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我知道“独眼阎罗王”的名字,那是被小燕掩盖的无数明星之一。

    红小鬼再次怪笑:“哼哼,你看过我的资料?”

    顾倾城淡淡地笑着,点头默认。

    “这一次,我们只谈合作,不揭对方老底,而且我是受小燕所托,为风的大名而来,你们不必付我一分钱酬劳,更无须欠我人情,唯一的条件——不要提我的过去,明白吗?”他的小眼睛又放射出冷漠的光芒,在我和顾倾城脸上掠过。

    “对,我们只谈合作,在这片地盘上,没有人敢得罪你,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对不对?”顾倾城抬起右手,在自己额际轻轻一碰,打了个非正式的敬礼。

    他们两个之间所打的哑谜,我心里全都有答案。

    黑客界传说红小鬼的出身极其高贵,他的父母、哥嫂、姐姐、姐夫、姨姑叔舅,无一不是大权在握的要员,其中几个至关紧要的亲戚,更是南亚、西亚几个颇具实力的小国实权派领袖。

    在这种环境下,造就了他极其嚣张怪异的纨绔子弟作风,遇到小燕之前,声称自己唯一一个看在眼里的地球人是比尔盖茨;到了现在,除了小燕,他绝不会服气任何一个人,包括几个超级大国的总统。

    “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我举起手掌,啪的一声与他的手掌相击。

    “好吧,现在马上开始,我想看看小燕最推崇的高手,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想法——”他拖着旅行袋大步向前,毫不犹豫地钻入了我的帐篷。

    顾倾城皱了皱眉:“他怎么知道那是你的帐篷?”

    我报以微笑:“应该是超级黑客的直觉。”

    她的脸上带着隐隐约约的忧虑:“风,我越来越感觉咱们的探险行动充满了危险性,杀了蜀中唐门的人,只怕下一步会有大麻烦。还有一点,即使过了隧道,前面还有兰谷飞蛇,只怕更要耗费一大部分精力,你有没有更有效的长远计划?”

    射杀唐小鼓的卡库已经被强制性地看管休息,卫叔也担心这个开枪不留活口的“狙神”会给营地带来更大的恐慌。

    以她的素质修养,绝不会偷听我跟燕逊的谈话,所以我把自己的想法做了简短介绍:“如果一切奇异事件都跟秦始皇有关,我想在红小鬼的帮助下,进入全球最相近的秦朝研究资料库——”

    “五十一号地区?”她的反应异常灵敏,不过随即十指交叉握着叹息,“美国人的秘密资料,有非常大的一部分,只停留在逻辑分析的表层,对咱们的实际行动无法提供必要的理论支持。当务之急,除了穿过隧道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要有克制飞蛇的办法。卫叔说过,你与来路上的一位五毒教高手颇有交情,是不是能够借到那只神奇的‘碧血夜光蟾’,以做到有备无患?”

    卫叔那样的老江湖,触角无处不在,大概在进山之前,就在飞鹰的队伍里伏下了眼线,所以才对我们一开始的行动了如指掌。

    “碧血夜光蟾”在何寄裳手里,如果费些心思强抢豪夺的话,能有六成把握以上得到那件克制毒蛇的宝物,但她是深爱着大哥杨天的女人,在某种名义上,是我的大嫂,我绝对不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伤害自家人。

    我笑着摇头:“卫叔太看得起我了,我跟对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顾倾城失望地一声长叹:“好吧,希望今晚平安无事,从明天开始,我们继续向前。”

    “循琴声穿越隧道”的办法,我一直都没向顾倾城透露,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一旦失误,我将被永远困住,直到死亡之后,被永不止息的风吹干。

    顾倾城悒郁地点点头,退回自己的帐篷,我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话不投机”的感觉。

    红小鬼在我的帐篷里摆下了六台笔记本电脑,自己躺在床垫上,捏着一块黑色的吉百利特浓巧克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风,咱们去哪里拿资料?”他翻了个身,巧克力的碎末落了满床。

    我拖了张椅子落座,对他的邋遢只能暗地里摇头。

    “嗯,是……五十一号地区?”他皱起了板刷眉,直盯着我的脸,腮帮子被巧克力撑出一个古怪的三角形。

    “你能看透我的思想?”我略感诧异。

    “一点点而已啦——当你努力地思考一件事时,那些强烈的渴望,就会从你的眼神里表达出来。江湖上的绝顶高手,都会具有强烈的第六感,相信你也是这样,对吗?”他重新开始咀嚼,伸出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左手小指,在其中一台电脑上迅速而有节奏地敲打着。

