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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再见时,将军一逝如白雪。

    为君恩,梅花还雪一段香。

    榻旁,两人交缠的十指缓缓扣在一起,在家丁们的惨叫声中,骠骑将军谢书贤,终是缓缓睁开了他那双温润如玉的眼。

    那勾魂般的怪风亦在此刻悄然停歇,仿佛一声叹息,从胭脂耳畔刮过,跃出窗外,瞬

    间没了踪迹。

    “诈尸啊!!!!”家丁甲屁滚尿流的夺门而出。

    “不关我的事啊!你要找就找公子爷啊,一切都是他不好!”家丁乙泪奔逃跑。

    “滚开!你要跟我分头逃跑才对啊!”家丁甲骂道。

    “死开!我只要跑得赢你就安全了!”家丁乙毫不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

    两人你追我赶,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破败的小屋里,就只剩下胭脂与谢书贤,四目相对,你上我下……

    残烛已冷,她身披月华,盈满了谢书贤的双眸。

    “你还活着。”她俯视着他,微微一笑,“真好。”

    谢书贤静静望着她,良久良久,才将她的手牵到胸口。

    那颗因为看破官场黑暗而冷却的心,那颗因为红尘俗世而倦懒的心,在她的指尖,狠狠的跳动着。

    “我还活着,真好。”月华如露滴在他的眉心,他望进胭脂的双眸,温柔的微笑,“还能见到你,真好……”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却不提此处两人,情愫暗生,单说那花艳骨回了寒光住处,将此事说与他听,竟引出了一番官场地震。

    且说那寒光从师父手中领了犒赏三军之职,那封关于赵家大少爷死守云城的战报便是递到他手中。

    有关此事,兵部侍郎赵阔早已为儿子上下打点好,除非亲眼目睹过云城守卫战,否则找不出他半点茬子。

    坏就坏在他那儿子实在福缘浅薄,惹什么不好,竟惹出个花艳骨。

    爱国爱家爱师妹,惹到花艳骨就等于惹到寒光,惹到寒光……就等于惹到了一窝锦衣卫。

    那锦衣卫是什么人,仿佛苍蝇叮血,仿佛饿虎扑食,仿佛雁过拔毛……总而言之,他们无孔不入,就算是一只每缝的鸡蛋都能被他们叮出血来,更何况那赵家本来就屁股不干净。

    结果不查还好,一查,就查了个真相大白。

    “冒领军功,临阵脱逃,收受贿赂,贪污军饷……”寒光看着面前比人还高的一叠罪证,负手而立,半晌,回过头来,对花艳骨神秘一笑,“好久没抄家,儿郎们的爪子都快生锈了,没想到他居然送上门来,哼哼哼哼……”

    花艳骨看了看,发现此事牵扯甚广,居然扯出了两个三品大员,不由担心道:“朝中之事我不大懂,不过这事牵扯的人这么多……你真的不用通知师傅么?说不定师傅会觉得一切以大局为重,先按下不发呢?”

    寒光看了她一眼,然后从那堆罪证中捡出一张,递给身后肩上纹飞燕的男子,

    道:“百里度,你把这个给国师送去。”

    “那是什么?”花艳骨很好奇,罪证那么多,为何他偏偏挑最下头那一张。

    “抄家的时候告诉你。”寒光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夜,无所不在的百里度将这罪证送到了师傅桌上。

    师傅只扫了一眼,便将指间的紫毫握断。

    “去查查兵部左侍郎赵阔。”他声音冷冷的。

    “国师你什么时候废帝自立啊巴拉巴拉……呃,老臣马上去。”宰相见他脸色不好,

    也不敢再触他霉头,只是觉得奇怪,到底是何等秘信,让喜怒不形于的国师气成这个样子。

    直到三日之后,兵部大清洗开始,赵阔首当其冲,抄家灭族,其家产半数充公,半数赐给了新任左侍郎谢书贤。

    那时,寒光才抗不过花艳骨一直追问,将密信上的内容说给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大概这两章就要出场了,我要准备果照啊。。。。。。。

    ☆、谢小将独占花魁

    风起,吹皱一池秋水。

    落英,依稀瘦了花枝。

    一切似乎都发生在一夜之间。

    权势滔天的赵家倒了台,名不见经传的谢书贤连升三级,成了当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 胭脂则因为谢书贤起死回生一事,整个人更加萦满神秘色彩,便是同一个楼里的姑娘,也有人将她当做狐仙参拜,更有那说书先生将她的事迹改编成传奇折子,一传一唱,便人尽皆知,一时之间,风头无人能比,本以为从此要客如云来,没想到转眼之间便被一个人给包了场。

    那人便是谢书贤。

    烟花之地,烟花之地……烟花,是只能开在夜空中的,再是美丽再是渲染,也开不到早上,所以恩客们总是趁夜而来,唱一曲你侬我侬,恨不得将两人摔成一个人,可一到早上,便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烟花女子们,静静的等待下一个夜晚,下一次绽放,下一个男人。

    那谢书贤……却很不一样。

    他夜夜都来,可哪怕是最荒唐的时候,也只是枕在她的膝上,清俊的脸颊被醉意染红,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抱歉……谢某不胜酒力……”

    “你可是个将军。”胭脂哭笑不得的放下酒盏,试图将他扶起,“将军不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么?”

    花灯燃,美人眉目如画。

    谢书贤静静望着她的笑靥,良久,才微微一笑,道:“谢某是个例外……为此没少被军中将士欺负。下次若是还有人找我拼酒,谢某可不可以拉他们来这?”

