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强一想到老妈的怪招,不禁笑道:“不了了之!”当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得两人不停地咋舌,玉烟拍着胸口道:“太厉害了!要是我的话早就被人家吓没魂了。”
朱自强眼见到校的学生越来越多,急忙领着小雷报名,交费,找宿舍,他跟杨玉烟都是一中的老熟人了,忙完以后带着两人下山去认家门,杨玉烟见到五花肉特别高兴,再加上朱自强那番声色并茂的“报告”,心里对这位精瘦的娘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五花肉做菜弄饭,杨玉烟打下手,四人团团围着吃了顿热闹饭。
一九八七年九月一日,功勋县一中正式开学,高中部也是每年级两个班,朱自强、付雷、杨玉烟三人如愿以偿地分到了一个班里,班主任竟然是管中昆的老爸,教高中物理的管志华,都是熟人好办事,朱自强又被任命为班长,同时兼任团委书记,杨玉烟当学习委员,小雷什么也没捞到。
接下来的几天,初中的时好友们都要离家了,朱自强跟杨玉烟连续不断地送人,幸好李碧叶当着这么多同学不敢整出太过于亲昵的动作,但是那双眼睛也看得朱自强心里发毛,如狼似虎啊,朱自强心里悄悄安慰自己:还是玉烟好,看来找个机会给李碧叶说说,反正老子不会扔下玉烟的,这脚踩两只船嘛好像太无耻,可能没有把她日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怨恨了,唉……
接下来的岁月开始平静的流逝,令朱自强没想到的是付雷和杨玉烟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到他家帮忙,这让五花肉感动不已,常常拿他们和猪脑壳对比,也借此发泄一下养儿不孝的怨恨。
而猪脑壳手里有了钱,人也开始风光了,五花肉说得不错,那是卖猪大肠的钱,可是有什么大不了呢?只要有钱就是大爷,至于钱是怎么来的,重要吗?现在老子好歹也算个万元富,这才是最重要的!猪脑壳确实很聪明,这点总是被他愚蠢的外表所掩盖,仔细想想也是,能考上中专的人会笨吗?
猪脑壳工作一年了,经过一年的观察,他发现兽医这个职业确实没有什么发展前途,没事的时候就蹲在办公室看办纸下象棋,隔上几个月跟着领导到乡下去转一圈就完了。他也想过去给农户的牲畜治病收取点好处,可是那些养猪养牛养鸡的农民连化肥都买不起,哪有什么好处?所以猪脑壳只好放弃花了三年时间学来的生财之道。
现在有了钱的猪脑壳开动心思想法子钻营,他相信钱这东西绝对是最有效的通行证,当然首先要引起别人的重视!是的,重视!掐了一把身上的肥肉,看来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猪脑壳痛下决心花了半年时间减肥,并且积极地进行篮球训练,他在农校的时候虽然没能打入校队,可是那手篮球水平还是能拿出来见人的。
* * *
时间总是在你不经意间悄悄溜走,有时你一个愣神,一个小睡,有时从脸盆边,锅灶旁,有时趁着你挥汗如雨时,它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已经高三的朱自强非常轻松,**的上半年在全国的很多大城市都发生了暴乱,可是在宁静的大山深处,功勋县除了政府的人员接到各种各样文件通知显得特别紧张外,老百姓依然按部就班,有滋有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有武正木像火烧了屁股般瞎忙,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学生闹事,否则开除主管领导工作、开除党籍,上行下效,武正木也及时把文件传下到各个乡镇,然后贼一样盯着一中的校园。
朱自强没那么多心思去参与讨论或者了解时事,但是隐隐对大学生们的做法感到忧心,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场面深深地震撼了朱自强。这些年深受母亲的影响,朱自强的行为开始慢慢地有点功利主义,多了一种超于年龄的冷静,朱自强认为五花肉的做事方式非常实用,光有一腔热血冲动是干不了大事的。
**年匆匆而过,再有半年的时间高考就要来临了,在市里读中专的老同学们也快要踏上新工作岗位,高中的所有课业早已结束,朱自强更是在高二的时候就开始进入了复习阶段,偷空还到县图书馆办了个借书证,开始涉猎课外书,特别是感兴趣的哲学、历史类的书籍。可他自己选修的竟然是理科,他一选理科,当时一中很多人呼地一下狠不得全跑到文科去,当然,小雷跟定他了,玉烟在朱自强的劝解下,选择了文科,因为她的英语简直是太强了,不考外语学院,简直对不住天地父母!
