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柳檀云笑道:“兴许本来就无仇可报呢?大姐姐安心嫁人吧,如此,祖父也能安心。”

    柳素晨笑道:“我本就是掀不起风浪的人,你放心,我会老实的。”说着,就似松了口气一般,早先听说顾昭的事,冲动之下又有小顾氏那边劝说,于是才做出那事来,如今被柳檀云拦住了,只觉当头一棒后,自己也清醒许多。

    117潘姨奶奶

    柳素晨的性子原就寡淡,没什么大爱大恨,便是因顾昭的信一时撩起心中的怒气,待知道原先算计的事行不通,也就自己看开了。

    柳檀云瞧着她这样,心知到了戚家,未免连累戚家人,柳素晨也会隐忍着不再提这事,因想着竟然是顾昭的母亲跟她说的,就想顾昭的母亲定然知道顾昭在哪里,于是就叫柳思明去家庙里找一找顾昭的母亲,便是一时找不到,也该寻出一些线索来。

    因这么着,柳檀云、何循便依旧回了家中,过了两日,柳思明来跟柳檀云回说:“顾夫人当是跟大姑娘见了一面之后就没踪影了,小的一路问了人寻过去,最后找到顾家祖坟那边,瞧见顾夫人守在那边呢。”

    柳檀云一怔,心想自己竟然将顾家祖坟那边忘了,忙道:“顾家家主就许她住在祖坟那边?”

    柳思明说道:“顾家家主如今跟大老爷断了来往,一门心思要找靠山,顾不得祖坟那边的事,且顾夫人瞧着时日不多了,顾家家主只怕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叫她留在那边。”

    柳檀云忙道:“可瞧见顾家祖坟里多了坟头没有?”说完,暗想早先只不肯信顾昭死了,就并未叫人去顾家祖坟那边瞧瞧去,倘若顾昭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应当是要进了顾家坟茔的。

    柳思明说道:“早先顾老太爷房中出事,众人死的仓促,顾家家主又心怀怨气,就叫人胡乱掩埋了,如今草木茂盛,那坟地里横七竖八地埋着些人,也瞧不出哪个是新坟。”

    柳檀云虽想弄明白顾昭死了没有,但也没有要挖人祖坟的念头,忙说道:“劳烦明叔了,明叔就要跟着父亲去北边,这两日就在家里多歇息吧。”

    柳思明谢过了柳檀云,便退了出去。

    因何役也要随着柳孟炎走,因此这两日何家人便又忙着给何役践行,陈氏的脉象总算是稳定了,因是喜脉,早先每常跟陈氏打打闹闹的何役这会子竟不舍起来,虽不说什么不去了的话,但日夜守在陈氏身边,又三番两次拜托何夫人、柳檀云照顾陈氏。

    何夫人早先看不过陈氏跟何役腻歪,这会子未免何役心里有挂牵,便由着他们去。

    待到何役出门那日,柳檀云瞧着何侍郎、何夫人如送何役出征一般,不由地想何侍郎每常说何夫人将何役宠坏了,这么瞧着,何侍郎也没少惯着何役。

    何循、何征、何律兄弟三个送了何役去跟柳孟炎汇合,柳檀云才送了陈氏回房里歇着,就去看何夫人。

    何夫人问柳檀云:“你说这次可会有危险?”

    柳檀云笑道:“母亲放心,明叔、杨叔都隔着去了,一大群人,能有什么事?”

    何夫人勉强笑道:“你五哥头回子出远门。”说完,又悄声问:“听说红叶也问了你五哥的事?”

    柳檀云笑道:“毕竟是干哥哥要出京,红叶关心了两句。”

    何夫人笑道:“红叶这孩子心性好,若是旁人,哪里能这么看得开。”

    柳檀云笑道:“可不是么,过两日祖父要进京见陛下,待祖父见了陛下,念着旧情,陛下也会对大皇孙好一些,母亲多想想太子妃多想想两个皇孙,也就不替五哥操心了。”

    何夫人笑道:“陛下是仁君,太子、太子妃一同求了陛下,陛下看他们两个心疼那头一个孩子,就许了他们建个小厨房,如今你太子妃姐姐正忙着下厨呢。听你大哥说,你太子妃姐姐自己煮了一锅红枣粥,献宝一样往太后、皇后那边都送了一遭,还殷殷切切地问能不能下咽,后头陛下听说了,还问为什么不给他也送一些去。”