    中国有句古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真要想成为某一行的“状元”,最根本的前提是比别人更具备准确的前瞻能力,在同行们还处于懵懂阶段时,“状元”已经完成了想要攫取的一切,独占鳌头,只留些旁支末节给别人。这种闻风而动、未卜先知的能力,归根结底,就是心理学家们所推崇的“第六感”。

    “向与秦始皇相关的线索靠拢,对救回苏伦有帮助吗?”

    “大哥的行动路线变化极大,会不会也跟五十一号地区的神秘资料有关?他到底在寻找什么?不停地迁徙于世界各地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挽救地球在‘大七数’的这一次灭亡,究竟要做到什么,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呢?”

    我又一次陷入了困惑,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叹。

    “好了,我已经到达了五十一号地球资料库的核心走廊,你要找的东西在哪一区?”红小鬼满不在乎地叫着,回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液晶显示的电子计时器,重重地按了两下,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同归于尽式防御程式、红外线电子扫描眼最短频率、人工检索最短间距,这帮废物,以为这些破烂规矩就能阻挡外来入侵者吗?”

    我冷静地报出我想要的资料:“四一到四四,外加十七资料库,全部内容。”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嘴里念念有词:“进入下载、进入下载、进入下载……老天,五角大楼的官僚老爷们,也不想着多拨些经费过来,这些破烂中心服务器的速度,都赶得上木牛流马了,真是不可理解。好了好了……等我有了钱,大家一起分,提前进入乌托邦理想世界——”

    我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与黑客打交道,不必带着那些世俗的面具伪装,绝对清心自在。以前与小燕在一起时是这样,现在和红小鬼合作,仍旧是这样。如果地球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像黑客们一样纯粹真挚,也就少了那么多背后捅刀子的卑劣行径了。

    红小鬼从一台电脑扑向另一台电脑,动作古怪而笨拙,但手指的击打速度越来越快,噼里啪啦声,犹如初夏的密雨敲打着玻璃窗。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电子计时器发出悦耳的童音:“倒计时,十、九、八、七……”

    红小鬼好整以暇地再次摸出一块巧克力,狠狠地咬了一口:“唔,味道不错,吉百利的制做工艺越来越细腻,其实无论是哪一国的产品,我们都会明智地选择最好的、最适合自己的,对不对?”

    他翻着小眼睛望着我,对我的走神相当不满:“喂,你在想什么?女人?金钱?名声?”

    这些乱七八糟、千头万绪的话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抛出来,让我接都无从接起,只能装着打哈欠,含混的应付过去。

    “我在想什么?想苏伦、或是想大哥杨天——也许这一次,因苏伦失踪事件而揭开的阿房宫谜底,将是人类考古史上的一个最重大发现。那些方眼怪人,会是地球人的朋友吗?抑或是致命的死敌?他们到达为秦始皇做过什么……”

    电子计时器报出“一”字之前,红小鬼已经及时地做了一个“琵琶轮扫”的动作,瞬间结束了六台电脑的工作行程。

    “哇,美国人搜集到的资料竟然这么多,足足有六十多万页,天哪,你恐怕得看到夏天才行!”他夸张地翻了个跟头,“咔嚓咔嚓”地大嚼巧克力,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我走到电脑前,意料之中,六台电脑上都带着军方标记,应该是二零零五年军方最新采购自国外顶级生产商的定制版本。所有的压缩文件上,都显示着代表“绝密”的红色钥匙标记。

    “辛苦了兄弟。”我真诚道谢,可惜没有巧克力供应给他。

    看来黑客们各有各的独特习惯,当初小燕喜欢在工作间隙里大喝北京二锅头,红小鬼的习性却是巧克力,这个群落的成员正是因为具有了自己独特的个性,才能获得万众瞩目的成功。

    红小鬼吃完巧克力,舒服地四肢伸开,呈“大”字形躺好,只过了一分钟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六十多万页资料,我当然不必全看,只要搜索其中与“黄金”有关的部分就可以了。