最值得一提的是,朱自强的学习效率非常高,除了自身聪明,实实在在的学习态度外,他有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记读书笔记,初中三年只记了教学计划内的知识,而到了高中,特别是从高二开始的读书笔记,经过一年的时间竟然累积了七大本!
世界观、人生观、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国家与革命,资本论,鲁迅文集、老舍文集,还有一系列的世界文学名著,在他的带动下,杨玉烟和付雷也是拼了命地学,三人在一起经常讨论彼此的心得,这样,三人间互通有无,相互学习,不论是思维方式,记忆力,学习态度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当然朱自强对两人的影响远远大过于他们两人对他的提醒。
三人最开心的事就是一起看吴飞的信,吴飞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他写一封信来,往往在收信人那儿把三个人的名字全写上,这样一封就搞定了,他在信中说是为了节约邮资,并且每封信的最后一句都是“快来救救我吧,老子要死了!”
从新兵连的三个月集训开始,这句话就一直伴随了他三年。但是这句话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了,付雷到吴飞家里去问过,他家里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吴飞的老爸打电话去部队,人家只说了一句“执行任务。”
谁也不知道吴飞去了哪儿,朱自强隐隐觉得吴飞肯定在经历一段不平凡的生活,他相信吴飞练习的长打寸劲完全有实力在部队里混出名堂,唉,只好让他自求多福吧。
对于五花肉来说,这两年半的含辛茹苦就快要看到成果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儿子,猪肝托洛永带了信回来,一切都好,好就行了,只要不饿着冷着,她悄悄地活动过几次,猪肝的案底还没销,那家人也经常找到狗街派出所,要求医药费的补偿,可是公安的人来了,看到五花肉母子俩的情况,只得黯然而走,这样的家庭还要怎样逼迫呢?幸好猪肝已经过了十八岁,不然五花肉还是得承担起责任。
现在五花肉的心思就是拼命存钱,再有半年朱自强就要上大学了,大学,想到这儿,五花肉拿着一个五毛钱买来的小镜子看看自己的容颜,老了!等我家三儿大学毕业,老娘就开始享清福。
过完春节后,母子俩人按往年的习惯在大年初四这天开张,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李碧叶每个假期都会跟朱自强偷偷约会,幸好杨玉烟要回家,两人间的恋情从分开后就变得有点淡味了,朱自强心里想着杨玉烟,而李碧叶跟朱自强的约会,照旧有林茜跟随,现在两人习惯了这颗小灯泡,约会的时候如果没有林茜在,两人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无聊之下,李碧叶干脆把自己的会计专业教给朱自强,令她万分惊讶的是,这家伙学打算盘简直太快了,一个假期,累加七位以上的五百个数字,四分四十二秒!而且对于会计知识的领悟简直让李碧叶嫉妒!每次把自己半学期的作业安排给朱自强时,心里总在祈求朱自强做不出来,这样也好卖弄一下自己掌握的东西,可惜事与愿违,李碧叶只得骂一句“怪物”。
树林里那次初吻已经快三年了,李碧叶就一直靠回忆当时的感觉执着地爱着朱自强,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不乏家世好的,成绩优秀的,人才出众的,可是在李碧叶的眼里,他们全变成了空气!