    柳檀云笑道:“万事开头难,后头太子妃姐姐就做得顺手了。”

    何夫人笑了笑,慢说太子妃,便是她进了厨房,也不过是袖着手指点丫头动手,什么时候都没受累过,这会子太子妃却要亲自去做饭了。虽心中苦笑,却也巴不得何老尚书进宫后,陛下能看在何老尚书面上多关照大皇孙。

    于是才送走何役,何家人又忙着送何老尚书进宫的事。

    待到了陛下召见那一日,何老尚书依旧由着何循陪着进宫,何夫人在家里担心不已,生怕何老尚书身子受不住又觉若是陛下察觉到何老尚书的心思,指不定要动怒。

    柳檀云陪着何夫人,劝解道:“祖父又不是求陛下疼爱小皇孙,不过是因骨肉之情,心疼大皇孙罢了。便是陛下看出来,陛下跟大皇孙总是祖孙,也会跟祖父一样心疼大皇孙。”

    何夫人闻言,笑道:“但愿如此吧。”

    才说了话,就见何二少夫人进来了。

    何二少夫人进来后,先抿了抿嘴,脸上略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母亲,父亲捎信过来了。”

    何夫人忙道:“可是你父亲要将你潘姨妈接走?”

    何二少夫人开口道:“父亲说他们离得远,姨妈年纪又越发大了,还请父亲母亲做主,给姨妈寻个人家。”

    何夫人素来就不是会说尖酸刻薄的话人,但这会子也忍不住说道:“哪有这样的亲家。”

    何二少夫人悻悻的,半日说道:“我跟二少爷说了,二少爷说他有个部下没了正头娘子,正好要叫个人过去帮着操持家务。”

    何夫人沉默了一会子,因不想跟潘姨妈扯上干系,就怨何二少爷何律多事,半日说道:“由着你们吧,便是要出门,也不能从何家出去,你跟老二在外头寻了宅子,打发她出门吧。”

    何二少夫人松了口气,忙笑道:“多谢母亲体谅,这事原是我父亲做得不像话,但人既然已经到了京城……”

    何夫人打断何二少夫人的话,说道:“这些事你处置就好,不用来跟我说。”

    何二少夫人讪讪地答应着,见何夫人是一丝一毫地不乐意管潘雅叙的事,暗道她在何家多少年的脸面都叫潘雅叙给丢尽了。

    柳檀云在一旁听着,心想将潘雅叙送出何家也好,也省得何家人在家院子里还要束手束脚,想着,就辞了何夫人向外头去,因何老尚书不在,便想正好趁着这空当去跟怪怪说说话、顺便修剪一下花草,才过去了,就瞧见苗儿虎着脸拉着她向何老尚书这边的后院去。

    柳檀云问道:“出了什么事了?祖父都不在,这边还有什么人不成?”

    苗儿说道:“就是老尚书不在,奴婢想趁着这功夫将后头老尚书种的瓜菜收拾了,谁知道才过去,就瞧见慕小少爷过去了。”

    柳檀云笑道:“慕儿过去也没什么。”说完,见苗儿脸色十分不好,就不多说,随着苗儿去看,才拐过墙角,就瞧见那边葡萄架子下何慕跟潘雅叙坐在一处说话,嘴里说着些什么曲调的话。

    柳檀云咳嗽一声,瞧见何慕跟潘雅叙两个如惊弓之鸟一般,随即何慕堆着笑,喊着婶子向她走来,潘雅叙也过来了。

    柳檀云坏心地想早先何征怪何大少夫人不知情识趣,如今他儿子年纪轻轻的就遇到知情识趣的了,笑道:“慕儿在这边跟你姨奶奶说什么呢?”