    “没问题,交给奴家吧!”胭脂锤胸脯道。

    然后,她后悔了。

    第二天,谢书贤带了一班旧部来找她,一群刀头舔血的壮汉将胭脂一围,然后齐齐露出暧昧的笑容,将手中的酒盏往她手中一递:“小弟见过嫂嫂。”

    胭脂喝下去的酒差点吐出来。

    “你们喊奴家什么?”胭脂问这话时,目光却是瞟向谢书贤。

    谢书贤朝她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胭脂完全不懂这笑容的意思。

    她只能耐着性子对这些大老粗解释,谢将军犹如天上明月,云端之雪,她胭脂却是地下淤泥,一枝残花,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甲乙丙丁,别用她来侮辱将军的威名。

    将士们被她数落的面面相觑,临走的时候,为首那人更是拍了拍谢书贤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将军,任重道远啊……”

    当时胭脂没觉出这句话的味道来,只是觉得谢书贤的表情有些郁郁。

    直到第二天,她被老鸨告之,谢书贤付了一大笔钱,将她给包了下来。

    之后,他依旧夜夜都来。

    但是,他每天早上也会来。

    有时,邂逅在早点铺,她刚刚坐定,便听到身后有人声如拨弦,道:“你在这啊。”

    胭脂一回头,便看见谢书贤青衣儒雅,站在晨曦之下,对她微微的笑。

    “你也在这啊。”胭脂便跟着他笑了起来。

    笑罢,两人自然是拼了一桌,吃着两碗稀饭,和一个盘子里盛的肉夹馍和包子。

    有时,又邂逅在首饰铺里,胭脂从左边的梅花簪看到右边的燕子衔珠簪,咬着手指,

    犹豫不决,最后终于咬咬牙,将银子递过去:“给奴家将这支燕子衔珠包起来。”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从她的身后伸出,将剩下的那支梅花簪拾起,然后收了回去。

    胭脂甚至那只手一回头,便看见谢书贤立在她身后,对她笑得温文尔雅。

    “你什么时候来的?”胭脂呐呐问他。

    “没多久。”谢书贤看了看窗外晚霞,“从你挑簪子开始。”

    “……”胭脂无言,她为了省钱,跟老板说了至少三个时辰,直把老板说哭了才拿到了最低价……为此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谢书贤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手一抬,那支梅花簪便被他簪进她的堕马髻中,“作为报答,这支簪子便送你罢。”

    那天晚上,他们一同吃得饭,不是在纸醉金迷的花街柳巷,而是在静谧的一处僻静小馆,清蒸鱼,炒青菜,麒麟豆腐,草菇肉末汤,家常小菜,清淡养生,就像谢书贤给人的感觉一样。

    邂逅于清晨,邂逅于傍晚,邂逅于街角,邂逅于画舫……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邂逅,胭脂终于心里有数了。

    除非月老抛下天底下所有男女不管,天天跟在他们两个身畔,不然便是他有意为之,不然哪来那么多的邂逅?

    胭脂是个过来人,谢书贤的心思她一猜就透。

    于是这日同他在闹市中闲逛时,她有意无意的与他摊牌。

    “谢将军,听说近日国子监祭酒有意将他的独女许配给你?”胭脂鬓边摇曳着一支燕子衔珠簪,长长的珠串落在她的脸颊边,珠圆玉润,却被她的妙丽容颜比得宛若鱼目,她转过头来,对谢书贤笑道,“还有,据说那位国子监祭酒大人……似乎是您父亲的至交好友,更是您的授业恩师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视他为父,更视他的女儿为妹妹。”谢书贤笑着应她。

    “……”胭脂噎了一下,继续笑道,“可是老夫人不是这样想的啊。”

    谢书贤皱了皱眉。

    他世代书香门第,只可惜父亲死的早,家境渐渐败落下来,待他投笔从戎,世人更道谢氏门楣从此便要蒙尘在他手中,却不想转眼之间,他便已经官拜兵部左侍郎……母亲闻此消息,喜极而泣,立刻跪进宗祠之中,拨弄着念珠,将他的事情告诉先祖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将军对胭脂的心意,胭脂懂的。”胭脂走在他身侧,道,“但正因为懂,所以不忍将军为了奴家迁怒老夫人,也不忍心将军将大好前程断送在奴家身上……将军,奴家是名烟花女子,烟火易冷,你何苦执着于这转瞬一刹?”

    谢书贤定定看她。

    “你懂我。”他苦笑一声,“却不信我。”

    胭脂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

    “将军言重了。”她笑靥如花,“奴家不过是觉得……你我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将军依旧如约而至,来到万花楼,来到奴家的身边,然后哎呀一声,为奴家拔掉一根白头发,然后摇着头,说……胭脂啊胭脂,你已经老了……之后,将军便再也不来了,奴家呢,则因为年老色衰,终到了离开万花楼的时候,所幸这些年赚的不少,足够奴家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哎呀,那不是艳骨妹子么?”

    谢书贤望着胭脂小鸟似的飞向前方。

    只见一男一女从前方走来,男的俊逸非凡,女的艳色无双,彼此之间交头接耳,很是亲昵无间,不是寒光与花艳骨又是谁?

    “密信上写了什么,你倒是说啊!”花艳骨拽着他的袖子。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寒光一边呵斥,一边还任她扯着,“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那老东西不要脸,抢了谢书贤的功劳,硬是安在他那草包儿子身上也就算了,事后还想挟此盖世之功,强迫师傅将你许配给那草包……还有一则次要的,他家那女婿顾朝晖,貌似对你欲行不轨过吧?你说说,谁家肯把女儿送入这等虎穴啊?师傅虽然为老不尊了些,但至少虎毒不食子,他是宁可跟他们拼了,也不会眼巴巴的把你嫁到他家的。”

    花艳骨楞了许久,然后有感而发:“我爱师傅一万年。”

    “你肉麻不肉麻?”寒光嫌恶的把她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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