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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五、回家

    包裹在合身黑色西裝褲下的長腿先是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然後~隨即邁開大步,朝向那靜靜坐著的身影走去—不顧那細細的沙塵弄髒了他高檔的西裝褲布料,滲漏進他擦得閃亮的黑色皮鞋……他只是堅定地邁開步伐,滿心滿眼,只有夕陽下的那抹紅~
    一直到手臂被人握住,一股勁道將他整個人往上拉之前,玦都還沈浸在眼前那逐漸下沈的橢圓型夕陽,以及被染得一片澄紅的海洋中……直到他被迫站直了身子,旋了半圈,對上那雙陰鷙的黑眼—
    嘖……又是這傢伙……他撇撇唇,原本寂然無波的金眸因跳躍著不悅的火焰而閃閃發光,在夕陽下折射著萬千光彩~連帶地,原本沒啥變化的面部表情也在同時變得鮮活了起來。
    水戶洋平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不禁大搖其頭。
    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嗎?明明見到流川就有了這麼明顯的變化啊……怎麼當事人就是看不出來這顯而易見的差別,還硬把他當另一個人看待呢?!
    隱藏在過長瀏海後的黑色眼睛,深深深深地,望進那雙不馴的金眸。
    「回家了。」一如往常沒有抑揚頓挫的清冷嗓音,玦卻不知為何,全身震了一下。
    回……『家』?開玩笑的吧……那種監禁他的地方~才不可能是他的家呢!!!就算他每天做飯給他吃,摟著他入眠,也不算什麼……絕對~不算什麼……可是,要怎麼解釋當他聽到對方說『家』這個字時,那種好像被電流劈到腦門,渾身戰慄的感覺呢?
    他還在凝神思索,男人卻已沒啥耐性地旋過腳跟,拽著他的手臂大跨步地朝車子前進,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玦就這麼踉踉蹌蹌地被對方拖著走,邊走還不忘邊在心裡咒罵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傷春悲秋—會因為這種冷血無情的男人一句話而心悸的自己,簡直是蠢蛋白痴加三級!!
    「流川~」溫潤的嗓音在他們兩人身後響起,一黑一紅的頭顱同時轉向他—水戶洋平微笑。
    哎呀呀……對流川的名字也有反應是嗎?真是明顯哪……
    「提醒你一件事……我啊~什麼都行,就是對語言很不擅長,所以說,即使現在仙道集團的海外市場已經拓展到了中國,我還是一句中文都不會講哪……」笑瞇瞇笑瞇瞇,他又露出那種連眼睛都彎起來的笑。
    流川冷冷地望著對方,不懂對方突來的瘋言瘋語意欲為何。
    「所以呢……」彎起的貓眼中光芒畢露。「我方才,全都跟玦~說日語喔……」
    他掛著笑意,望著那黑髮男子在一剎那露出恍然的表情,瞪向身邊的紅髮男子。後者則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有金眸中迅速地掠過一絲什麼。
    洋平伸伸懶腰。「如果你得到的資料跟我的調查是一樣的,那麼~從來沒接觸過日本的他,應當是一句日語也不會說,一句日語也聽不懂的吧……是嗎?」
    可是看來……好像不是如此吧~
    粉唇勾著一個柔軟的弧,他望著那高大的黑髮男子氣勢萬鈞地旋過身,風風火火地將那紅髮男子摔進了後座。然後~紅色的法拉利像一道絕塵的火焰般,瞬間在他的視線中縮成一個小點,終至看不見。
    夕陽已經全部落至地平線下,入了夜的海邊帶著一絲澈骨的寒。一身單薄衣裳的他就這麼靜靜地佇立著,任海風揚亂他的黑髮,他的白色襯衫。
    他輕輕晃動著左腳,聽那清脆的鈴鐺聲伴隨著海濤聲在四周繚繞,竟覺得有種莫名的心安。
    「話說愛情這種東西……一旦得到了就忘不了那種滋味~所以,必要的時候,佔有、掠奪、監禁……也算是愛的一種展現吧……」
    他自言自語著,貓眼垂下,注視著左踝上的銀色鈴鐺,心中默默計算著從太平洋小島上飛來這裡所需要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
    『嘰—』尖銳的煞車聲響起,車門被打開又關上,再來,則是倉促奔跑而來的,自遠而近的腳步聲。
    「洋平!」冷靜不再的溫和嗓音呼喚著他的名字。
    粉唇緩緩地,勾起一抹微笑……
    哎呀呀~看來他實在不應該對流川太過嚴格,看看他自己的戀人,在他神智狂亂的那段時間,可也對他幹了不少惡劣的勾當哪……他被裝上的這鈴鐺,不就跟玦脖子上的項圈一樣,都代表著那男人對於自己異常的執著與在乎嗎?