    何慕脸上白了白,随即说道:“婶子,我跟雅叙……”

    柳檀云清了清嗓子,虽说这地她不常来,但总算是她的地盘,出了事,少不得要怪到她头上,于是说道:“你随着我去跟嫂子说话。”

    何慕扭头看了眼潘雅叙,随即说道:“正好,我也想跟母亲说呢。”

    潘雅叙忙道:“慕儿……”

    何慕说道:“怕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先家里头人无端端地都针对你,对你避而远之,放在谁身上,谁受得了这委屈?”说着,侧着身子,竟似要护着潘雅叙一般,“听说五叔早年每常去柳家,想来你们也总是见面的,如此,婶子也别说那些不合规矩的话,不然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谁不知你跟五叔……”

    柳檀云见何慕絮叨些她跟何循的话,就笑道:“我说什么了?不过是叫你有事跟嫂子说去,如今你护着你潘姨奶奶,是你有担当,既然你这么有担当,就去跟嫂子说,就说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也免得嫂子以为我掩护着你们做了什么事。”

    何慕本当柳檀云要教训他什么,如今瞧着柳檀云是只要将她自己撇清楚,就不管他们的事的,于是方才跟柳檀云说话的底气没了,因要见何大少夫人,就有些怯怯的。

    潘雅叙说道:“慕儿,算了吧,原本咱们就没什么事,不过是你伤了我过意不去,跟我一同说说话罢了。如今我回夫人那边去,你回大少夫人那边去。”说着,瞧了眼柳檀云,说道:“五少夫人就将这事……”

    柳檀云笑道:“这事是一定要跟大嫂子说的,没有这样稀里糊涂揭过去的道理,我说了,我可不乐意担着个替你们打掩护叫你们做下什么事的罪名。”说着,就随着苗儿向前头那边去。

    何慕看了眼潘雅叙,说道:“你随着我见母亲去?我父亲并非老顽固,他通情达理的很。”

    潘雅叙摇了摇头,扭身就向何夫人那边去了。

    何慕见潘雅叙走了,闷声跟在柳檀云身后,见柳檀云也不多说话,就开口道:“婶子,你为何跟旁人一样逼着雅叙?她原没做过什么。”

    柳檀云立住脚,笑道:“慕儿,你也别提早先我跟你五叔的事,我们再如何,也没连累人,你如今可是将我连累了。况且,早先你潘姨奶奶没做什么,如今她跟你在一处叫人撞见了,就是做了。”

    何慕听那“姨奶奶”三字只觉刺耳的很,说道:“她又不是我真姨奶奶。”

    柳檀云说道:“她若不是真的怎有资格来了何家住?莫不是你也跟大哥一样标榜自己是性情中人,就万事不管不顾了?你什么时候瞧见你父亲当真万事不管不顾过?奶娘也是娘,跟奶娘好也叫通、奸,你这姨奶奶也差不到哪里去。”说完,心想这事出来了,何征便是想迟些日子再抱孙子,何夫人也不许了。

    一路到了前头,进了何大少夫人屋子,就见何大少夫人挺着肚子坐在屋子里拿了棋谱在看。

    何大少夫人瞧见柳檀云、何慕、苗儿过来,就拿了书遮掩了肚子,这时候肚子大如箩,瞧见何慕过来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

    何大少夫人笑道:“檀云怎过来了?”说着,叫柳檀云坐下。

    柳檀云笑道:“今日祖父出去,就想着去祖父那边喂鸟来着,没成想,恰看到慕儿跟他姨奶奶在一处说话。

    何慕忙道:“她不是我姨奶奶。”说完,小心地看了眼何大少夫人,说道:“母亲,我想娶雅叙。”

    何大少夫人眼皮子一跳,随即就去捂肚子,嘴里哎哟了一声。

    算算日子,何大少夫人如今还不到日子,柳檀云忙去看她,伸手摸了摸,瞧见何大少夫人并不是当真动了胎气,心里松了口气。

    何慕忙过来,问道:“母亲,你怎地了?”

    何大少夫人扭着脸,说道:“你是要杀了我呢,哎呦。”说着,就要撵了何慕出去。

    何慕不知何大少夫人有意如此,况且瞧着他母亲要生孩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忙慌张道:“母亲,这事原不想如今就跟你说的,只是雅叙说她在何家留不下去了,虽你们嘴里不说,但都不喜欢她,与其死皮赖脸留下,不如寻了哪家庙里借住,也能落的自在。”话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就跪在地上看着何大少夫人。

    何大少夫人嘴里喊着疼,由着柳檀云、苗儿扶到里间,就满脸羞愧地说道:“叫弟妹看笑话了。”

    柳檀云笑道:“一家人怎说这话,才刚听二嫂子说要将潘姨妈送出去嫁人,就撞上这么一出。”