看着依然清瘦的朱自强,李碧叶常常会没来由地心酸,他又长高了,因为要帮五花肉做米粑粑,朱自强放弃了校篮球队的训练,他在心里为自己玩篮球而错过与猪大肠临终相见而愧疚,但猫雄依然保留了他的名额,只为那点补贴。
朱自强这两年又长高了六公分,一米八二的身高,在高中生里算得上异类了。尽管没有参加早训,可是朱自强的篮球水准同样在提高,一中校队里单挑二十一分,基本没人是他的对手,在他的率领下,功勋一中拿了两次县里的冠军,但到市里参赛,每次都赶鸭子。
正月初八,杨玉烟来到了县城,高三的最后半学期,各课老师都要求补课。她一到县城不是先去叔叔家,而是跑到朱自强家里,当她看到李碧叶呆在朱自强家时,女性特有的直觉让她心里一沉,而李碧叶看到她的时候,笑脸也僵了一下,大家心里都清楚,有意或是无意地回避着,一直以来,李碧叶在市里读书,杨玉烟放假又要回家,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碰面。
五花肉老成精的人儿眼角一扫就明白了,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打量这个,看看那个,都好!为什么有一夫一妻呢?嗨,要不让三儿都整了!老娘帮他带孩子,当总管!
“玉烟来了,听说你们要补课,快快,进来坐,外边贼冷!”五花肉的脸笑成了一团花。
“碧叶也在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学?”杨玉烟很厚道,抢先跟李碧叶打招呼。
“玉烟好!,我们还有十多天才开学,今年你打算考哪儿?”李碧叶尽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
杨玉烟很自然地说道:“跟自强一块儿。”
李碧叶语带嘲讽地说:“自强要考清华呢,你有把握吗?”杨玉烟没听出话里的轻视,笑道:“北京那么多大学,我考别的呀。”
明显嗅出酸味的五花肉急忙道:“你们两个大知识分子就别说这个了,呆会儿自强回来了,你们慢慢讨论,现在呀,跟我做饭!”
两人听到五花肉发令,赶紧剥葱洗菜,要不就抢着展示自己的刀法或者炒菜的技艺,五花肉暗暗发笑,要是三儿能两个都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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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卫生
猪脑壳从农业局畜牧站调县卫生局防疫站,任副站长,两年半的时间,他选择的银弹攻势终于起到了作用。用了半年时间进行减肥,效果相当显著,并且在一次篮球友谊赛上认识了卫生局局长,这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机会,猪脑壳憨厚的外表,熟练的篮球技巧,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不断请客下馆子,当然每次都要有局长大人在场,逢年过节的时候买点土特产,中间夹带好烟好酒。起先局长大人相当过意不去,而且心里也有些抵触,毕竟干部收礼在当时来说,良心、党性原则都是不允许的。可是猪脑壳很聪明,他从不开口提任何要求,而且说明了只是些土特产,这让局长大人没办法推辞,不要吧,显得太矫揉造作,要吧,又有些惶恐不安。
这样连续送了两年,猪脑壳终于收获了,那位局长抽着好烟,喝着好酒,在即将换届的时候总算开窍了,就当顺水人情吧,于是稍稍活动一番,以加强卫生局篮球为由,把猪脑壳调到了防疫站,并且任副站长。
很多次,当猪脑壳经过五花肉的米粑粑摊前,头仰得很高,恨不得把鼻子顶上天去,但五花肉每次都笑咪咪地看着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难受,从小就深藏不露的猪脑壳,这两年的变化太让人意外了。
“哟,这不是朱同志吗?来来,整块米粑粑!”五花肉每次见到猪脑壳和人一起走的时候,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因为猪脑壳跟别人在一起时,头是低着的,生怕五花肉一下子冲出来找他麻烦,母子俩人就这样暗斗心眼。
其中有两回,猪脑壳和卫生局局长走在一起,经过五花肉面前时,心都差点跳出了胸腔,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这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女人,如果她把自己黑吃猪大肠的丧礼金,并且放任母亲和弟弟流落街头的事实说出来的话,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必将化为乌有。
所以猪脑壳在暗暗寻找机会,去年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经过一年的组织考察,他现已经从预备党员转为正式党员,卫生局局长调到县政协当副主席,提为副处级,实际上已经提前开始养老了。但是临走前局长亲切拍着他肩头说过一句话:“小朱啊,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将来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嗨,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认识人多。呵呵。”
