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我吃了一惊,提风灯一照,只见小路蜿蜒而上,隐没在前面的雾色里,看不到尽头。

    朱厚有些害怕了,缩着脖子四处打量,“阿冷,你记不记得来时的路?”

    我定一定神,说:“再往前走走吧,应该是这条路。”

    加快脚步,又走一会儿,竟然还是看不到尽头,都有些慌了。

    阿五哆嗦着说:“是不是遇到鬼喽…”

    吴彬斥道:“别胡说八道!”

    这时,我看到前面的雾色里传来手电筒的光柱,朦胧中,依稀有几个人影朝我们走来。朱厚几人也看到了,纷纷嚷道,有人!

    待得来人走近,一照面,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竟然是陈木升等人!

    陈木升见到我们,惊讶的道:“你们怎么跑到前面了?”

    朱厚等人同时问道:“你们怎么走回来了?”

    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们的确撞邪了…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李大师不断擦着额上的汗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过来,一把抓过朱厚手里的铁掀,往地上一拄,面色宁定下来。看样子,手里有了工具,就没那么慌了。

    那两个徒弟也跟着效仿,之前把东西丢给我们,现在恨不得全部抢过去,阿发拿回了那只包袱,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那个矮个子徒弟想要我手里的木杠,我不给他,便抢走了阿五手里的铁掀。陈木升父子大眼瞪小眼,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陈木升紧张的问:“大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又走回来了?”

    李大师强自镇定,说:“不用怕,雾太大,肯定迷路了。”

    “迷路?”我冷笑一声。

    李大师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人只懂得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其实狗屁都不会!”

    李大师一怔,他的表情印证了我的猜想。看样子,布镇压符者另有其人,眼前此人,只会故弄玄虚。

    陈木升斥道:“年轻人,别胡说八道,这位李大师是香港来的风水大师!”

    我笑道:“好吧,香港来的大师,那就请您帮我们引路吧。”

    众人纷纷看向他,李大师咳嗽两声,刚要说话。朱厚忽然道:“我怎么听到有女人的哭声?”

    仔细听去,似乎真有女人在哭,嘤嘤的,不知来自哪个方位。

    “**!”吴彬大叫一声。

    陈木升结结巴巴的说:“大师,这…”

    李大师脸色大变,嘴唇颤抖,“快走!快走!”

    众人发一声喊,沿着小路猛跑,陈阿旺和吴彬两个就像跳尸一样。

    跑了一阵子,终于跑不动了,一个个瘫坐在路边。四处一望,只见两侧山岩陡峭,竟然不知来到了何处。那女人的哭声却不见了,良久,再无声息,众人靠在一起,渐渐安定下来。

    “这是哪儿?”陈木升问。

    李大师脸孔一板,说:“看样子,我们完全迷路了,等天亮雾散了以后再走吧。”

    我忽然灵机一动,走过去拍了拍陈木升,说:“老板,我们来的时候,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陈木升疑惑道:“什么事?”

    “借一步说话。”

    我把他拉到远处,低问:“我问你,为什么半夜里迁坟,那个李大师到底什么来头,你要对我说实话,否则,你家里绝对不得安生。”

    陈木升也对李大师有了怀疑,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实情告诉了我。

    原来,自从那新娘子下葬以后,他家里频频有怪事发生,夜深时,经常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不知何故,总是梦到自己死去的大儿子…广东人十分迷信,陈木升惶惶不可终日,请来道士在家里做法驱邪,却无济于事。那个叫阿发的是一个鱼贩子,陈木升的新房客。他听说以后找到陈木升,说他以前在香港打工时,租了一间风水不好的房子,撞了邪,最后,被一个精通风水道术的李大师给治好了,苦苦相求之下,终于拜他为师。如果陈木升肯花重金请来李大师,定可驱邪避灾。陈木升见阿发说的有板有眼,心想试一试吧,便答应了下来。

    李大师过来时已是晚上,除了阿发以外,身边还带了一个徒弟。他围着宅子转了几圈,大叫着说有阴气,随后,开坛做法,吞云吐雾,看起来很有两下子,唬的陈木升一愣一愣的。

    做完法事,李大师说,今晚包你睡个好觉。陈木升问,为什么总梦到我大儿子?李大师掐指一算,说,你那大儿子看上了你死去的二儿媳妇。只要结个阴亲,把你二儿媳妇纳给他,就不会来骚扰你了。李大师又讲了许多关于风水道术之类的东西,极其深奥,陈木升完全听不懂,心下佩服不已。

    这天晚上,陈木升果然睡的很安稳。第二天,他带李大师等人去了山里大儿子的坟前。李大师又做了一场法事,信心满满的说,只要今晚把那女子的坟迁过来,给他俩成个亲,定可消灾免祸…

    我听完以后,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你儿媳妇葬在那道坟坡的最高处?”

    “村里一个殡葬师让我葬在那里的。”

    我心里一动,“那人是谁?”

    陈木升摇了摇头,说:“一个老酒鬼,除了谁家办丧事让他主持之外,平时没有人跟他来往。”

    “这么说,符纸和铜炉的事,你一概不知了?”

    “什么符纸和铜炉?”