    何大少夫人冷笑道:“定是二哥二嫂子办事不牢靠,就叫姓潘的女人听去了,于是欺负慕儿年轻,又觉就他一个没人看着,就勾引了他。”说着话,因气愤肚子当真疼了两下,后悔先前因有孕又觉何慕懂事的很,就没管他的事,“弟妹,这事先莫跟母亲说,叫那畜生先在外头跪着,你替我叫了二弟妹过来说话。待他父亲回来了,再商议着该如何办。”说完,不由地头疼,心想定是何征闹出那些不正经的事叫何慕有样学样学了去。

    柳檀云笑道:“就叫苗儿去喊二嫂子过来吧。”说着,因是她领了何慕过来的了,未免何大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不好跟何征交代,就也守在这边。

    没一会子,何二少夫人、何三少夫人过来了,何大少夫人见何三少夫人过来,就勉强笑道:“三弟妹怎过来了?”

    何三少夫人说道:“我当大嫂子出了什么事呢,就赶着来瞧瞧。外头慕儿跪在那边做什么?”

    何大少夫人脸上冷了冷,说道:“三弟妹可是听说三弟没两日就回来安了心,又想四处瞧人家笑话了?”

    何三少夫人脸上的兴味收敛了一些,说道:“大嫂子这说的什么话,不过是看慕儿跪着,大嫂子婶子又重,替大嫂子担心罢了。”

    何二少夫人忙道:“大嫂子别操心,万事有我们呢。”

    何大少夫人冷笑道:“有你们?若不是你家里头送了个……”因这话太冲,她自己个也说不下去,就扭头不搭理何二少夫人。

    柳檀云瞧着这会子有人看着,也不怕何大少夫人怎样,又觉这事自己自己插不上手,就到外头坐着,拿了何大少夫人早先看着棋谱看了看,又对上地上跪着的何慕的眼睛。

    何慕昂首说道:“若是婶子不执意领了我过来,过些时日,我定会说动父亲替我说服母亲的。”

    柳檀云笑道:“这是你的事。”

    何慕说道:“婶子一向这样冷心冷肺?”

    柳檀云不在意地说道:“对你,我是冷心冷肺。”

    何慕冷笑道:“婶子就不想,若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

    “那也是你气的,出了事别净想把事往别人身上推。既然找了我那边幽会,就该知道这事会连累到我。况且,都盘算着要成亲的人了,怎心里就这样没底,连什么人能亲近都不清楚。” 说完,心想正好借了这事将早先何夫人送到她两个院子里的粗使下人换一遍。

    何慕不言语,半日说道:“除了今日之事,雅叙早先并无过错,今日之后,你们定要说早料到会如此料;但倘若不是你们当初避着她,不跟她亲近,她就不会在咱们家孤苦伶仃,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可怜她,跟她亲近。”

    柳檀云听何慕这般说,心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开口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娶得了她?你若当真这样认为,就不是何大状元的儿子了。”

    何慕呆住,过了一会子,开口道:“虽娶不了她,但总能要挟了父亲母亲将她嫁得好一些,也免得二叔二婶胡乱将她打发了。若是我一直求着,父亲母亲又怕传出些乱、伦的难听话,为了堵住雅叙的嘴,也会对她好一些。”

    柳檀云不由地好奇起自己上辈子哪里听说的潘雅叙这名字,于是问道:“若是她当真因嫁的好,就闭嘴不提这事,你觉得她是对你真心的吗?”

    何慕嘟嚷道:“我能安心一些。”

    柳檀云笑道:“也便是说,你嘴里嚷嚷着要娶了她,心里想的不过是叫她嫁得好一些?这么看来,你是同情她,并不是喜欢她。”

    何慕说道:“总归她太可怜了一些,便是伤了脸面,母亲也不许我探望她,也没对她客气多少。”

    柳檀云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慕,说道:“你这小少爷的日子未免过得太好了一些,你是何大状元的儿子,何侍郎的长孙,传出乱、伦的名声,你将来还想怎么着?如今还盘算着拿了这名声要挟你父亲母亲将个不相干的女人嫁得好?”

    何慕忙道:“这事只家里人知道,大家将雅叙好好地嫁了……”

    “你当嫁了人就算了事了?若是她要嫁得好,嫁了人之后也要过得好。到时候,这事永远都会有人再提,这事你潘姨奶奶会在你耳朵边说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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