    高大的沖天頭男子在白衣男子身後約三步遠處煞住腳步,在昏暗不清的光線中嘗試著要辨識對方模糊的面容。
    「洋平……」探出的手臂帶著小心翼翼,向來爽朗的嗓音亦然。就如同他難以控制情緒的那段時間裡,對方總戒慎緊張地拿他當易碎的瓷娃娃那般。
    好吧……他欠這傢伙的……好像越來越多了~就算讓他一輩子都守著他,愛著他,好像都還不完哪~
    唇畔的弧度更為上揚,他腳跟半旋,默不作聲地猛然整個人撲進那高大男子的懷中—男人被他強猛的力道撞得踉蹌了一下,卻很快地穩住身子,扶住了他的腰。
    「怎麼了?」男人向來悠然的嗓音添了一絲緊繃。「又不舒服了嗎?」
    水戶洋平整張臉埋進男人寬厚的胸膛中,鼻間繚繞的是對方身上的麝香氣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臂一伸,他發狠似地摟緊對方的腰—以要在上面留下淤痕的力道。
    「洋……」男人連一句抱怨或抗議也無,似乎只想知曉他目前的狀況—洋平先一步地打斷他:
    「仙道彰。」他叫著男人的名字,用一種平靜異常的語氣—他可以感覺到手臂下的肌理有一瞬間的緊繃。
    「嗯?」這聲疑問在男人的胸腔中共鳴,在他的耳畔迴盪著。他在男人懷中抬起了頭,認真嚴肅地直視對方那雙總是能洞悉他的犀利黑眸,並在其中發現了一抹名為戒慎的光芒。
    呵呵……看來他真的把這傢伙嚇得不輕呢……
    他微笑。「我回來了。」他說著。再次把頭埋進男人懷中,輕輕蹭了蹭。「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在他每一個短暫清明的時刻裡,他都可以感覺到男人的陪伴,只是~失去花道的悲傷實在太巨大,他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男人的感受,只能一味地沈浸在蝕骨的哀傷中,在每一個真實與虛幻交界的逢魔時刻徘徊……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仙道的寸步不離,他恐怕不知道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蠢事!
    聽聞這些話,仙道先是一愣,而後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從今天一早他得知洋平逃出了保鏢的監控,隻身一人飛來日本找那疑似花道的男人開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好像在這一瞬間突然斷了……那種突然放鬆又好像突然高昂起來的情緒讓能言善道的他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言語,只能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懷中的人攬得更緊。
    察覺到那雙箍緊他的有力手臂正不自覺地抖顫著,洋平只是靜靜微笑,溫順著貼合著男人的身軀,任兩人的體溫在這多風的海邊緩緩交換、相融……
    良久良久,男人才鬆開了他,悅耳的嗓音此刻摻了些啞:「你……見到櫻木了嗎?」
    他依然戀戀不捨地抱著男人,嗅聞他身上的氣味,模糊不清的嗓音自寬厚的胸膛飄出:「見著了。」
    仙道表情複雜地盯著懷中人的頭頂心。「然後呢?」
    見著了卻什麼也沒做?不像他水戶洋平的作風~
    「沒有然後啊~」森利的犬齒惡作劇地咬下對方襯衫上頭的第二個鈕釦,並得意洋洋自己的傑作。「我做了我該做的事,剩下的就要等他們自己想通了。」只是那頭蠢狐狸又悶又固執又實心眼,啥時才會想通實在是很難說。
    「吶,彰……我們回日本定居吧,好嗎?」他仰起頭,閃亮亮的貓眼配上笑彎的唇,一派天真無邪。
    不用在世界各地飄飄盪盪,不用再閃躲過去的夢魘,不用怕觸碰烙在心底的傷痕……他,終於也可以回家了啊。
    仙道先是一怔,而後,輕輕地笑了起來—是那一如往常的,溫如春風的笑,潔白的齒列在昏暗的夜色中閃著皎白的光。
    「好。」他輕聲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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