    第一条有用的信息,来自于一本叫做《天语》的古籍,上面记载:某个时候,公鸡打鸣特别早,于是天门洞开,有一队黄金武士列队而下,站在内城的屋顶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神语,无人能够听懂。武士们带着一只神秘的瓦缶,也是黄金铸成,在天空不断地旋转。”

    瓦缶,无疑就是古人对太空飞碟的称呼,就像我们现代以“碟”称呼它们一样。

    黄金武士是什么呢?应该是从飞碟上走下来的外星人,被无知的地球人称为“天神”。在那个历法普遍还不发达的年代,很多记载都没有具体时间,只是笼统地表示为秋天、冬天或者雨后、雪后,几乎等同于无据可查。

    我以“黄金、秦始皇”为关键词,迅速得到了另一条有用的信息——“攻打韩魏之前,兵力不足,秦王大怒,设坛祭天,于是天门大开,一名天神落下,方眼金甲,站在坛上,自云名为‘阿房’。”

    第四部 星芒大阵 第九章 老虎出现,透明囚室

    这条信息真的该让顾倾城一起来看才对,我相信越来越多的资料将会揭示方眼怪人的真实身份,并且这些资料记载中,确确实实地表明,正是由于“设坛祭天、天神降临”才导致了六国溃败、大秦一统的辉煌局面。所以,天神的作用,绝对不容忽视。

    红小鬼睡得很香,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轻轻走出门口,向顾倾城的帐篷走去,想邀她一起过来参详这些资料。方眼怪人是秦始皇的得力帮手,应该就是无数外星人其中之一,那么他在大秦统一后,继续留在地球上,并且把自己封闭进一个古怪的金蛋里,到底意图何为?不会只是功成身退、不留姓名这么简单吧?

    “第二座阿房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秦始皇的本意?还是方眼怪人的索取?为什么又要建在无限幽深的地下,而不是依山傍水,像世所共知的骊山阿房宫一样?”

    “他们”改造出一个龙格女巫又是什么目的?难道大哥也曾与“他们”照过面、交过手……

    我仰天长叹,忽然觉得人类的智慧真的是极其有限,在千丝万缕、看似相关的线索中,竟然无法捋出一条明晰的主线来,前路一片模糊,不知道哪里才是光明的顶点。

    忽然,顾倾城的声音响起来:“卫叔,你觉得,拿到‘碧血夜光蟾’的机率有多少?五毒教方面,会不会再念旧情,对何寄裳施以援手?还有,古寨方面可以投入战斗的力量究竟是个什么数字?”

    我倏地停住脚步,匿伏在帐篷的阴影里。

    卫叔低声咳嗽着:“小姐,一切都不确定,甚至连那件宝贝到底被何寄裳藏在何处都没有确切消息。我只能保证,顺利占领古寨,杀光一切反抗力量,然后再做打算,你看怎么样?”

    顾倾城不满地冷笑:“那就算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必去招惹五毒教?再说,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得罪风,绝对不合算。抵抗飞蛇毒素的血清,咱们共带了五箱,应该也能抵挡一阵了,对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烦躁不安,踱来踱去的影子映在帐篷上。

    卫叔恭谨地弯腰站在一边,试探着问:“小姐,那样的话,咱们需不需要防范何寄裳尾随而来,唾手摘取咱们的探索成果?五毒教的人,一生与毒为伍,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顾倾城一声长叹:“成果?卫叔,到目前为止,咱们有什么成果而言吗?除去死掉了几个人之外?”

    卫叔凑上去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小姐,你是不是怪我今天没有出手援救孙贵?”

    远处山顶又传来凄厉的狼嗥,让我心里猛然一紧。孙贵遇险时,以卫叔的轻功身法应该能做出恰当的应急反应,就像他切掉洞外那枪手的食指一样。

    在每一个危机猝降的场景里面,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特殊反应,绝不雷同。他那样的高手,绝不会一味带着人马后退,而拿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来,否则,怎么能压服这群江湖上桀骜不驯的雇佣兵?