    我便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

    陈木升听完,脸色大变。

    我冷笑道:“我小时候跟师父学过一些殡葬知识,虽然懂的不多,但从没听说过有半夜里结阴亲的,当时我就很纳闷,现在我终于知道,你被人骗了。”

    陈木升很害怕,同时,又有些气急败坏,我往远处望了一眼,对他说,你要忍的住气,看那个李大师到底玩的什么名堂。

    我们走回去时,只见众人东倒西歪,都睡着了,只有朱厚正忐忑的抽着烟。我看了看,唯独不见了李大师。

    “李大师呢?”我问。

    朱厚一惊,望了望说:“不知道啊!”

    一直到天亮,都没有找到李大师。太阳出来以后,雾散了,一辨方位,我们竟然往山里走了十多里路。晚上到底碰到了什么,没有人能说的清楚。我认为,一定和那座坟有关。

    来到那个山沟,我命朱厚几人把坟挖开。通过昨晚一席话,陈木升已对我言听计从了,李大师那两个徒弟灰头土脑的站在一旁。

    坟掘开以后,一开棺材,所有人都愣了,因为,里面躺着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女子,而是李大师!

    阿发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拿住他!”我吼道。

    朱厚一个箭步蹿上前,将他按倒在地。

    一问之下,阿发终于吐露实情,什么香港的李大师,原来只是阿发的一个酒肉狗友,合起伙来,想骗陈木升一笔钱,然后回老家。他们认为,弄的越邪乎,骗的越多,所以才搞了个晚上结阴亲…而陈木升那天晚上之所以睡了个好觉,是因为吃饭时他们偷偷的在酒里给他下了安眠药…

    我一直觉得阿发的声音有些耳熟,突然想起,原来那天晚上强暴晨星未果,跟我打了一架的人正是他,只是当时天太黑,没看清他的长相。此人晚上到处游荡,偷鸡摸狗。

    但令人不解的是,坟头看起来丝毫未动,李大师为什么会跑进棺材里,而那女子又哪里去了呢…

    第十七章 凶房有鬼(1)

    我们将阿发和他那个同伙扭送到村里的治安队,众人四散而去,陈木升父子留在那里善后。折腾了一晚上,我早已又累又饿,来到早市,一口气吃了两碗酸辣粉,四笼蒸饺,把旁边几个女孩看的桥舌不下,不时吞咽着口水。结帐时,老板先是愣了愣,之后满脸堆欢,不停的说着,常来呀您…

    我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回到住处,一头便栽倒在床上,呼呼睡去。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迷迷糊糊的,我感觉鼻子一阵奇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我看到了晨星的脸。

    “懒猪,怎么还在睡,门都不插,也不怕别人把你偷走。”

    晨星手里拿着一根拧成结的头发,笑道。看样子,刚才是她在戳我的鼻子。

    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虫一样蠕动几下,说:“除了你,谁会偷我呀。”

    晨星瞪了我一眼,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快起来了!”

    “唉呀,我再睡会儿。”

    我像死狗一样赖在床上,晨星拉了几下,没拉动。

    “天呐,还睡,都下午了,我等到现在不见人影,过来一看,好家伙,还赖在床上。”

    我‘腾’一下坐了起来,诡秘的看着她,笑道:“你一直在等我呀?”

    晨星脸一红,将头扭向一边,“谁等你呀,我是怕你像昨天一样吃闭门羹,一直没敢出去。”

    她的表情不言而喻,我心里一甜,刚想调侃几句,突然感觉肩膀猛的一痛,“唉哟!”

    “怎么了?”晨星关切的问。

    我呲着牙,揉着肩膀。

    “你晚上做贼去啦?”晨星笑道。

    “没,没有,我去抬棺材了。”

    “抬棺材?”晨星满脸惊讶。

    我便把昨晚的经历告诉了她,晨星一双凤眼忽大忽小,听完以后,愣愣的坐在床边。

    我嘟囔道:“你说,也真是见了鬼了。棺材里那女的如果变成僵尸跑了,倒也没什么,可那李大师明明跟我们在一起的,怎么会钻进棺材里呢?”

    晨星幽幽的说:“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解释不了的。”

    “张冬出事的地方正对着那道坟坡,而坡上那女子不只死的蹊跷,坟也埋的古怪,我总是觉得,张冬的死和她有某种联系。那店老板陈木升说,是村里一个爱喝酒的殡葬师让他葬在那里的。晨星,你小时候认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晨星告诉我说,她小时候,父亲经常出去做生意,母亲在家里教她小学课程,准备大一点送她去广州读书,母女二人足不出户,从不与村里人来往,所以,不认识什么人。

    我想了想,说,到时候我去跟陈木升要地址,会一会这个人。

    晨星点点头。

    她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去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

    “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

    晨星眼睛一瞪,“上衣。”

    哦,我很听话的脱去上衣,这才看到,右肩上殷红一片,皮都掉了。

    “真是个笨蛋,不用干活了你。”晨星双眉微蹙,把毛巾敷在了我肩上。她的头发拂在我脸上,痒痒的。

    “疼吗?”

    “有点儿。”

    “敷一会儿就好了。”

    屋子里,飘浮着淡淡的香气。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把斜斜的树影投射在地上。这时我才发现,天晴了。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良久,我咳了一声,问道:“还没吃午饭吧你,饿了么?”

    “你怎么知道?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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