜小女人的气息。

    最近她的打扮风格变了不下十次,连性格收敛了不少,但她的男友永远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啊!”夏娜低呼一声,指着某一页杂志,“泽,你快看这里!”

    柯泽“嗯”了一声,继续看手中的财经报纸,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直到夏娜说“我哥真是帅爆了”,他才有些好奇地扭过头去——夏承司和时尚杂志有什么关系了?

    事实上,夏承司不仅上了女性时尚杂志,还为某奢侈品牌拍了很多宣传海报。其中一张是黑白的,他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一手拿着一把枪,站在一片雪白的欧式墓地中,头上写着华丽的外语诗句。

    “这发型真的很挑脸型,也就我哥敢这样了。”夏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着杂志,“天啊,这张……”

    同样是黑白照片,但夏承司的头发换成了刘海往上翻的新潮造型。他一手插入口袋,一手牵着一个金发飘扬的瑞典女模特,从一个古典咖啡厅门口走过。照片是从下往上拍的,他的半边脸因为光影而没入黑暗,但另一半脸清晰得连每一根长长的睫毛都能数出来。

    夏娜撑着下巴看了那张照片许久,美滋滋地笑了:“你有没有觉得,虽然我哥没有一点外国血统,但也只有这些欧美名模才能撑得住他的气场。一般的女人跟他走在一起,总是很容易被忽略……不对,我是例外,因为我是他的亲妹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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