    顾倾城摇摇头:“我没有,哥哥曾经告诫过我,要无条件地相信你。”

    她的声音逐渐冷淡起来,很显然在隐藏着内心的真实想法。

    卫叔又咳嗽了一声:“孙贵的真实身份,是山东神枪会的人,而且是五服以内的直系弟子,一直在江湖上不明不白地漂着。同时,像他一样身份的,至少还有十几个人,零星分布在港岛、大陆、美国等黑道江湖上。我有理由相信,这些人是神枪会的大当家孙龙故意放出来的耳目,一遇到恰当的机会,立即发难,成为神枪会入侵其它派系的卧底和急先锋。他死了,咱们这支人马也就真的安全了,对不对?”

    顾倾城昂着头,尖削的下巴高挑着,那种沉思的姿态像极了一朵独自开放在暗夜里的兰花,孤直且高昂。

    卫叔的话令我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苦笑,孙龙的神枪会志向远大,觊觎的是整个天下江湖。在北海道枫割寺时,我与孙龙短暂的见面,已经能深深感受到他胸膛里蕴藏着的汹汹霸气。

    争霸江湖,必定会带来更多的损失与杀戮,卫叔的借刀杀人计也足见阴损高明了。

    我忽然发觉,明里看似他们是不辞辛苦、千里而来的帮手,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向前这片幽深的大山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值得所有的人兴师动众?正如当时苏伦不顾我电话里的苦劝,一意孤行要进兰谷、天梯一样,她要寻找什么?

    夜色越发昏暗起来,仰望峭壁千仞的远近高山,我的情绪正在渐渐变得消沉起来。假如一个团队不能够精诚团结,只是在这里尔虞我诈、相互内讧,最终结局,大概只会在外力的重压下化为齑粉,一无所得。

    面对此时的困境,我开始想念与苏伦、萧可冷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想起铁娜——那个大漠孤烟下不可一世的埃及女将军。毕竟,她们都是胸怀大志地要做大事业的人,都会顾全大局,先培育出果实再谈分配,哪能跟眼下的这群人一样,在果实八字没有一撇的时候,就已经在互相扯后腿、下黑手了。

    “苏伦,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悄悄后退,走到营地边缘,把胸膛里的闷气狠狠地吐了出来。

    如果一直在这里裹足不前,探索行动大概就得被迫中止了。一想到石柱下面那个神秘的世界,我的后背上便不自禁地冒出层层冷汗来。

    “风先生,在想什么?”顾倾城的声音,在我侧后方五步之外悄然响起,依旧优雅温柔,但传入我耳朵里时,味道全部变了。

    我转过身,盯着她朗星一样的眸子。

    “怎么了?你的脸色那么难看?”她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抬起双手,活动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十指。

    当她施展出“以衣衫作琴弦”的功夫制服那条三寸虫时,我曾极度震惊过,想不到表面上深沉淡定的她竟然身怀这种高深莫测的内力和琴艺。

    “顾小姐,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该中止这次行动了?要找的人不见踪影,反而一直都在损兵折将,并且那些石柱排成的阵势根本无法通过,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对不对?”我以退为进,不再把自己的真心袒露给对方。

    “风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顾倾城漆黑的眉惊艳地一挑,黑白分明的眸子悠然一转,泛出一个蕴义复杂的微笑。

    我平静地摇头:“没有。”

    “我说的是那边——”她用下巴向南面点了点,眼角笑意更深。

    我本以为她指的是我在帐篷外偷听的事,所以断然否决,现在一下子明白,她指的是山洞里传来的声音,又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琴声。

    “循着这些声音,至少能找到发声的工具、弹琴的人,我准备明天就依照这条思路进洞。古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得到一些,就得有冒险的勇气,你说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问我,更像是自问。

    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不过现在一旦明白石柱下面藏着一个凶险无限的隐秘世界,立即就把原先不成熟的计划否定了。人死不能复生,孙贵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我没有权力再让别人身处险境。

    看不见的危险,永远比看得见的危险更令人忧惧。

    “要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找不回苏伦,这一辈子都再不会快乐了——”一刹那,苏伦的影像弹射在我脑海里,特别是在十三号别墅第一次见到她时,长发披拂、纤腰一握,定格在我记忆的银幕上。

    我的眼眶一阵发热,胸口也猛的痛了起来。

    顾倾城吟诗一样地微笑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至宝视之。如果苏伦小姐知道你的心,一定……一定——你听,什么声音?”

    就在正前方遥远的山巅之上,有一阵尖锐的呼哨声陡然响了起来,三长、三短,稍后又是三场、三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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