猪脑壳听得心里热热的,要不是人家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他真想认作干爹,可惜他家没有女儿,不然,做个上门女婿倒省事多了。
到防疫站工作两个月后,全县响应上级号召要展开一次卫生大检查,由县政府牵头,县级各单位参与,成立检查组,县长任组长,副组长是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副书记,成员全是科局长们,办公室设在卫生局,猪脑壳作为防疫站副站长,出任卫生大检查办公室副主任。在大检查开始之前,卫生局为宣传贯彻卫生大检查精神,举办了一次“爱国卫生杯”篮球赛。
猪脑壳在本次篮球赛上大出风头,作为卫生系统的主力球员,他是全队的得分王,虽然最后没得拿到冠军,但是他个人的出采表现,也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
但是有一件事让猪脑壳烦不胜烦,因为卫生局对面就是五花肉的摊位,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看到五花肉,开始他还能自如地从母亲眼前走过,可是随着自己的表现越来越抢眼,心里也开始越来越害怕,弄到后来,每天早上八点钟上班,他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因为这会儿基本上碰不到什么同事,下班则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等着五花肉卖完米粑粑收摊进巷后他才敢出门。
而每次看到朱自强一米八二的身高时,猪脑壳心里就像有毒蛇在啃噬,自己的这个三弟听说蓝球打得很好,一中校队队长,朱自强的那两脚埋下了仇恨的火焰,亲兄弟又如何?从小老妈就把他当宝,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吃饭的时候,所有的好菜都摆在他面前,哼,看看现在的身高,如果老妈公平点,我才一米七四吗?
老爸死了,我当时只想恐吓一下老妈,让她对我好点,让她知道我不比猪尾巴差,我确实是准备赡养老妈,当然,猪尾巴读书,如果他能让我高兴的话,供他上大学又有何难?可是你们母子俩竟然对我动手,还骂我不孝!好啊,我就是不孝了!什么父母之恩,兄弟之情,狗屁!从小到大谁把老子当人看过?每个人都认为我是猪脑壳。
他觉得五花肉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个人前途,所以他必须把这个难题解决掉,彻底解决,完全解决!
计划很简单,简直是太简单了,五花肉做米粑粑的地方就在去公厕的巷子里,猪脑壳选定了一个早上,守在暗处,等朱自强上学了,五花肉转身上厕所的一个空档,投毒!
盐酸麻黄碱有松驰支气管平滑肌、兴奋心脏、收缩血管、升高血压等作用,服用后让人焦虑不安、失眠、震颤、心悸、头痛、眩晕、恶心、呕吐……猪脑壳的想法很简单,这种药不会毒死人,只会让人产生中毒现象,后果无非是把五花肉赶得远远的,而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真正目标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卫生局副局长,卫生大检查办公室主任,另一个就是办公室里老跟他过不去的王副主任,刚好这两人都有高血压,刚好这两人都喜欢吃五花肉做的米粑粑。
八点钟上班后,猪脑壳等人全部到齐,便提议今天的早点吃米粑粑,副局长肯定是完全赞同,于是去买了三斤半,七个人每人半斤,猪脑壳故意大呼小叫地拿着米粑粑狂吃,引得大家纷纷笑话。
中午才过,卫生大检查办公室的七个人,有六个住进了医院,两人病危,没事儿的那位是低血压,后边又陆续送了十几个人,猪脑壳看了看,应该都是吃了米粑粑中毒的。
事情马上就引起了卫生检查领导组的高度重视,在卫生大检查期间,竟然有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发生,而且还是大检查办公室成员!影响极坏,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肃处理!县长指示马上展开调查。可是没等调查开始,办公室的正副主任高血压引发脑溢血,双双丧命,这下把猪脑壳吓了个够呛,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到晚上又有一个人高血压引发心肌梗塞死亡,这下连县长大人都坐不住了,死三个人就得往上报啊,政治前途肯定会因此受到影响,当下一边指示医院全力抢救其他中毒人员,一边连夜展开调查。
案情很简单,办公室的成员都是吃了对面那家米粑粑中毒的,其他人员也是同样吃了米粑粑。
五花肉母子俩刚刚睡下,公安的人员就到了,看着一脸茫然的五花肉和朱自强,公安人员凭直觉就可以断定这两人不是案犯,于是很客气请两人到公安局协助调查。
医院化验科的人员,从五花肉家搜走了所有的原料,公安暂时封锁现场,经化验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正在办案人员陷入困难的时候,有一位中毒家属提供了未吃完的米粑粑。
这下真相大白了,盐酸麻黄碱!医院的人根据中毒者的症状已经判断出了,但是没有证据,谁敢承担责任?于是马上着手进行救治,公安也对五花肉母子进行了突审。
从当天销售的情况来看,七点半以后出笼的米粑粑含有盐酸麻黄碱成份,之前的没有,朱自强是七点十分走的,那么可以排除他投毒的可能。对于五花肉的突审进行了两个小时,最终确定为在她上厕所的时候被人投毒!
公安人员排除了两人投毒的可能后,把突破点放在了盐酸麻黄碱的来源上,这种药物属于医疗用毒药、限制性剧毒药管理规定中的一类药物,由卫生局医药管理科进行专门管理。
案情进展非常顺利,从医药管理科拿到盐酸麻黄碱的具体数量,分配到各医院的又是多少,第二天早上九点,结果出来了,县防疫站站长亲自签名于一星期前取走了该站所有的盐酸麻黄碱,剂量惊人!案情惊人!很快防疫站站长被拘捕,可是这位昏昏糊糊的老实人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公安的审问持续了八个小时,但始终没有敲开这位“铁人”的嘴,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实没有拿过什么盐酸麻黄碱,所以除了“不知道,冤枉啊……”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再加上他也是从事医疗工作这么久,对于这种事儿心里可是有数得很。
字迹是他的,防疫站里的管理很混乱,药房的负责人也不知道站长是什么来取药的,反正他来上班,有人取药都是让人自己去拿,至于一星期前他有没有来上班自己都忘了。站长有没有拿药没人看到,但是站长签了字这点确实,药是从防疫站这儿出去的也确实。
所有的报告都摆在县长大人的面前,这下让县人犯难了,只得递交县委会进行讨论。
三天后,结果出来,释放无关人员,对涉案人员要从重从快从严处理,务必把事态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免去卫生局局长职务……
猪脑壳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趁着站长喝醉来上班的时候让他签字,妈的,老子真是太聪明了!猪脑壳一边为自己庆幸,一边暗自得意,一下子就扳倒了卫生局的正副局,防疫站站长,还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机会,永远是给做好准备的人!
而事件对于五花肉母子来说,却是完全致命的,特别是五花肉,生意做不成了,以后谁还敢来买她的米粑粑?这暂且不说,进了一圈局子出来,五花肉听说有三个人中毒身亡,虽然毒不是她下的,可还是吃了她做的米粑粑死掉。
被人骂的五花肉平生第一次不敢还嘴,面对众人指责、怒斥、呵骂,五花肉黯然低头,甚至死者家属冲到家里来要痛打“黑心婆娘”!朱自强整个人差点崩溃了,五花肉终于一病不起,本来就精瘦的女人,躺在床上一个月就变成皮包骨头,开始还吃点稀饭,喝点温水,可到了后来已经水米不进。朱自强这才惊惶万分地把五花肉送进医院。
院方的诊断令朱自强完全绝望了!直肠癌晚期……朱自强拿着医院的化验报告当场就大哭出声,他是理科生,这点常识还是明白的,十七岁的少年痛哭了半个小时,站起身来的时候,连续晃了几下。
没钱是朱自强面对的最大问题,直肠癌也折磨得五花肉痛苦不堪,因为大便的那种椎心般的疼痛,致使她没法进食。而医院里那昂贵的药费很快就把五花肉存下来的钱吞完。
即便是五花肉已经病入膏肓,猪脑壳也没有前来看望,倒是猪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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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众亲
猪肝回来了,是洛永把他带回来的,这几年洛永在朱自强的一再叮嘱下,只字不提猪脑壳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让猪肝别再惹出乱子,可是这次,洛永顾不上朱自强的叮嘱,把五花肉病危的消息告诉了猪肝。
“哪怕是枪毙我也要回家!”猪肝杀了两年多的牛,浑身都散出一种血腥味,口音也变了,在回族窝里呆了两年,猛然间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个地道的回子。他那种凶悍的性情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被回族特有的彪悍影响,感觉更加野蛮好斗。
可是家在哪儿呢?狗街的家早已经变卖了,到县城,看到公厕旁的那间小黑屋子,猪肝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要不是洛永强行按着他的双手,估计猪肝儿当场就会把自己捶成白痴。
一路摇摇晃晃地向医院走去,洛永一手抓着他的胳膊,生怕猪肝突然发狂,洛永倒不是小题大做,猪肝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洛永远全相信,只要有人敢挑衅,猪肝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干翻对方。
兄弟分别两年多不见,猪肝进了病房,直挺挺地跪在母亲的床前,吼吼喘气,两眼瞪得溜圆,喉结上上下下地咕咙咙滑动,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床上的五花肉脸色已经青白了,哪里还是当年精神抖擞的妈妈?哪里还有记忆回中带着慈爱嗔骂的样子?哪里还是那眼睛透出神采的母亲?猪肝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这是妈妈!不!不是!
五花肉还在昏迷中,脸上的皮轻轻地抖动两下,但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洛永悄悄地抹去眼泪,跑到收费室把欠下的医药费补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跑了这么几年的车,握着方向盘给他一种幸福的感觉,当然,还有不断进帐的钞票。
朱自强端着便盆走进病房的时候,一下就呆住了,手里的便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再打着滴溜溜的转儿,发出刺耳的声响。
朱自强脸色苍白,嘴唇泛乌,颤抖的声音,让人觉得是来自九幽地狱:“二…哥……你回…回来了!”
猪肝转身,看着那身瘦如枯柴的样子,瘦得让人心疼,让人心酸,让人想砸毁这世界!
猪肝连番被刺激,这一次,看着弟弟,猪肝嘴一张,“哇”地一声就吐出口血来,朱自强冲上去前,紧紧地搂着二哥,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狂涌而出,猪肝头靠在朱自强的肩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嚎哭,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好沉啊……
“老三……老三……心好痛啊…呜呜…我痛啊……”猪肝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听得朱自强全身都在哆嗦,“好了二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别哭了,先看看妈……”边说边用手抹去猪肝嘴角的血渍,这一口血吐出来,猪肝沉积在心里的悲痛反倒得以释放了。
洛永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才已经抹了好几把眼泪,这兄弟俩……这一家人……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静静地看在一边看着朱自强慢慢地把头凑到五花肉耳边,轻声地叫道:“妈,妈,二哥来看你了。”
五花肉的深陷的眼皮动了动,猪肝一手捂着嘴,膝行到床前,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母亲,压低嗓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哭腔透出来,他还记得老妈这辈子最恨男人流泪:“妈…呜…我是猪肝……我我…来看你了……”
五花肉终于睁开了一丝眼睛,慢慢地看清了,看到身子矮壮得像头牛一般的猪肝,五花肉的嘴角艰难地扯动着,这就是在笑了,朱自强对猪肝道:“妈看到你来了,高兴,她在笑呢。”
猪肝扑到床边,另一手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哎哎,妈,是我,猪肝儿,妈,你怎么样了?”
五花肉此时精力慢慢回复了一些,眼睛可以半睁了,猪肝握着的那只手明显地动了两下,朱自强伏过身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然后对猪肝道:“妈有话跟你说。”
猪肝急忙爬起来,根本就顾不得拍打裤子上的灰尘,也学着朱自强的样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
五花肉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这会儿能看到猪肝,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声如蚊蝇,断断续续:“…肝……三…儿上…大…学……你你……供……别惹……事……”
猪肝拼命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会的!你尽管放心!”
五花肉的眼珠艰难地转了几下:“…我…要……和…你…爸…在…起……”说完就闭上眼睛,枯涩的眼角溢出一滴浊泪,正在这时门外响了吵闹声。
“四姐哟,我四姐在哪儿,四姐,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